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奇文轉(zhuǎn)身“資教”藍海

徐會壇

光頭，背一大個旅行包。

第一眼看到于奇文時，焦勝華以為他是騙子。多年來，位于大山深處的貴州省黔西南州晴隆縣紫馬鄉(xiāng)龍頭村的龍頭小學沒少來過類似模樣的人。

“那些人背著一大包東西，說是來扶貧，要捐些東西給學生，結(jié)果讓學生買這樣買那樣的?！痹邶堫^小學當了八年校長的焦勝華說。如果不是縣教育局的人當時也在，他恐怕不會相信于奇文。

坐下來聊龍頭小學的管理和發(fā)展時，他心里忍不住嘀咕：“他們到底是來干嘛的？”

于奇文說出了來意：他在做一個叫“燭光行動”的農(nóng)村教育支持項目，正尋找適合的項目學校，計劃為這些學校配備體育、音樂、美術、計算機、英語等科目的專業(yè)教師。

他問焦勝華：“你們學?？梢詥?？”

“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我們太需要了！”焦勝華脫口而出。

自從2008年調(diào)任龍頭小學校長，最讓他頭疼的就是“沒老師”?！叭卞X不怕，節(jié)約一點沒問題，但缺人沒辦法，學生要老師呀?！彼f，“我到教育局求爺爺、告奶奶，人家才派一兩個特崗教師來。”

但是，問題又來了。特崗教師來了，“課又不會上，就是一些新手嘛，要手把手教他們?！苯箘偃A說，“教會了，又哭著、吵著、鬧著要走，不讓他們走，他們帶著情緒上課對學生又不好?！?/p>

農(nóng)村學校缺老師，尤其是音樂、體育、美術、計算機等科目的老師，這正是于奇文決心打造“燭光行動”的切入口。但是，他找到這個切入口的路走得并不順利。

2012年11月19日，貴州省畢節(jié)市五名流浪兒童為取暖被悶死在垃圾桶里。聽到這則新聞時，于奇文正在開車，他剛剛與兒子在什剎海溜完冰。他抑制不住地流下眼淚，把車停在路邊，把消息發(fā)到朋友圈，號召周圍的朋友們?yōu)榱羰貎和鲂┦裁础?/p>

他的朋友、北京人藝的演員孔維很快發(fā)來了家鄉(xiāng)貴州省教育部門的電話。通過教育部門，于奇文聯(lián)系上了晴隆縣規(guī)模小學的校長龍江。在電話中，他對龍江說，希望和朋友一起資助一些孩子，“每個人每月捐兩百或三百塊錢，資助八到十個孩子?！?/p>

但是，龍江拒絕了。

“現(xiàn)在孩子上學不收錢了，（捐給孩子的錢）給了家長，家長可能也不會真正用在孩子身上。還有，孩子每個月等著別人把錢送到手上，進取心也沒有了?！饼埥颉吨袊壬萍摇方忉?。

就像吃飯突然咬到沙子，于奇文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太簡單。他決定和朋友飛去貴州見見這位校長，也看看那里究竟需要什么。

到了規(guī)模小學，他們發(fā)現(xiàn)那里沒有計算機教室，沒有多媒體教學設備，城市學校里所有的標準配置那里都沒有。于是，他們籌集30萬元，買了72臺全新電腦，給學校修建了電腦教室、電子閱覽室，還把所有教室里的黑板換成了電子白板。

但是一個月后，他去回訪時，卻發(fā)現(xiàn)電腦教室里空無一人，計算機連塑料套都沒有拆開過。他問龍江，得到的回答是：“我們沒有會教計算機的老師。”

他再次意識到自己的一廂情愿。怎么辦？資助志愿者來學校支教？龍江再一次拒絕了他，理由是支教時間太短、志愿者流動性太大。

既然需要老師，支教又不行，那究竟怎樣解決？帶著疑問，于奇文開始走訪貴州的農(nóng)村?！霸谀侵螅w了貴州十幾趟，幾乎每個月都來一次，有時候一個月來兩三次，到處去跟老師、校長聊天，有時和我們一聊就聊到夜里一兩點。”龍江說。

多次調(diào)研后，于奇文發(fā)現(xiàn)，就在晴隆縣，每年有超過70%的本地師范畢業(yè)生，因為編制、工資、職業(yè)成長等原因而不得不選擇改行，其中不乏能力優(yōu)秀者，而當?shù)鼗旧?0%的農(nóng)村小學沒有音樂、體育、美術、計算機等科目的老師。

