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死

馬濤

陳婷的丈夫楊錚每個月給她的家用足夠她花了，不過楊錚生意忙，于是，陳婷開了個花店，來打發(fā)時間。

這天一早，花店剛開門，就有一位長相狐媚、身段妖嬈的女顧客上門了。她叫劉菲，是店里的?？?，每天都會到店里買一束花。

兩人熟識后，經(jīng)常閑聊，陳婷得知，劉菲目前和男友同居，買花就是因男友喜歡家里有花香。

陳婷笑著說：“別的情侶，都是男人變著花樣討好漂亮的女友。你倒好，每天買花取悅男友?！?/p>

劉菲笑了笑，滿臉幸福地說：“沒辦法，等你真的愛上了一個人，就會明白，能為對方做點事，自己會很開心的。”

陳婷問她今天想要什么花，劉菲有些無奈地說：“每天買一束，什么花都買過了。他好像沒什么特別喜歡的。對了，陳姐，你家那位特別喜歡什么花呀？我想，男人都是有共同點的，說不定我那位也會喜歡，我買回去試試看?！?/p>

陳婷說，她丈夫楊錚最喜歡紫丁香的香氣。不過，這種花不是特別顯眼，因此很少有人會買。以前，陳婷都是每天只進一束紫丁香，也不放在店里賣，而是直接拿到家里，插在花瓶里。

一聽這話，劉菲喜出望外：“那好，以后你每天多進一束紫丁香，我早上都會過來拿，說不定我那位也會喜歡。”

劉菲走后，陳婷站在花店里，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里一陣酸楚。愣了好久，突然，她耳邊響起了一聲咳嗽，陳婷這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店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進另一位顧客。那是個男人，穿著警服，正對著琳瑯滿目的花束不知所措。

陳婷走過去說：“你好，明天就是情人節(jié)了，是買花送給女朋友的吧？”男人點了點頭：“我叫孫凱，我想買束花送給女朋友，但又不想送玫瑰，有什么建議嗎？”

陳婷說：“可以送紅薔薇。紅薔薇代表的是純真無邪的愛，也是送給女朋友的最佳選擇之一。”男人點了點頭，要了一束紅薔薇。

孫凱走后，陳婷繼續(xù)整理鮮花，卻沒注意到，遠處的孫凱突然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忙了一天，到了傍晚6點多，陳婷關(guān)了花店，回到家里。家里冷冷清清的。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楊錚每天都到凌晨才會回家。

陳婷吃完飯，這時，手機響了，是楊錚打來的。楊錚在電話里說：“老婆，我今晚不回家了。公司臨時有急事，我要通宵做事，你別等我了。”

陳婷冷笑一聲，撥通了楊錚秘書的電話：“我是楊總的妻子。他說要留在公司加班，你們今晚都要熬夜趕工嗎？”

電話那頭的秘書說：“是呀，因為有個重要客戶臨時對策劃方案提出異議，楊總特別重視，所以要求參與策劃方案的員工都要留在公司，熬夜將策劃案做好?！?/p>

掛掉電話，陳婷又撥通了楊錚一個哥們的手機：“我是楊錚的妻子。他剛才說要去你那邊，說你們幾個約好了一起通宵喝酒，然后看球賽。他現(xiàn)在是不是在你那邊？”

那個哥們說：“是呀，他剛才就到了，現(xiàn)在出去買酒了?！?/p>

陳婷的心驟然下沉。一個人會同時出現(xiàn)在公司和哥們的家里，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兩個地方他都不在。

隔天清晨，楊錚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家。細心的陳婷在他的西裝上聞到了那種熟悉的香水味，她不禁握緊了拳頭。

這天一早，陳婷又來到花店。一開門，孫凱又來了。陳婷又替他選了束花，接著劉菲推門而入。孫凱于是說：“我上班去了，不打擾你了?！?/p>

陳婷笑著點點頭。孫凱走后，劉菲馬上靠過來，一臉甜蜜地說：“我家那位果然喜歡紫丁香的香氣，昨晚他心情特別好，纏了我一晚！陳姐，都說要留著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他的胃，可我又不會做飯。你教我做道菜好不好？”

