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前鋒
1912年,王寬、張子文兩位大阿訇攜十七歲的他,與孫中山先生合影留念。此后,他與民國政要馬福祥、白崇禧、唐柯三等回族名流實現(xiàn)結合,志同相契。在這些政治家的提攜下,在鄉(xiāng)老的輔助下,他參與開辦了成達師范學校,從而掀開了回族教育史上一個更為鮮活的漫長時代,并且影響深遠。
他是一個培養(yǎng)大師的阿訇??箲?zhàn)爆發(fā)前,他領導下的成達師范,先后兩次派出二十一名學子,留埃求學。新中國成立后,這批學子教育報國,成為了阿拉伯語進入大學教育的奠基人、耕耘者。
抗戰(zhàn)歲月,他率領成達師范學校師生南遷,輾轉萬里,積極培育回族的愛國情結;他游交滿天下,蔡元培、陳垣對他鼓舞不少,顧頡剛、徐炳昶、韓儒林、陶希圣、姚從吾、梅貽寶、馮友蘭等人,來校為他的學生講課。
他活了很長很長,卻也苦了很久很久。
接受鼓舞無盡,他年少成名
民國回族宗教人物中,馬松亭阿訇成名極早。
他的成名,卻也不是偶然。在中國歷史上,少年成名者,比比皆是,但大多數(shù)人都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匆匆一世,他起起伏伏,伏伏起起,而令人驚嘆的卻是,一位宗教人物在青年時代所受到的鼓舞、勉勵與支持,居然貫穿了整個民國時代。這前定的機緣,罕見的際遇,使得這位宗教人物,走入了豐富多情,卻又充滿傳奇的一生。
馬松亭,字壽齡,經名為阿卜杜·拉希姆,1895年出生于北京牛街。他出生后不久,即成為孤兒。他自幼學習阿拉伯語、波斯語和伊斯蘭教經典,對阿拉伯文、波斯文經典有著很高的造詣,對歷法、《古蘭經》朗誦學及漢譯伊斯蘭著述有著獨到的研究。
少年時代,馬松亭先后師從王浩然、張子文兩位大阿訇。他的這兩位老師,皆是晚清民初時期,風云一時的人物,京中賢達,回族耆宿。譬如,張子文大阿訇,曾是前清末代的舉人。兩位阿訇倡辦新式教育,“鼓勵回教子弟,學習中外文,將來干大事業(yè)”。師長前賢的主張,早時植在心里的種子,對于少年馬松亭的影響是深刻的。
1912年9月12日,王寬阿訇、張子文阿訇等人,以中國回教俱進會的名義,在北京東珠市口織云公所,隆重召開歡迎孫中山先生北上的慶典活動,北京回教各界代表上千人參加。會畢,王寬、張子文攜年僅十七歲的馬松亭,與孫中山先生一起合影留念。
這次與孫中山先生的晤面,對少年馬松亭的鼓舞巨大。這一刻,他與決定中國命運的人物站在了一起,年輕的心中懵懂地蕩漾著國與家的理念。
此時,這個少年人的心中,認為教育報國,是阿訇酬世、效力國家的唯一途徑。此后十二年間,他效仿自己的兩位老師——王寬、張子文兩位大阿訇,竭力辦學,但總是因為差錢缺人,次次都失敗了。然而,屢屢失敗的馬松亭,癡心不改,并不氣餒。
1925年,馬松亭時年三十歲,他人生的分水嶺赫然眼前。
當時,馬松亭在山東濟南擔任阿訇。
他與濟南名宿唐柯三、穆華庭、法靜軒諸人,“鑒于吾教之衰落,因念欲發(fā)達之教義,提高教民地位,非先念造就健全師資,整理寺政,喚醒教民,不足謀吾伊斯蘭整個之進步”,于是年4月創(chuàng)辦學校董事會,創(chuàng)辦成達師范學校,公推唐柯三先生為校長。
1925年8月,成達師范正式開學,校址設在馬松亭開學的穆家車門清真寺。四十三歲的校長唐柯三,時任濟南道尹。這位官場中人,是山東鄒縣人,他早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后在晚清民國的仕途中宦海浮沉,卻又始終保持著一身的清廉。唐柯三是馬松亭人生的良師益友,他給馬松亭鋪墊了一片綠茵地,搭起了一個寬廣的舞臺。
為了辦好成達師范,馬松亭屢次拜訪山東大學教師劉柏石,硬是把這位北京大學畢業(yè)的爾林,請到了成達師范,并擔任了學校教務主任。劉柏石的到來,使成達師范有了自編的教材,有了自己的校歌。
1928年,濟南慘案爆發(fā),日寇進占,城內動蕩不安。
清真寺里所辦的成達師范學校,也難獲安寧。那時候,“日本人的大炮,正對著成達師范學校的校門”。
學生們團團圍住馬阿訇,驚恐地問:“我們逃到哪里去呢?”
