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事“圍墻”內外

王銳麗

公務員離職早已不是新鮮事。但作為中央垂直機構的海事局，遭遇這種離職潮還是多少讓人覺得意外。

如果說“離職潮”未免有些危言聳聽，那么“跳槽”就再合適不過了。能夠熬過中國最艱難的大考，跨過“萬人過獨木橋”的筆試、面試、體檢、政審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并最終進入海事隊伍，是相當不容易的事。然而，進入“圍墻”之后，卻又最后掙扎著走出圍墻，這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海事“圍墻”內外，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

由“朦朧意向”到“相看兩厭”

從大學校園出來的海事新人，還沒有經歷外面花花世界的洗禮，就匆匆走進了公務員隊伍。這對海事單位或者新人自身來說，是幸運也是不幸。海事單位可以根據(jù)需要重新對新人進行培育和塑造，新人也可以迅速建立起對單位的認知和先入為主的情感。

然而同時，這也面臨著不幸。作為新人，沒有經過系統(tǒng)的職業(yè)素養(yǎng)，對周遭的事物存在過多的預估和不切實際的幻想，一旦幻想遭遇現(xiàn)實，各種不適應便成為海事新人出走的“藉口”，而這種出走，也讓海事用人單位的培訓付諸東流，除去人才的損失，前期的人力成本投入也化為零。

2009年從上海海事大學考入江門海事局的康世偉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公務員考試前，我看過救助局的宣傳視頻，認為海事是‘救死扶傷，維護國家主權，嚴格監(jiān)管的，感覺那就是我將來工作的方向，而進入海事之后，驚濤駭浪不常見、專項行動忙不完，埋頭于日常工作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p>

無獨有偶，記者在采訪中發(fā)現(xiàn)，從海事“圍墻”之外和“圍墻”之內，對海事職業(yè)的看法總存在著差異。大多數(shù)受訪的海事人員都表示，進來時滿腔的熱血，進來后都無一例外變成了完成任務和一份生存的職業(yè)。有海事青年表示，“工作辛苦點倒不怕，怕的是沒有價值?！边@種價值的恐慌和對自身定位的錯位，最終會形成一股強勁的逼退心理。

而調節(jié)這種心理的能力因人而異。河源海事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表示，自己在剛進入海事的前面幾年也存有這種困惑，隨著歲月的增長，這種困惑愈演愈烈。“如果處理得當，進步會很明顯，處理不當，則淪為混日子心態(tài)，泯然眾人。”他呼吁，作為人事部門，應該更多關注員工的心理健康，尤其是應激反應能力的培養(yǎng)，并將此作為員工應該享受到的福利。

遠距離觀察，“朦朧而美麗”，近距離接觸便“相看兩厭”，說到底，這也是任何職業(yè)都可能遇到的倦怠期。從事人教工作的李生表示，“在瞬息萬變的現(xiàn)實沖擊下，要保持對職業(yè)的熱情，還需要從業(yè)者自身的準確定位和持之以恒的堅守?！?/p>

從“外表光鮮”到“囊中羞澀”

記者在與揭陽海事局某海事處的接觸中發(fā)現(xiàn)，該局2014年離職的5名員工中，有兩名都是曾經跑船的，離職后又選擇回到船上。在他們看來，船員的工作雖然辛苦，但是海事基層執(zhí)法也并不輕松，關鍵是在收入上，船員的收入領跑海事一大截。

“海事職業(yè)本身能給人無上榮光，尤其是穿上制服時，瞬間覺得自己高大了起來。但是時間久了，這種職業(yè)帶給人的外表的光鮮便漸漸暗淡下來。”汕頭海事局小張談起海事青年一代的切身感受時，娓娓到來：“由于80后、90后都先后進入成家的年紀，加之贍老養(yǎng)小的壓力，供房供車、社交生活等，經濟壓力可想而知。比起60、70后，現(xiàn)在的生活成本幾乎是幾十倍的增長。”這種囊中的羞澀，無疑成為海事新青年無法啟齒的“痛”。而就在記者采訪時發(fā)現(xiàn)，隨著國家政策和各種新的制度變更，海事將面臨新一輪的工資調整，這對海事青年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大連海事大學畢業(yè)的邢某來到海事已經7年，7年前與自己在外打拼的大學同學相比，他工作穩(wěn)定，福利也還不錯，社會地位高，一切都顯得很好。然而7年后的現(xiàn)在，在外打拼的同學已然進入了船舶公司的中層領導，收入增長，物質充裕，而邢某這些年來的收入幾無增長，職位也未有提升。

