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撒哈拉植物一樣去活

馬德

一棵在撒哈拉沙漠死去一百年的植物，如何復(fù)活？

答案是：滾。

這棵干死的植物，把自己蜷縮成一個球。在風(fēng)無休止的吹動下，一刻不停地在沙漠里滾動。被吹上沙丘，又被吹落下來，被摔打在裸露的巖石上，又踉蹌前行，被沙苦苦地掩埋一陣子，再從掩埋中被剝離出來。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甚至，它都不知道，能不能重新活過來一次。

但，它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日夜不停地滾。

當(dāng)然了，它在尋找機會。撒哈拉沙漠常年干旱，每年只偶爾下一兩場雨。對于這棵植物來說，它只是為了趕上這場雨。而且，更重要的是，在這場雨降下的時候，它恰好要滾落在一個低洼地帶，而這個低洼地帶，恰好可以蓄下一小汪水。

也就是說，它滾一百年，只為與這一刻相逢。

在水洼里，它的枝干吸飽水分，不用幾分鐘，便迅速地舒展開來。因為，還有一件更偉大的事情等著它完成。這時候，必須有雨滴落下來，準確地說，是砸下來，正好砸在舒展開的枝干的每一個種囊身上。

在幾個小時之內(nèi)，剛剛落在沙礫里的種子，便破土而出。它們必須要快，快過水分蒸發(fā)的速度。接下來的日子里，它們迅速長高長大，開花、結(jié)果，一刻不停。它們要在生命短暫的時光里，盡可能地去燦爛。

這種植物開白色的四瓣小花，吐黃色的蕊，迎著沙漠最毒辣的陽光，花瓣也要暈染出絕美的光色來。它迎風(fēng)起舞，也隨風(fēng)搖曳，一個生命所有能燦爛的部分，它一點也不放過。

因為，它知道，地面上的水分很快就要被蒸發(fā)掉，它也很快就會被太陽炙烤而死。然后，它還得重新蜷縮成一個球，繼續(xù)在廣袤的沙漠里滾下去，幾年、幾十年、上百年，甚至，生命從此再無燦爛的可能……

這部關(guān)于非洲的紀錄片，我看過好多遍。每一次看，都感觸頗多。與這株植物相比，十個人有九個活不成這樣。我們糟蹋了太多的好時光，只是因為看起來可以有足夠長的時間去活。當(dāng)我們不為生操心的時候，就會為生活所牽絆。一顆心纏繞在紛亂的紅塵之中，可以為名活，為利活，為得失活，甚至為煩惱活，就是不為燦爛和明媚而活。

于是，我們常?？吹降那樾问?，一個人，只有在突然知道自己來日不多的時候，才想著放下一切，燦爛地去活，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也仿佛是，每一個人，都要經(jīng)過無數(shù)年的空耗，才換得這一刻的清醒。

這樣看來，活到清醒太重要了。就像這棵撒哈拉的植物，什么也不去想，一心只去燦爛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