馬松亭強作笑顏,寬慰學生們說:“往哪里逃呢?大家生死共之罷了!要死死在一塊兒!”
在這種嚴酷的環(huán)境下,整個濟南的學校長期放假,教育停滯,成達師范學校在當年秋季的招生,自然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辦學的困境無法言狀,馬松亭等人不忍終止辦學。這時候,他們得知原綏遠都統(tǒng)馬福祥將軍,目下正在北京報子胡同家中小住。此人關心民族教育,為人豁達,贊助學生有求必應,還在寧夏創(chuàng)辦過蒙回師范學校。
為了尋求支持,馬松亭前往北京斡旋。豈料,這位西北籍的馬將軍,慨然允諾,答應支持。1929年年底,成達師范遷至北平東四清真寺內辦學,所需財物,多由馬福祥將軍提供。在這位民國大佬的關心下,成達師范迎來了發(fā)展的春天。
身為成達師范代理教長、教員又兼雜役的馬松亭,被許許多多的穆斯林前輩、賢達包裹著、溫暖著,使他年紀輕輕之時,便蜚聲海內。
兩送留學生前往埃及留學
1929年,馬松亭代理成達師范校長。
馬松亭對入校讀書的學生,提出了極為苛刻的學業(yè)要求。該校學制為四二制,即前四年為初級師范,后兩年為高級師范。課程設置遵循中阿并舉,宗教知識與科學知識兼顧的原則。這些課程的學習,對于當時的成達師范學生而言,是高標準,也是嚴要求。
對學生嚴苛的要求,并不僅如此。為了使學生們了解到更廣泛的知識,以達到開闊視野的目的,馬松亭還積極邀請京華學界的名流,來到成達師范學校,為學生們講學。此間,顧頡剛、馮友蘭、白壽彝、張星良、韓儒林、陳垣等著名學者,都是學校的常客。
在校內,馬松亭阿訇還先后邀請王靜齋、張子文、馬自成、龐士謙、金吉堂、薛文波、王孟揚等一批學識淵博、思想進步的阿訇、學者前來學校任教,或是兼任客座講師。
1931年11月9日,云南昆明中學沙國珍先生率學生納忠、馬堅、林仲明、張友成四人,前往埃及愛資哈爾大學留學。愛資哈爾大學當時已是世界伊斯蘭的高等學府,也是中國穆斯林學子心馳神往的地方。此前,沙國珍先生通過阿富汗人大章先生,獲得了愛資哈爾大學接受中國留學生的許可。
昆明中學派送留學生去埃及求學,這對成達師范學校觸動極大。
送學子去埃及留學,這無疑需要巨額經費的支撐。心潮澎湃的馬松亭,似乎并不在意眼前的種種困難,他有著豐富的社會活動經驗,也有著宛若與生俱來的籌款天分。1932年6月,他寫信給賦閑南京的、掛名學校董事長之職的馬福祥將軍,向其求助。
馬將軍一生辦學無數(shù),扶植學子無數(shù),聽聞成達師范學校要派遣留學生,心中頗為激動。他慷慨地答應解決留埃學子所需一切經費。豈料,一個多月后,馬將軍猝然病逝于北京琉璃車站。將軍一諾千金,他的子侄馬鴻逵、馬鴻賓遵行了他的承諾。其中,“馬鴻逵獨立擔負九千元”,“馬鴻賓捐助一千元”。此外,還有馬步芳、孫燕翼、馬君圖、唐柯三、侯松泉等人的若干捐助。
是年秋天,馬松亭阿訇護送五名成達師范學校學生,來到愛資哈爾大學讀書。在埃及逗留期間,馬松亭在同教的引薦下,拜訪了福德一世國王,并向國王表達了中國穆斯林的敬意。此外,還與云南沙國珍先生相晤于愛資哈爾大學,商談成立“中國留埃學生部”事宜。1933年5月1日,愛資哈爾大學最高會議決定,準予成立愛資哈爾大學中國留學生部,沙國珍為部長,專門管理中國留學生事宜。
