走在返鄉(xiāng)的路上[組詩]

宋彩霞

故 鄉(xiāng)

你是開在夜海上的花

由波浪構(gòu)成 旋開旋滅

遙遠(yuǎn)得像一些過去了的痛

無聲地閃爍 顫動 鳴奏

生活卻給我另外的面孔

許多日子在歲月里盤旋

許多眼睛觸看不見自己的心

淚水打得礁石嶙峋

你可能感受到淚也波濤洶涌？

——一顆比大海更深的心

將多少滄桑收藏！

走在返鄉(xiāng)的路上

二月的云朵鐵青，黃土裸露

原野呼嘯而過

比風(fēng)還快

剎車聲驚醒了童年

回家的路，多少水土流失

多少東西一再被磨損

遠(yuǎn)方，大地掀開一角

是來世對今生的張望

引擎，在過去和現(xiàn)在之間掙扎

觸目驚心的不是路

是我

是我的再次回來

塵土飛揚，幾只鳥

卻歡快地飛翔，像迅速移動的

干渴的雨滴——

我突然明白：

任何道路，都能抵達(dá)

天空或大海

致被拆去的海草屋

多么熱愛那海草屋

海的氣味滲透的童年

我一知半解的

綠了又黃的籬笆

從驚蟄走向谷雨

從低矮的星辰走向

遙遠(yuǎn)的月光 老去的海草屋

屋頂?shù)牟轁u漸混同于陸地

海水有了灰塵的氣息

曾經(jīng)難以忍受的辛辣

一眨眼淡如記憶中的空氣

我在漂泊中養(yǎng)育了一種忠誠

在眷戀中學(xué)會了

殘酷的遺忘

無語的故鄉(xiāng)

一地碎影

我觸摸到的僅僅是空曠

海草屋僅僅像一個姓名

再也沒有我能接近它的方式

礁 石

不屬于陸地，也不屬于海

這不能分類的石頭

每天重復(fù)著

被擁抱被拋棄的命運

一直沉默

呼嘯的不是它，是海

撞得粉碎的也不是它

是海浪，是歲月

是旋轉(zhuǎn)的星光和月光

潮起。潮落。

它的里面全都是黑暗——

許多耗盡一生的愿望

在那兒超出了時間的刻度

一切還未結(jié)束

起伏無常的浪尖上

一只海鷗或許就是它的夢幻：

荒蕪的礁石上一朵短暫

白色的花，在生和死之間開放

天盡頭

一半的秘密

鐫刻在太陽里

因陽光過于強(qiáng)烈不能仰望

另一半在云中 忽隱 忽現(xiàn)

不停變幻

誘惑長生不老

死亡也不能了卻

無底的夢 沿著礁石翱翔

把霧靄隱藏在破碎的空間里

任浪濤吱嘎地鳴響

日光之顛 只有天空

天空 就在我的身邊

——你就是我等待的紅色

我的眼睛充滿日出

我永遠(yuǎn)不會說出的話語

在大海的咆哮中被喃喃說出

一條試圖飛的魚

發(fā)出清脆的跳躍聲

在瞬間看見并且沐浴了陽光

摩天嶺

迷霧，攜帶真實與虛妄

一齊向天空奔涌

摩天嶺，我仰望你

在感受和沒有感受到的偉岸中

領(lǐng)略到風(fēng)

生命將我?guī)У竭b遠(yuǎn)的這里

摩天嶺，沒有生命的你

一直在這兒，永遠(yuǎn)在這兒

植根大海

又直插云端

所能看見的都是表面——

沒人能聽懂那咆哮的濤聲

為何呼喊，如同

沒人能看懂只是石頭的你

為何渴望天空

不可模擬的你，在霧氣中變化

同時變化的還有

趾高氣揚而又墜落深淵的地平線

無窮無盡的大海與天空

以及不屬于我卻又屬于我的

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