陳婷笑了笑，說：“好呀，中午你來這里找我。我們一起到你住的地方，我現(xiàn)場教學(xué)，保管你一看就會。”劉菲連連叫好，買了束紫丁香后，高興地走了。

中午，陳婷跟著劉菲，到了她住的地方。陳婷主廚，劉菲在一旁幫忙。陳婷要做的是糖醋排骨，她將訣竅和細節(jié)一一道明，劉菲在旁邊學(xué)得極為用心。

一起吃完飯，陳婷起身告辭。臨走前，她看著冰箱上那一張張紙條，嘴角突然扯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當(dāng)晚回到家，陳婷為自己做了糖醋排骨，一個人慢慢吃。吃到一半，楊錚卻出乎意料地回家了。陳婷眼皮都沒抬，淡淡地說：“看來，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竟然有人在晚上7點多就回家?！?/p>

楊錚尷尬地笑了笑，眼睛一看到桌上的糖醋排骨，眉頭擰成一團：“怎么都那么喜歡吃糖醋排骨！我最討厭吃糖醋排骨了，一聞到那個味道，連飯都吃不下！”

說完，楊錚徑自回房，洗澡去了。陳婷的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過了幾天，劉菲一臉愁悶地對陳婷說：“陳姐，你上次教我糖醋排骨，我老公一點也不愛吃。陳姐，最近你老公喜歡吃什么，你有沒有學(xué)做新的菜式？”

陳婷想了想，說：“我最近學(xué)了一道菜，是驢肉炒金針菇，我教你做這道菜吧。不過，這驢肉市場上不好買，因為吃的人少，而且都是冷凍的，不新鮮。我知道附近有家酒店，老板是我以前的同學(xué)。他們酒店里，有道叫活剮驢肉的菜，所以常年都有活的菜驢。我每次做這道菜，都是直接去那家酒店，當(dāng)場點肉。這次我?guī)闳ィ禄啬阕约喝サ臅r候，他們就認得你了?！?/p>

像上次一樣，準(zhǔn)備好食材后，陳婷到劉菲家里，當(dāng)場演示了驢肉炒金針菇的做法。劉菲嘗了一口，頓時驚嘆連連：“這道驢肉炒金針菇，味道太棒了！”

當(dāng)晚，花店打烊后，陳婷回到家里。一進門，就接到了楊錚的電話，說今晚有應(yīng)酬，不回來吃飯了。掛掉電話，陳婷心里冷笑連連，丈夫這個星期出奇的規(guī)矩，每晚都回家吃飯，還以為他良心發(fā)現(xiàn)了，沒想到還是本性難移。

一連幾天，楊錚又恢復(fù)了以往的生活，每天不是有應(yīng)酬，就是加班，都得到凌晨時分才歸家，有時甚至夜不歸宿。陳婷依舊不吵不鬧，似乎楊錚就是個隱形人。

有一晚，兩人難得一起吃飯。陳婷看著楊錚的臉，突然說：“你臉色不太好，有點發(fā)青，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休息幾天，別整天加班應(yīng)酬了！”

楊錚嘴角一扯，擠出一絲笑容，無奈地說：“不行呀，顧客是我們的衣食父母?！?/p>

吃完飯，楊錚披了件外套，又出門了。陳婷倚在窗口，看著樓下發(fā)動的汽車，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丈夫走后，陳婷百無聊賴，于是去朋友家打麻將。打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竟是醫(yī)院打來的：“你好，請問是楊錚先生的妻子嗎？你先生心臟病發(fā)作，現(xiàn)在正在搶救。我們從他的通訊錄中找到您的電話，請您快來醫(yī)院?！?/p>

陳婷趕緊直奔醫(yī)院而去。到了醫(yī)院，竟然看到劉菲也在那邊，雙手掩面，正啜泣不已。陳婷輕輕走過去，如同平時那樣波瀾不驚。劉菲抬起頭，看到陳婷一臉平靜，驚訝地問：“你早知道是我？”

陳婷點了點頭：“我早就感覺到他外面有女人了。后來，我經(jīng)常在他襯衫上聞到一種獨特的香水味，在這個城市里，用這種香水的女人絕不會超過十個。從你走進花店的第一天起，我聞到你身上的那種香水味，還有你眼里若有若無的挑釁，我就感覺到，那個女人一定是你。之后，我故意到你家教你做糖醋排骨，那是他最討厭的，所以那幾天他都沒在你那里吃飯。我還看到那些貼在冰箱上的紙條，那上面的字跡也是他的。另外，他身上有紫丁香的香氣，這種花很難賣，除了我賣給你的那束，其他花店都不賣的?！?/p>