時隔三年后,馬松亭乘風破浪,再度奔赴遙遠的彼岸。
1936年再去埃及時,馬松亭肩負著與愛資哈爾大學接洽成達師范校務之責。然而,這次的意義,卻又超出了原定使命。馬松亭抵達埃及后,埃及各報紛紛爭相報道?!缎侣剤蟆贰督鹱炙蟆贰秺^斗日報》《埃及日報》,對馬松亭的報道極為重視,發(fā)表了連篇累牘的消息。如,《一位中國學者將來埃及》《中國回教教長馬松亭昨日安抵波塞》《中國回教徒與翻譯古蘭》《馬松亭謁埃王》……
9月11日,埃及新登基的國王法魯克一世,在他的亞歷山大行宮,接見了馬松亭大阿訇。
1937年1月11日下午,馬松亭自埃及歸來,經上海乘坐火車抵達北平。北平各團體聞訊,到前門車站歡迎者,不下五百人。馬松亭于萬眾歡呼聲中,冉冉下車,與歡迎者互道賽倆目,并向人群頷首為禮,表示謝意。
馬松亭回國不久,成達師范的第二批留學生赴埃成行。1937年4月,成達師范學校派送第二批十六名學生赴埃及留學,所需經費為一萬大洋。當時,寧夏省主席馬鴻逵,與成達師范代理校長馬松亭因種種誤會,分道揚鑣,此生不再合作。于是,馬松亭等人只好求助于白崇禧將軍。后來,白崇禧捐出五千大洋,國民政府行政院捐助四千,所欠一千元由唐柯三、孫繩武等人分擔。
整個民國年間,中國回族選派留學埃及學生共六屆三十三人。其中,成達師范所派人數(shù)高達十七人。新中國成立之后,留埃的學子們終有了用武之機。1949年以后,外交部、外貿、新聞戰(zhàn)線上,急需阿拉伯語人才,這時候他們挺身而出,將阿拉伯語引入了高校教育。如,1954年,馬宏毅擔任了北京外貿學院阿拉伯語系主任;1955年,中國伊斯蘭教經學院成立,龐士謙擔任了阿拉伯語教研室主任;1958年,納忠擔任了外交學院阿拉伯語系主任。至此,中國的阿拉伯語高等教育進入發(fā)展階段。
略談《中華民族的回教問題》
成達師范學校主辦了刊物——《月華》。作為成達師范與《月華》雜志的實際當家人,馬松亭在抗戰(zhàn)時代的主張是,消除回漢隔閡,實現(xiàn)教育救國。1937年2月1日,他與顧頡剛等人應邀前往南京曉莊講學,在中央大學政治學校他直言不諱地談到回族理應具有的民族觀與國家觀。
演講時,面對當時的軍政人物,馬松亭開門見山:
有人說,回教人只知有教不知有國!甚至是有些飽學之士,誤會回回非中國人,這豈非笑話!凡是中國人,沒有對這個問題不痛心疾首的。國家如同一個機體,國民是各個機體的細胞?;亟逃形迩Ф嗳f的同胞,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普遍在全中國的各個地方,如果形成一個麻木不仁的組織體,抗外不能,自立更不能。
俗話說:強國先強民,可是只有一部分民族強健,一部分民族不強健,等于通身麻木,就是整個機體中壞了一部分,全機體也不能靈活地運用。所以,中華民族要全部強健,還有何事不能成呢——抗外自立的工作,才能成功!所以國內各個民族都要強健起來,再談其他。
兄弟既然是回教,我要盡我的責任,努力工作,去打破回漢中間的隔膜,消滅回教已成的麻木不仁的惡劣現(xiàn)象。我們知道回漢兩族本沒有什么隔膜,后來怎樣生成的呢?