他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何不用企業(yè)化模式，為當?shù)厝苯處煹霓r(nóng)村小學招聘當?shù)貛煼额惍厴I(yè)生給孩子上課？

“我當時就覺得這個計劃特別好，留得住人?！边@一次，龍江終于叫好。他答應于奇文在規(guī)模小學做一次嘗試，面向晴隆縣招聘六名老師。

招聘第一天，就來了一百多人。到了復試階段，也就是到規(guī)模小學的課堂上現(xiàn)場試講時，其中一個應聘音樂老師的年輕人讓龍江警惕起來。那個人是他的親生弟弟龍濤。

“我哥說你過來干什么，我說試一下，反正不會影響到你就可以?！饼垵嬖V《中國慈善家》，他知道哥哥是擔心有人說閑話，畢竟自己只有初中學歷，而且沒有教師資格證。但是，“我是本地人，我會這個，我知道這個地方差什么，為什么不來呢？”

龍濤是武警新疆文工團退役的文藝兵，當時在晴隆一中兼職樂隊老師。龍江知道弟弟在音樂尤其是樂器方面有專長，但他還是主動找到于奇文說：“我弟弟也參加，不太好吧？”

于奇文答到：“跟你是仇人也行，跟你是親戚也行，只要有能力我們就要?！边@與他在企業(yè)做招聘時的理念相一致，“我們更看重的不是學歷，而是能力?！?/p>

龍濤最終試講通過，成為第一批六名“燭光教師”中的一個。如今，“他簡陋的宿舍，是孩子們每天放學以后最愛去的地方，因為他把家里的音樂家當都搬了過去，什么架子鼓啊、薩克斯啊。”于奇文告訴《中國慈善家》。

2014年5月，“燭光行動”正式啟動。同年9月22日，于奇文與孔維一起發(fā)起了“中國社會福利基金會父母心公益基金”（簡稱“父母心公益基金”），“燭光行動”被正式命名為“燭光行動—鄉(xiāng)村‘資教計劃”。

于奇文通過父母心公益基金與所有“燭光教師”簽訂了六年期的勞動合同，向他們發(fā)放基礎工資2400元/月、保險津貼600元/月，并承諾為他們提供專業(yè)能力培訓和職業(yè)發(fā)展。同時，所有“燭光教師”可以和公辦教師通過考核評定而獲得相應的“燭光獎金”。

父母心公益基金還與晴隆縣教育局簽訂協(xié)議，把“燭光教師”所在學校設立為“燭光小學”。對于此舉，于奇文稱，自己是在和縣教育局做“合伙人”?！艾F(xiàn)在，所有燭光教師除了工資由我們發(fā)以外，在當?shù)亟逃w系還能享受所有公辦老師的待遇，包括培訓、福利以及相關的一些機會等?！?/p>

于奇文把所有捐贈者（包括個人和機構(gòu)）稱為“投資人”，而他自己和父母心公益基金則是“受托人”，通過招聘和管理“教育雇員”幫助投資人實現(xiàn)投資價值，即讓燭光小學孩子們接受更好的教育。

對于這一計劃，于奇文稱，項目設計已有完整模式，2015年正式進入公測。在公測階段，將在已有五所試點學校的基礎上新成立十到十五所燭光小學，并根據(jù)所有試點的情況編制《燭光行動標準化操作手冊》。

“比如，好校長是選擇燭光小學的重要標準，但是怎樣的校長才是好校長，不能一直由我像考察焦勝華校長那樣去考察每一個校長，得有一個標準，讓項目官員知道怎么選擇?！彼e例說。

為了全職投入父母心公益基金的運作和經(jīng)營，于奇文已辭去原來所在的某甲級涉密信息集成企業(yè)的副總裁一職。他自信找到了中國教育公益的新藍海，“我對燭光行動的定位是未來中國的新希望工程，過去老的希望工程是給山里學校配硬件，我們是在解決軟件。這樣的事，中國沒有任何一個公益機構(gòu)在做?！?/p>

他雄心勃勃，表示要在標準化手冊編制完成后，“無償向其他社會組織提供”。他解釋，“燭光行動真正的效能，要通過幾代人的努力才能產(chǎn)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