劉菲有些恐慌地問道：“那你為什么還教我做驢肉炒金針菇？”

陳婷的眼神冷得仿佛結(jié)成了冰：“你用各種方法討好我，不就是想從我這里知道楊錚的喜惡嗎？他喜歡的花，他喜歡的菜肴，還有各種習(xí)慣，你不就是想從我這里學(xué)去，然后徹底取代我嗎？我這不是如你所愿了嗎？”

就在這時，手術(shù)室的燈滅了。兩人趕緊圍上去，醫(yī)生從里面走出來，惋惜地說：“不好意思，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病人的心臟病發(fā)作得太突然，而且沒有及時送醫(yī)，最終搶救無效，請節(jié)哀順變。”

劉菲頓時跌坐在地，號啕大哭：“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臟有問題！這些天來，他雖然經(jīng)常心悸、胸悶，但以為只是壓力太大，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昨晚我們親熱的時候，他的心臟突然很痛。我嚇壞了，想送他去醫(yī)院，但他說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我就讓他睡一會兒，自己去藥店買了一些清涼油，想讓他涂一涂。沒想到回家后，他已經(jīng)昏迷了。我趕緊打急救電話，卻還是晚了?！?/p>

陳婷默默站在原地，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

處理完楊錚的后事，陳婷照常開店。孫凱又來了。陳婷正要替他選花，孫凱卻說：“不用了，其實我并沒有女朋友。我是個警察，最近每天都會收到一封郵件，是你丈夫發(fā)的，他說他一時糊涂，有了外遇，現(xiàn)在想和第三者分手。可那女人性格很極端，威脅他如果分手，就對他的妻子不利。他報了案，不過這種純屬猜測的事，警局自然不會受理。我出于好奇，便經(jīng)常過來看看。你丈夫的死，我們也知道了，可醫(yī)生檢查后，斷定是心臟病發(fā)，你又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所以你丈夫的死純屬意外。我以后也不用天天來買花了，你保重?！?/p>

陳婷呆住了。接著，她關(guān)上花店，回到家中，打開了抽屜，最底層有一個紙袋，里面裝著一份體檢報告，檢查者是楊錚，檢查結(jié)果是患了嚴重的心臟病。

前陣子，楊錚覺得胸悶，陳婷陪他去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要等幾天后才能出來。楊錚要忙的事情很多，就讓陳婷去拿檢查報告。陳婷拿了報告后，本來是想告知他結(jié)果的，卻湊巧證實了他有外遇的事，于是便將這事瞞著楊錚，騙他說檢查沒問題，只是平常壓力大所致，注意休息就沒事了。

還有件事，陳婷也從未對人提過。她對各種花都了如指掌，知道楊錚喜歡紫丁香，也知道紫丁香的花香中含有一種顆粒，會刺激心臟病患者，因此自從拿到體檢結(jié)果后，她便不在家中擺放紫丁香了。

陳婷的父親是名老中醫(yī)，她也深知，很多食物同食，會導(dǎo)致嚴重的后果。楊錚喜歡吃驢肉，這本身并沒有影響，但驢肉一旦和金針菇同食，便會引發(fā)嚴重的心絞痛，有可能會致命。因此以前，陳婷炒驢肉的時候，從來都是要避開金針菇的。

直到后來，她明示或暗示，卻始終等不到楊錚和劉菲分手，這才起了殺心。她教劉菲在家中擺放紫丁香，讓她每晚都給楊錚做驢肉炒金針菇，而楊錚果然從此沉迷其中，更是離不開劉菲了。這幾種因素共同作用，遲早會要了楊錚的命。只是，她千算萬算，卻沒想到楊錚冷落她的原因，是為了不刺激劉菲，最終還是為了保護她。

陳婷拿著楊錚的體檢報告，頓時淚如雨下。突然，她感到心越來越痛，仿佛針刺一般，讓她喘不過氣來。

陳婷也有心臟病，她得知錯怪了楊錚，受了猛烈的刺激，引發(fā)了心臟病。她癱在地上，感覺眼前越來越模糊，最后出現(xiàn)在腦中的畫面，是楊錚站在她的眼前，笑著向她敞開懷抱，迎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