我們不能不回顧以往的史實。剛才顧頡剛先生已經很明確地講過了。原因是在滿清政府的政策毒辣,手腕不同,所以在二百年以前,有陜、甘、云南等地之回教的仇殺。所以我們翻閱歷史的時候,真是痛心欲絕?;亟逃3肿约旱纳?,所以對國家對社會抱有了消極的態(tài)度。
比如,最近有一件事情,使我很難過!國民代表大會選舉以前,回教電請中央增加代表名額,只有陜西等三十二處響應,其他各地回教同胞,便連一點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顯然,表示出回教對國家的不注意,因為不爭是消極悲觀,并不是國家的幸福!那么,回教真的不愛國嗎?不是中國的國民嗎?這是回教教育的不良,正亟待吾人努力改造。
還有一點最普通的誤會,就是說回教人士爭教不爭國。好聽點說,便是回教徒對政治權利不爭,實際上便是消極。他們是受到了環(huán)境的束縛和壓迫,這是國家的損失,也就是復興中華民族的暗礁!
我想,這是教內阿訇少讀經文,沒有國家意識,沒有豐富的常識,久而久之,演成的教內阿訇只是關了大門去教育教民,而不能領導教民對國家努力,參與國家的一切運動。所以要想使回教人民積極地參加中華民族的復興運動,非要使阿訇先深確有了國家意識,了解國內的政治經濟情況,獲得豐富的常識不可!
欲使阿訇先讀書,但又必須以改造教民環(huán)境為先決條件,因為一般的回民,認為漢人就是回教的仇敵,讀漢文書籍便是叛教。所以他們說:“讀書便是反教!”在這樣除經典之外,而不讀其他漢文書籍的環(huán)境下,阿訇哪里敢去念書(學漢文知識)呢?
所以要使阿訇讀書,必先改善環(huán)境為首要!
再談談回教這個名詞,我不知道源出于何時何處?加入再到別的國家說回教二字,他們都不知道是什么;回教本為伊斯蘭教,沒有回教這個名稱。所以你到國外說伊斯蘭教,大家便知道了?;貪h兩個字,給民族間造成了很大的隔膜。兄弟讀書做事二十多年了,心想改造回民的教育,使學生們讀書??墒?,舊有的習慣的束縛,環(huán)境的惡劣,興辦了五次,都失敗了!現(xiàn)在,我辦成達師范學校,已經是第六次辦學了。前五次失敗的原因,不外有三:
(1)人才缺乏;
(2)教材不良;
(3)錢財困難。
這三個困難,使得我失敗了五次。后來,又和唐柯三先生共同發(fā)起興辦成達師范學?!驗閹煼秾W校是造就師資的地方,亦可以說是教師的模范,所以他們畢業(yè)之后,不但是當教師去教人,而且還要去教教師。
學校的名字為什么叫成達師范呢?
“成”,是造成優(yōu)良師資的意思;“達”,是達才的意思……至于辦理成達師范的另一目的,在于培養(yǎng)出開明的阿訇。至于功課方面,一部分是外國文,一部分研究回教的風俗習慣,使他們對宗教有明確的認識,一部分研究漢文書籍,使他們有深刻的國家意識。他們畢業(yè)之后,是要領導起回教徒參加民族復興工作的。
……
兄弟拉雜地講了一篇,希望大家注意這個嚴重的問題。
通篇的演講,阿訇所憂心的,仍是歷史原因造成的回漢隔閡問題。他認為,如果解決不好這個問題,中華民族的復興就難以實現(xiàn)。
在中央政治大學的演講中,馬松亭一再強調,回民人數(shù)眾多,分布極廣,回民的進步與發(fā)展,對于整個國家的盛衰,有著密切的關系。阿訇當年提出的這個設想,或是命題,直到今天的我們還在實踐中努力。
身逢亂世的阿訇,手捧經書,滿心憂國,殷殷之情,躍然眼前。
率領成達師范南遷桂林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fā)。
阿訇頓感時事變幻風云急,書生常伴涕痕多。時事變幻,日軍全面侵華不久,馬松亭便與顧頡剛、陳垣、雷潔瓊、林徽因、金岳霖等京中七十二名流,聯(lián)合簽名“抗日救國宣言”,呈請南京國民政府出兵御侮。
日本進攻北平前夕,即為實現(xiàn)其“大東亞共榮圈”的迷夢,將目光盯住了素有良好聲譽的成達師范學校,極盡挑撥之能事,妄圖在回族中尋找自己的代理人。北平淪陷后,成達師范學校暫停辦學,為了“避免當文化的俘虜”,馬松亭秘密策劃集體出走,遷往南方。
當時,成達師范學校所辦《月華》雜志,發(fā)出這樣的呼號:“我回教民眾,身在中國,中國即為我之國家,國破家亡,宗教安能完整!”
