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帆時代英國水手吃什么

十五言君

真是巧了，筆者正琢磨著十八、九世紀的英國皇家海軍為啥總打勝仗？讀到吃喝這一段，剛捂著鼻子想象水手們?nèi)绾瓮滔隆澳灸艘痢蔽兜睦舷倘?，“僵尸肉”的新聞就火了?/p>

據(jù)報道，有無良奸商用N年前的進口雞爪毒害百姓，這還了得！

書歸正傳，今天，我們已經(jīng)很難想象風帆時代海上生活的漫長和艱苦。1800年前后，從英國到西班牙需要一周到十幾天，橫渡大西洋通常要一個半個月以上，環(huán)球航行約2到5年，大英帝國的殖民地已經(jīng)遍布全球，上千艘風帆戰(zhàn)艦在殖民地間來來往往，水兵們吃啥喝啥呢？

外行玩戰(zhàn)術，內(nèi)行打后勤，可后勤對一支軍隊的重要意義往往被人所忽視。海灣戰(zhàn)爭期間，多國部隊切斷了薩達姆軍隊的補給線，一些駐守偏遠沙漠中的伊軍部隊，既得不到上級命令，也瞧不見多國部隊的影兒，十多天沒吃沒喝沒消息，只見勸降的傳單滿天飛，就出過成建制向飛機集體投降的笑話。

與法國等大陸國家海軍不同，歷史上英國皇家海軍高度重視海軍基地和醫(yī)療、飲食等后勤設施的建設。為了保證木質(zhì)戰(zhàn)艦能定期進塢修理，每征服一個地區(qū)，往往會不惜血本建設海軍基地、船塢和食品供應站及醫(yī)院，基地的組成部分，通常包括大型的食品生產(chǎn)廠和物資倉庫，保證艦隊的后勤供應。英國人其實把水手看作消耗品，吃不好的水兵是要鬧病的，英國人損失不起，為了確保水手們的伙食，皇家海軍糧食委員會應運而生。

糧食委員會管理眾多的食品加工廠和倉庫，為了保證皇家海軍的物資供應，糧食委員會在達特福德、樸次茅斯、普利茅斯等英國本土港口和孟買等海外殖民地，建立非常先進的大型食品加工廠，把大批動物和糧食加工成咸肉、硬餅干和啤酒。

漫長的海上航行過程中，會打一百多種繩結(jié)的水兵們，每天要在20多層樓高的桅桿上奔跑，三五百號人擠在大約50米長、15米寬、20米高（當時一艘裝備74門炮的三級艦的大致尺寸）的木頭盒子里，那些常常被低矮的橫桁撞得滿頭是包的腦袋里，想的最多的不是建功立業(yè)，而是今天能吃啥？朗姆酒度數(shù)夠不夠？上次戰(zhàn)斗我親手捉了兩個法國佬還活著嗎？司務長記下來木有？

“僵尸肉”

下面我們先看一份食譜：

看完這份食譜，也許會有朋友說，哇塞，天天喝啤酒，隔天有肉吃！的確，那個年代，這份食譜熱量不低，每天熱量超過4000大卡，比當時普通工人吃得還好，能滿足水手們繁重體力勞動的需求，也真有不少吃貨就沖著這份食譜投奔了皇家海軍。不過，鍵盤俠們先擦擦口水，別高興太早，回到二百多年前，那會兒冰箱、罐頭、方便面、火腿腸統(tǒng)統(tǒng)木有好不好，而食品是會腐敗的！

肉類是富含蛋白質(zhì)和脂肪的高能食品，英國地理環(huán)境不適合大量生產(chǎn)糧食，但由于大量種植苜蓿等牧草，蓄牧業(yè)比較發(fā)達，當年肉和糧食價格居然相差無幾。能不能讓皇家海軍吃到不腐敗肉，牽動著海軍糧食委員會官員們的心，為了保證水手們能在海上能吃到的肉，他們想到了咸肉。

咸肉是特別特別咸的咸豬肉和咸牛肉，這倒不是英國佬天生重口味，而是長期儲存的需要，咸肉用巨多的鹽腌成，好幾百磅一桶放在帆船的底艙，吃的時候取出來，先得用淡水泡。當年為了保證長期戰(zhàn)爭的需要，通常平時就要大量儲備這種戰(zhàn)略物質(zhì)。如果用不完，就在庫里或船上放著，存?zhèn)€幾年甚至幾十年應理所當然，吃到幾年前的咸肉算您人品大爆發(fā)，根本不算新聞?？死锩讈啈?zhàn)爭的時候（1850年前后），戰(zhàn)場上的英國佬，就吃到過1809年的咸肉，可照樣打勝仗。