像邢某這種情況在海事系統(tǒng)并不在少數(shù)。記者采訪中發(fā)現(xiàn)，海事系統(tǒng)的晉升渠道并非不通暢，也并非工資最低。原因就在于不管如何通暢，也總還是有大多數(shù)人需要留在基層和現(xiàn)場執(zhí)法，管理層級和崗位始終是有限的。那樣的話，就意味著大多數(shù)的海事青年需要在基層磨練很多年，才可能有“出頭之日”，而有的人，也可能一直“混”到白頭。

“從2015年開始，針對這種情況，晉升有了新的規(guī)定。只要條件符合，年限也到了，就可以提副科、正科、副調，雖然沒有領導職位，但是可以享受待遇?！睆V東海事局人教處負責人解釋，“這至少為年輕人提供了一個新的晉升渠道?！?/p>

“墻內”到“墻外”

珠海海事局徐成寶終于收到了廣州市委組織部的入職函，這意味著他成功完成了從“墻內”到“墻外”的轉型。像他這樣由海事系統(tǒng)（中央）跳槽到地方公務員系統(tǒng)的人并非個案，江門海事局、汕頭海事局等皆有此案例。在珠海海事局的同事眼里，徐成寶絕對屬于希望新星，研究生學歷，在機關工作，辦事靠譜。然而外人眼里的幸福，并非每個人自身認為的那樣。

早在兩年前，珠海特區(qū)報就專門做過一個關于中央公務員和地方公務員差別的對比報道。調查分析指出，在珠海境內各個行業(yè)中央單位和地方單位的收入對比差距甚大。

除此之外，由“墻內”到“墻外”還有著這個時代所特有的時代因素。

廣東海事某資深人員指出，“獨生子女數(shù)量增多，更多的家長愿意子女留在身邊，離職的人群中有一半以上是回了自己的家鄉(xiāng)發(fā)展，選擇留在父母身邊。”“再者，隨著國家反腐力度的加大，各種負面新聞的增加，對公務員群體的失落和對職業(yè)的認知也悄然發(fā)生了變化，更有人開始懷疑自己從業(yè)的初衷是否正確。如果單位不對員工給于更多的人文關懷，也許會有更多的人萌生請辭的念頭。”

一邊是離職，另一邊卻是擠破頭皮想進去。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的統(tǒng)計顯示，仍有60%以上的應屆畢業(yè)生將公務員作為擇業(yè)的首選。而即便是在現(xiàn)在，每年的公務員大考也都被譽為最難的考試之一，幾千人爭一個崗位早已不是新鮮事。

同時，記者在對船員的采訪中又發(fā)現(xiàn)，不管船員的職位如何，他們都無一例外地羨慕公務員，在他們看來，“跑船只是職業(yè)，而非事業(yè)，能上岸，能進到公務員隊伍中，”是他們所認為的最好結局。事實上，在海事公務員的人員構成中，有大量的人是曾經從事過船員和相關工作的人員。

那么，“墻內”到“墻外”，是個體認知的差異，還是不同時期的選擇差異？記者企圖弄清楚，卻發(fā)現(xiàn)答案總是因人而異。有人說：“25～35歲的年齡，是思維比較跳躍的時期，而到了35歲以后，生活歸于平靜，就開始享受當下的工作和生活?！币嘤腥苏f：“這是社會進步的標志，如果社會結構中，公務員獨大，只能說明經濟下行，社會的吸引力減弱。公務員地位的變化，反向佐證了社會的進步。”更有人說：“社會轉型期，價值取向的多元和現(xiàn)實社會的精彩，讓更多的年輕人有了改變現(xiàn)狀的沖動。”

改變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就像并非所有跳槽的人都過得精彩一樣。無論怎樣，故事的開頭都挺美好，關鍵在于接下來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