此前,國民政府副總參謀長白崇禧、蒙藏委員會總務處長兼成達師范校長唐柯三,也曾迭電命令馬松亭迅速南遷廣西桂林。
一個黎明的時分,馬松亭率眾開始了萬里硝煙中的南遷。離開北平時,馬松亭仍將成達師范學校的牌匾高高地懸掛著,以此表示不屈。馬松亭趕往天津租界,自租界出海,經香港繞道,趕至衡陽。據(jù)說,在他離開成達師范不久后,日本兵即撲到學校抓人,但卻撲了個空。
湖南衡陽,是師生們聚合的地方。
當風塵仆仆、劫后余生的學子們,在衡陽完成集結后,白崇禧將軍當即發(fā)來嘉勉電報。同時,白將軍電告他在桂林的姐姐,讓姐姐轉告他的岳父馬健卿先生,以及桂林鄉(xiāng)老,報告成達師范學校即將來到桂林的訊息。
桂林白氏以及眾鄉(xiāng)親,為了表示接待之忱,租借三輛軍車、兩輛吉普車前往衡陽迎接。1938年2月下旬,成達師范學校七十多人來到桂林城,住進了桃花江畔的清真寺與民舍。白崇禧的岳父馬健卿,代表桂林鄉(xiāng)老致歡迎詞;馬松亭代表成達師范學校,致答謝詞。
成達師范南遷桂林,是從敵占區(qū)遷到大后方最早的一所學校。此后,成達師范學校,以桂林桃花江畔的清真古寺為學校,開始了長達六年的辦學歲月。成達師范學校在桂林復課后,唐柯三遠在重慶,忙于政務,無暇顧及學校細碎事,因而代理校長仍是馬松亭阿訇。
5月4日,馬松亭與周恩來晤談于桂林。
這是馬松亭生平與中共高層的第一次接觸。時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周恩來,在桂林召開了第三方面人士的座談會。與會人員中,有聲名赫赫的楊東純、胡愈之、張志讓、千家駒等一百多人。這次相見,馬松亭聆聽了周先生的演講,深表贊同。
艱危歲月,使每一個中國人,都無法置身事外。
一介阿訇,亦復如此。從此,戰(zhàn)時的成達師范,開始了極富特色的教育。
教務與教學之余,馬松亭帶領學生們走上街頭,張貼標語,發(fā)表演說,向廣大群眾講述淪陷區(qū)百姓所遭受的摧殘,以及抗戰(zhàn)救亡圖存的道理。慰問傷兵,體恤烈士遺孤,派出“抗日前線慰問團”,慰問桂南與湘北將士們。1940年,廣西昆侖關大捷的消息傳來后,馬松亭與桂林中學、漢口中學組成聯(lián)合慰問團,親自前往昆侖關慰問抗日將士。
馬松亭對于抗戰(zhàn)的焦慮,還有決心,都流淌在了校刊《月華》雜志上。初至桂林時,阿訇就組織社論,編輯文章,發(fā)表了如《二期抗戰(zhàn)中回民應有之努力》《戰(zhàn)火下的同胞起來吧》等。
不僅如此,阿訇還將自己的學生,送到了黃埔軍校桂林第六分校,送到了抗日殺敵的戰(zhàn)場上。黃埔軍校第六分校,其營地位于桂林城外二十公里處的奇峰鎮(zhèn)。黃埔軍校第六分?;孛翊箨牐前壮珈麑④娤蚴Y介石提議創(chuàng)辦的,而兵源的具體組織者正是唐柯三與馬松亭。
阿訇在戰(zhàn)時的辦學,走出了民族教育中自我的小圈子。
抗戰(zhàn)時代的桂林,是廣西的首府,是大后方的文化名城。當時,國內的文化界知名人士、專家學者都會聚于此。在此期間,阿訇聘請到了許許多多流亡于后方的大學者來到學校,或擔任教員,或進行講座。如,著名小說家魯彥、著名雜文家秦似等人,都曾來學校教書;而胡愈之、陶行知、范長江等人,都曾來到學校開辦講座。當時的成達師范,每個周末都有林林總總的講座。通過這種方式,學生們開闊了視野,廣泛汲取各方面的知識豐富自己。
流亡的胡愈之,認識了馬松亭,他也感慨地說:“賢載回也!”