盡管不影響打勝仗，存了幾十年的咸肉味道還是很恐怖，有水手們回憶說，有一種“木乃伊”的味兒，“木乃伊”啥味兒，咱沒吃過，不過應當沒有金華火腿好。

吃咸肉的時候用一個大鍋來煮，每大塊肉上綁個鐵片，以區(qū)別給不同的部門，煮肉的廚子通常是裝了木腿的老兵。木腿老兵爬不了桅桿，卻能掙外快。啥，外快？

是的，因為災年餓不死廚子，在船上當廚師是美差也是肥差，除了能偷嘴，還有油水可撈，煮一大鍋咸肉的時候，總會有些肥油浮在湯上，這要在今天，這是地溝油，不過當時的廚子可以把這層油撇出來，賣給水手們抹硬餅干吃，所以船上的人都管廚子叫油水佬，撈油水的典故也許就是這么來滴。

當時船上也隔天供應一小塊奶酪，不過船上的奶酪也象咸肉一樣歷史悠久，有記載說發(fā)下來的奶酪長年儲存，有的居然已經(jīng)硬化，手巧的水手們閑來無事，常用來刻鈕扣和小工藝品掙小錢。

煮好的肉和其他食物，由各戰(zhàn)位派人取回去分吃，通常以一個炮組為單位，大炮之間支張桌子，大約8至12人，分餐的時候，盛菜的兄弟要背對桌子，看不到下一盤菜傳給誰，以示公平。這一桌子的仁兄一起吃住，一起生活，一起打炮，培養(yǎng)了深厚的友誼，萬一哪位掛了，“同桌的你”往往會和艦長搶著出高價競拍掛掉兄弟的遺物，由司務長記帳，返港后捎給掛掉水手的家人。

會走路的硬餅干

皇家海軍每日必吃的主食是一磅硬餅干，這硬餅干不是小姑娘愛吃的奧利奧，而是一種由面粉加水不經(jīng)發(fā)酵烤出來的死面餅，這種東西堅硬無比，為了保證不容易受潮，經(jīng)常用優(yōu)質(zhì)面粉烘焙4次制成，往往面粉越細，餅干越硬，保存的時間也越長，打死了個把人也沒什么稀奇，只有巨好的牙口才有希望咬碎，當時的水手管它叫磨牙棒，往往得用湯或咖啡泡上一陣子才能吃，據(jù)說也有水兵吃飯的時候，用槍把這玩意打得稀碎，再吃。

海軍硬餅干還有一絕，就是有的時候會自已走路，這不是因為硬餅干長了腿，而是保存不當?shù)挠诧灨衫锏募纳x把餅干推跑了。硬餅干保存在艙底的大木桶里，上面常常長滿寄生蟲，最常見的是黑頭蛆和一種叫象鼻蟲的小東西，航行了一年半載之后，吃餅干的時候，吃到條蟲子，那是再正常沒有的事情。

“嗯，黑頭蛆吃在嘴里肥肥的，甜甜的，不像象鼻蟲那樣有苦味”，有水手這樣回憶。不愛吃蟲子的，就把這玩意泡在湯里，欣賞蟲子在湯里游泳，并且猩猩相惜，把硬餅干里的蟲子稱為劃船的水手。

因為不想吃這種免費添加的動物蛋白，水手們還發(fā)明了一種特效的除蟲絕招——擺條臭魚或臭咸肉放在餅干口袋上，吸引黑頭蛆爬出來，爬滿了就換一條。

愿情人和老婆永不相見

“愿情人和老婆永不相見！”這是電影《怒海爭鋒》里的一句祝酒詞，說這句話的那天應當是星期六。

英國皇家海軍非常講究傳統(tǒng)，為了表達能每天喝上6兩（半品脫）高度朗姆酒的激動心情，從周一到周日都有不同的祝酒詞：

星期一，“咱船平安”;

星期二，“兄弟們安好”;

星期三，“哥們也好”;

星期四，“來場硬仗，快快升官”;

星期五，“靈魂和大海”;

星期六，“愿情人和老婆永不相見”;

星期日，“敬沒來的哥們和那些海上的弟兄”。

英國海軍的海上稱霸，是和喝酒密不可分的。

大帆船上通常存有淡水，桅桿附近通常會有一個淡水槽，名叫“海上甘泉”，不過航行一段時間之后，“海上甘泉”也會發(fā)臭。為了健康，水手們一開始常喝啤酒，德雷克時代，水手每日供應啤酒1加侖，大約4升半，相當于今天7、8瓶的量，不過早年的啤酒其實是一種麥酒，比今天要淡，保存不好的啤酒也會變質(zhì)，這可怎么辦？

