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決定

劉軍

姚松柏的胃疼了一夜，早上起來一看，胸口被手按出了烏青的一塊。在晚上胃痛得最厲害的時候，他作出了一個決定，自己的身體怕是不行了，必須從子女中，選出一個孩子，跟著同村的大剛出去打工，支撐另一個孩子讀書。

“春、濤，你們來一下。”姚松柏有氣無力地喊道。很快，大春、小濤姐弟倆快步走了進來。大春急切地說：“爸，還是到醫(yī)院去看看吧！”小濤也說：“是??！要是耽誤了病情，那就麻煩了。”

姚松柏嘴角擠出一絲苦笑：“沒事，這點病算不了什么……”剛一說完，他突然感到胃一陣痙攣，疼得臉都白了。小濤見狀，立刻到抽屜里翻找起胃藥，大春也忙著去端水。

喝下藥后，姚松柏感覺胃痛減輕了些，他想說出自己的決定，但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姐弟倆看出了端倪。大春說：“爸，我知道您想說什么，這學我不上了……”話沒說完，旁邊的小濤搶著說：“不，姐，我是男子漢，你上學，我去打工?！?/p>

姚松柏心里一陣難過，他擺擺手說：“孩子們，你們想多了，我只是想說，前兩天，你們不是說要借高一的課本嗎，我?guī)湍銈儐柷宄?，大順和玉娥他們家里有，大春就找玉娥借，小濤去借大順的?！?/p>

姐弟倆連“嗯”了兩聲后出門了，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姚松柏感覺胃的疼痛開始向心中擴散。其實，昨晚他作出的痛苦決定就是讓大春出去打工。雖然，他擔心大春一個女孩子家的，涉世未深，出門打工很容易遭遇不測?？伤钟X得，女兒終歸是潑出去的水，再說她又是姐姐，應該讓她去打工。

在心里說服自己后，姚松柏決定讓姐弟倆去借書，如果誰能借回書來，就讓誰繼續(xù)上學。他知道玉娥家里的書早就賣掉了，大春是肯定借不到的。想到這里，姚松柏好恨自己，竟然狠心地跟女兒耍起了心眼。隨后，他趕忙跟大剛打了電話，約好了出發(fā)的時間，他怕過一會兒自己會后悔。

“爸，你胃痛好些了嗎？”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姚松柏扭頭一看，是女兒大春回來了，她手里拿著一套高一的課本。姚松柏的心里生出一股莫明的失望，他驚訝地問：“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大春笑著說：“我在去玉娥家的路上，碰見一個收破爛的老人，他推著三輪車上坡很艱難，我就幫著推了上去，老人的車上正好有一套高一的課本，就送給了我。”

“什么？老人辛苦收來的課本，說送你，你就要！”姚松柏有些生氣地說。大春很少見到父親這樣嚴厲地跟自己說話，她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怯怯地說：“那，我就去還給他?！?/p>

望著大春遠去的背影，姚松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感覺眼角濕濕的，用手一摸，是眼淚。他想了想，決定在大春出門打工前，做一桌子她喜歡吃的菜。

臘肉燉豆角、韭菜炒雞蛋、清炒筍片……桌子上已經(jīng)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菜，可姚松柏還覺得不夠，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大春喜歡吃的菜，生怕遺漏下一個。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兩個孩子還沒有回來。姚松柏有些著急，下午一點多鐘，大剛的車就要出發(fā)了。他走出大門，向村西張望，發(fā)現(xiàn)小濤正慢慢往回走，可他卻兩手空空。姚松柏心中的火一下躥起來了：“你借的課本呢？”看到父親發(fā)怒，小濤忙從口袋里掏出兩瓶胃藥：“爸，我給您買藥去了。”

原來，早上小濤在抽屜里拿藥時，發(fā)現(xiàn)藥瓶里只剩下最后兩片藥，便琢磨著給父親買點胃藥。

小濤來到大順家后，大順送給了小濤厚厚的一捆課本和學習資料?；丶业穆飞?，小濤遇到了收破爛的老漢，便拿去賣了30多元錢，打算買藥?？僧斔芥?zhèn)上的衛(wèi)生院一問，這點錢連半瓶胃藥都買不到。小濤急了，一門心思想著怎么賺點錢。

這時，小濤看到路邊一個老瓜農(nóng)正坐在瓜攤邊唉聲嘆氣。他上前一問，才知道老瓜農(nóng)是從深山里拖來了西瓜，可守了大半天，還沒有賣出一個，想到西瓜再擱兩天就要爛掉，老瓜農(nóng)心急如焚。

小濤眼珠一轉(zhuǎn)，立刻想到了一個點子。他跟老瓜農(nóng)說了自己的主意后，老瓜農(nóng)點點頭同意了。于是，小濤打了幾個電話后，便和老瓜農(nóng)一起抱起西瓜往地上砸起來。路上的行人看到這番情景，都圍了過來。很快，電視臺的記者也趕到了現(xiàn)場。面對記者的采訪，老瓜農(nóng)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他辛苦種瓜卻沒有銷路，眼看西瓜就要爛掉了，心里著急，這才砸起了西瓜。

記者聽完老瓜農(nóng)的講述，立刻帶頭買了幾個西瓜，圍觀的人見狀也紛紛掏錢買瓜。不一會兒，兩三千斤西瓜立刻賣了個精光。記者還配圖發(fā)表了一條名為《西瓜滯銷，瓜農(nóng)含淚砸瓜》的微博。很快，便有人打來電話要買老瓜農(nóng)地里的西瓜。沒有想到小濤一個小小的點子，西瓜一下子就有了銷路，老瓜農(nóng)樂得嘴都合不攏，當場掏出50元獎勵給了小濤。

說到這里，小濤滿臉歡笑，誰知姚松柏卻拿過藥一把摔到地上：“要你借書，誰要你買藥了？”父親的憤怒嚇壞了小濤，呆立半刻后，小濤一聲不吭地走進了房間。

看著滿地的藥丸，姚松柏心里既溫暖又痛心。一雙兒女的一幕幕情景浮現(xiàn)在眼前，小濤個性獨立，從小就自理能力特別強;可大春就不同了，除了讀書外，沒有什么愛好。要是大春真的出去打工，在社會上又該如何自處？在屋里走了30多個來回后，姚松柏橫下一條心，重新作出了一個決定。

這時，姚松柏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只聽大剛急促地說：“老姚，大春現(xiàn)在在我家，你送大春出去打工，總得來送送她吧？”姚松柏忙說：“我還沒跟她說要讓她出去打工啊，她怎么會知道？”

原來，大春出門后，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名收破爛的老漢，當即將課本還了回去。在回來的路上，她碰見了大剛，大剛老遠就扯著嗓子喊：“大春，都幾點了，怎么還沒回去收拾行李？”大春疑惑地問：“收拾行李干嗎？”大剛說：“跟我出去打工?。　?/p>

帶著一肚子疑問的大春回到家門口時，看到父親燒了滿桌子的菜，都是自己愛吃的，霎時，她全明白了。于是，她偷偷進屋收拾了行李，就匆匆去了大剛家。

姚松柏剛掛上電話，就看到小濤提著包從房間里出來，說：“爸，姐是一只需要保護的小鳥，而我是男子漢，是一只雄鷹，應該讓我出去打工?！?/p>

聽到這話，姚松柏哽咽了，他猛地點點頭：“小濤，你說得對，走，我們?nèi)グ呀憬憬踊貋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