南遷桂林的成達師范,先后在桂林地區(qū)回民較多的六塘、蘇橋、大圩、潛經、羅錦等地,辦起了五所附屬小學,實行回族與其他民族兼收,對當?shù)匦W教育的發(fā)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成達師范學校的桂林時期,又培養(yǎng)出了一大批人才。
好景不長,一次偶然的事件,卻使馬松亭離開了付諸心血的成達師范。
1941年秋天,馬松亭前往重慶,向國民政府教育部申請增撥辦學經費——當時的桂林,求學者慕名而來,生源猛增,導致原有經費不足。
在重慶的唐柯三校長,與馬松亭去找教育部,請求補助經費。結果,適得其反,教育部不愿追加,還聲言要將原有的兩千元一并停發(fā)。教育部給出的理由是,中央政府不允許私立師范學校,辦師范必須公立。幾經交涉,教育部居然將成達師范改為國立,明確辦學目的,是為培養(yǎng)回民小學教育的師資力量。
1942年,教育部以唐柯三不能長期在校工作為借口,免去了校長兼職,改任他人。一生溫和的馬松亭,也緊隨唐校長的身后,無奈中拂袖而去。就這樣,這兩位艱苦創(chuàng)業(yè),苦苦支撐了成達師范學校辦學十八年的創(chuàng)始人,離開了他們生死與共的成達師范。
飄風疾雨十八年,最終竟如此收場,不免令人扼腕唏噓。
寂寥的馬松亭,度過了短暫的苦悶,也離開了桂林這個傷心之地。應重慶市十八梯清真寺之聘,馬松亭擔任了重慶清真寺的教長。他收拾心緒,開始安靜地待在重慶的清真寺里,感嘆山河飄零,憂心于教門。
創(chuàng)辦《月華》
《月華》雜志,是國民政府蒙藏事務委員會馬福祥將軍,提倡并發(fā)起捐助的一份刊物。1929年春天,馬將軍視察北平成達師范學校時,對馬松亭談道:“要喚起回民大眾的覺悟,除了開展教育之外,還必須進行有力的宣傳鼓動工作,成達師范學校要承擔起來?!鼻锾?,馬將軍為了實現(xiàn)這個設想,特召唐柯三、馬松亭等人,來到北平私邸,舉行商討。眾人對將軍辦刊物一事的主張,極表贊同,并公推馬松亭作雜志創(chuàng)刊前的籌備工作。
刊物的名稱,由馬將軍親定。還確定了辦刊的宗旨:
發(fā)揮回教適合現(xiàn)代潮流之精義,介紹世界各地回民之消息;增進中國回民之知識與地位,解釋回教新舊教派之誤會;發(fā)達中國回民之國家觀念,提倡中國回民之教育及生計。
1929年11月,《月華》雜志創(chuàng)刊號出版。
《月華》開辦后,馬松亭校長任雜志代社長兼總務。為了解決經費問題,他積極施展社會活動的本領,尋求各方支持。他在《月華》雜志上開辟了廣告欄,收取一定的廣告費作為資金來源,同時對回族企業(yè)進行了廣告宣傳。
從1929年創(chuàng)刊到1948年第六號,《月華》雜志先后出刊近二十年。每期發(fā)行量持續(xù)在五千冊,讀者遍布海內外,為當時回族刊物之首。這漫長的二十年間,雜志三次中斷,又三次復刊。
以《月華》雜志所發(fā)文章結集后,出版了《成達文萃》。這部五十萬字的著述,為成達師范學校的學生活動,留下了珍貴的資料。1932年,又出版了《春秋時代之貴族》一書。該書條理分明,見解獨到,觀點明確。這本書直到今天,仍被北京大學歷史系作為大學文科指導書目。
1942年12月,《月華》雜志在桂林???。這其中的原因,是學校改為國立后,唐柯三與馬松亭的相繼離開,新任校長謝松濤無力辦刊。
《月華》??铖R松亭非常傷心。為此,馬松亭決定恢復辦刊,他與唐柯三一起努力。三年以后的1946年元旦,《月華》雜志在重慶復刊,他自任主編。對此,馬松亭謙虛地對人說:“西蜀無大將,廖化當先鋒?!?/p>
而在實際上,自《月華》雜志1929年創(chuàng)刊之日起,“所有稿件均需交馬松亭阿訇最后審閱,方可排版印刷。他工作之細致,責任心之強,危難之中出任主編,是當之無愧的”。