16世紀，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后，西班牙人把一種原產(chǎn)印度的植物引入西印度群島，這就是甘庶，甘庶有一節(jié)節(jié)的莖干，一段段切開了埋在土里，很快能長出一大片，最可貴的這種東西能榨糖，運到歐洲，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利潤比開采金礦還大。

甘蔗榨糖后剩下一種黑色的糖蜜，一開始沒啥用，都被丟掉了，后來有人發(fā)現(xiàn)，糖蜜可以用來釀酒，經(jīng)過蒸餾之后，會生產(chǎn)出一種琥珀色的口感濃烈的好酒，這就是朗姆酒。朗姆酒價格便宜量又足，得到皇家海軍的一致熱愛，朗姆酒酒精度還很高，通?？梢赃_57%以上，后來英國水兵們曾發(fā)明了一種鑒定酒精度數(shù)的方法，把朗姆酒混上火藥，用放大鏡來烤，能著火的，肯定在50度以上。

1655年，英國人開始給在西印度群島的水兵們供應朗姆酒，1755年，朗姆酒做為正式供應品開始供應皇家海軍，當時的定量是每人每天半品脫（約300毫升，相當于六兩老白干），每天上午11點左右和下午日落后分兩次供應，戰(zhàn)斗之前或表現(xiàn)良好的水手會加倍，這可是了不起的獎勵！可一開始供應的朗姆酒是原酒，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有水手把幾天的酒存起來，一次性喝個痛快，喝多了的水手到處鬧事，抽“九尾鞭”（海軍專用刑具）都不管用，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此后分酒前調(diào)入三到四倍的飲水稀釋——這樣的酒無法長期保存，水手們喝醉的情況便少了許多。

那么為什么管朗姆酒叫“納爾遜之血”？這還得從英國皇家海軍的海葬制度說起。

幾百號壯漢擠在那么個木頭盒子里，潮濕而不通風，是各種傳染病高發(fā)的溫床，當年醫(yī)療條件差，如何處理掛掉水手，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各國的處理方法也很有本國特色。

法國等大陸國家的海軍，通常會把死去的水手，埋在底艙的沙土里，千辛萬苦地運回祖國安葬，入土為安，算是對故人的一種交待吧，不過這種辦法對控制傳染病和士氣，有啥壞影響就不好說了。

英國和荷蘭的海軍不玩這套虛的，對于英國水兵來說，大海就是他們的故鄉(xiāng)，打仗的時候，死亡甚至重傷的人員，直接就往海里丟，有條件的話，會用吊床縫個裹尸袋，里面放兩顆加農(nóng)炮彈當配重，這方面官兵的待遇沒什么差別，只是艦長之類的軍官們更方便些——艦長的吊床比水手高級，常常是一個木頭盒子，死了直接釘上就是艦長的棺材。1593年，大海盜德雷克勛爵，病死在加勒比海的船上，水手們一樣為他舉行了海葬。

據(jù)說特拉法爾加海戰(zhàn)中，軍神納爾遜海軍少將被法國人擊斃，英國人懷著沉痛的心情，把軍神的遺體泡在一大桶朗姆酒里，想運回英國安葬?？杉装鍞[這么一大桶佳釀，吸引了不少饞嘴的水手們的注意，于是打個小孔一點點的偷喝，等“勝利號”到了直布羅陀港，桶里的朗姆酒居然見底了！

不過這個說法也有異議，有人說納爾遜是泡在威士忌酒里運回英國的，不過說一千道一萬也沒用，從此朗姆酒就又有了“納爾遜之血”的美稱。

皇家海軍的朗姆酒配制度一直頑強保持著，甚至二次大戰(zhàn)期間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也盡可能保持供應，冷戰(zhàn)后，航行于水下的英國核潛艇，也保持著調(diào)酒、分酒的制度，早年英國皇室勞軍，每每一個經(jīng)典的套路，就是為水兵調(diào)朗姆酒。

可誰知，睛天霹靂一聲響，1970年7月，英國海軍以酒精會影響對精密儀器操作為理由，廢止了堅持了幾個世紀的朗姆酒配給制度，盡管當時配給已經(jīng)減到了每人每天八分之一品脫（75毫升），于是，世界各地的皇家海軍艦隊官兵們，一個個如喪考妣，比死了親爹還悲痛，紛紛舉行千奇百怪的悼念儀式，有往海里丟假人的，有給酒桶建墓地的，以紀念這個日子。

英國國防部于是退了一步——時至今日，英國海軍仍保持著每人一天三罐啤酒的日常供給，這在全世界軍隊中，都是獨一無二的。

摘編自公號“軍事要聞十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