馬松亭在重慶復刊《月華》雜志,不但延續(xù)了《月華》的生命,身為雜志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他,以頑強拼搏的精神,為后人留下了堅忍不拔、貫穿始終的楷模形象。
國家與宗教的演說與著述
民國歲月,邦家多難,馬松亭的憂心與激烈溢于言表。
1936年4月22日,牛街禮拜寺召開了“祈禱和平招待各界聯(lián)歡大會”。當日清晨時,牛街便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北平市市長秦德純將軍,應邀蒞臨參加。
會議開始后,馬松亭即首先發(fā)表演說:
本人以教長的身份,代表回民說幾句話。我中華民族處于此最嚴重時期,尤其是危險四伏的華北……
新聞界諸公,惠然光臨,回民是極為感謝的。輿論是民眾的喉舌,所以希望新聞界本著復興中華民族的天賦,促進回漢兩大民族的團結,以謀國家的新出路,這更是所翹望的。
1939年5月3日,南遷至廣西桂林辦學的成達師范學校,召開了至圣誕辰紀念活動。當時,到場參加活動的,還有黃埔軍校桂林第六分校的高級將領。馬松亭阿訇在開幕詞中這樣說道:
我們紀念至圣傳教布道的精神,要繼起至圣未竟的事業(yè),發(fā)揚回教正義,傳播回教文化,吾人當以《古蘭經》為吾人立身處世之實鑒,審慎而遵行之。況當我抗戰(zhàn)之今日,我們當將回教對抗戰(zhàn)的教訓發(fā)揚光大,貢獻國家。
同時,更要將我們全體回教之人力物力動員起來,直接參抗戰(zhàn)工作,繼之,我們每個人都要有“抗戰(zhàn)必勝”、“建國必成”的信念,獲得抗戰(zhàn)建國的最后勝利。
在國家大義面前,阿訇自有阿訇的風度。對于回族的生存與發(fā)展,馬松亭也從來沒有含糊過。就回民宗教信仰、現(xiàn)代教育兩事,馬松亭曾上書國民政府。一方面,他引用孫中山、蔣介石等人之語,以及訓政時期的約法,來闡述人民應有信仰宗教的自由;一方面,他有著重地提到了回民的教育問題。
關于教育之事,馬松亭在行文中激烈地說道:
教育即是生活,國民絕不可不接受教育。且,無教育的國家,也不配稱之為現(xiàn)代國家。教育乃立國之根本,所以教育在國家內政上,實在是很重要的一件大事。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時隔不久,馬松亭躊躇滿志,回到了分別數(shù)載的北平。在這里,他要繼續(xù)自己的辦學理想,他夢想著手創(chuàng)辦一所回教大學。次年7月7日下午,馬松亭通過北平廣播電臺,發(fā)表了“追悼抗戰(zhàn)傷亡軍民,祈禱世界和平”的演講。
抗戰(zhàn)八年,馬松亭言行一致,而面對即將開始的新時期,他也是充滿了美好的期冀。馬松亭所有的言論,并沒有停滯在回族身上,他祈禱多難的祖國,能夠長久和平。
他要創(chuàng)辦一所回教大學
馬松亭畢生的理想,是創(chuàng)辦一所回教大學。
1948年12月1日,馬松亭在北平發(fā)出了長長的關于“擬創(chuàng)辦中國回教大學征求發(fā)起人宣言”。馬松亭理想中的這所大學,應當是“必須以《古蘭經》為對象作學術之探究,以回教文化為對象,作教育之設施,自以非創(chuàng)辦回教大學不為功”。創(chuàng)立回教大學的師資,“不虞其匱乏,實業(yè)上所需之農工技士,亦多有成就。夫登高自卑,遠行自邇,此雖未節(jié),然自茲以往,十數(shù)年后將見中國回民脫愚貧之桎木告”。
對于創(chuàng)辦回教大學,馬松亭顯然是信心滿滿。
他在這篇宣言的末尾,豪邁地寫道:“邦人君子,社會賢達,群策群力,共襄盛舉,中國回教幸甚,世界人類幸甚!”
馬松亭擬籌建回教大學的宣言發(fā)出后,旋即在國內文化界、教育界引起了劇烈的爭辯。
面對紛至沓來的各種聲音,馬松亭并不氣餒,他開始在回族上層人士中尋找支持者。1948年12月6日,馬松亭乘坐飛機至蘭州。在蘭州小住幾日后,即于當月15日來到西寧,與青海省主席馬步芳舉行晤談,希圖熱衷民族教育的馬步芳對辦理回教大學有所投入。當時,《民國青海日報》《昆侖報》在顯著位置上,報道了馬松亭阿訇在青海的活動情況:
青海省垣各機關首長及各界有關人士,今晨八時,在東關清真大寺客廳,歡宴馬松亭教長。馬主席、八十二軍軍長馬繼援等四十余人,竭誠歡宴。席間,馬主席暢談宗教精神,其大意謂:青海人民宗教上雖各有不同,但精神生活卻打成一片。
馬松亭阿訇,半生以來,轉為回教教育奔走。馬阿訇對宗教之貢獻亦甚巨大。中國內地一帶號稱四大阿訇者,馬氏即居其一。馬阿訇創(chuàng)辦成達師范學?!舜务R氏來青海,想對中國回教教育,必有碩大貢獻。
馬松亭此番在青?;顒悠陂g,曾一度說服了青海省主席馬步芳。對于馬松亭創(chuàng)辦回教大學之舉,馬步芳滿口答應,并承諾支付一筆可觀的辦學經費。但是,北京的戰(zhàn)局,卻愈加緊迫。是月底,馬松亭回到了北京,但他很快就被裹挾到了臺北。在臺北,他出任了臺北清真寺的教長。1950年,馬松亭阿訇來到香港,繼續(xù)擔任香港清真教長。
在舊時代的中國,創(chuàng)辦一所回教大學,終成他難以實現(xiàn)的夢想。
馬松亭辦理成達師范學校時,所設的阿文專修班,又稱為阿訇專修班。這個阿訇專修班,是設置高于師范班的特殊專業(yè)。在當時,這個阿訇專修班,不僅為社會培養(yǎng)了一些專業(yè)伊斯蘭教人才,也是成達師范學校的“三長”教育(培養(yǎng)校長、教長、會長)思想的實踐和發(fā)展。今日的中國伊斯蘭教經學院,是這種培養(yǎng)阿訇人才思想的延伸。
1955年,中共中央批準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成立,不久后中國伊斯蘭教經學院成立,一座高大樸素的教學樓屹立在牛街的一頭。馬松亭設想要創(chuàng)辦的“回教大學”,一朝夢想花開。
他活了很長,苦了很久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
天下底定,河清海晏。而此時,五十四歲的馬松亭卻徘徊客居在香港。以后的人生將何去何從?1951年,他在苦悶中,第三次前往埃及。
游歷埃及期間,馬松亭再度訪問了愛資哈爾大學。面對這所世界伊斯蘭的最高學府,在這厚澤悠悠的校園里,他感想頗多,心潮澎湃。創(chuàng)辦一所回教大學,仍舊是他揮之不去的夢想。然而,他已經真實地離開了那片大陸。此時,他在無限惆悵中,想起了白壽彝,想起了白壽彝當年寫給他的祝詞:
中世紀的大食波斯錦,每一匹錦須用二十只駱駝共同負擔。現(xiàn)階段的宗教的國家的擔子,不只如一匹錦樣的重,我希望阿訇(專指馬松亭)的力量也要超越過二十只駱駝。
1952年,周恩來總理電邀馬松亭阿訇,回北京參加新中國的建設。
對于周恩來的來電,馬松亭大感意外,喜不自禁的他不假思索,欣然返回。至此,他又重新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他很久以前開學的西單清真寺。1955年,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成立,馬松亭擔任副會長,又兼任中國伊斯蘭經學院副院長。
風云逆流,歲月極左。馬松亭一生中最為痛苦的時期到來了。1957年,他被打成右派。辯解已經無味,馬松亭能做的只有默默承受。但是,有一個人卻受不了。此人正是著名作家老舍先生,馬松亭幾十年的故交好友。
1938年秋,為使戲劇藝術更好地為抗戰(zhàn)服務,推動抗日救亡運動,各族人民團結起來,合力打敗日本侵略者,以進步作家田漢、歐陽予倩發(fā)起,在抗日大后方桂林舉辦西南第一屆戲劇展覽會。為了體現(xiàn)回族人民抗日的激情和成達精神,成達師范學校師生準備節(jié)目參展。決議再三,大家決定演出民族團結共同抗日的話劇。馬松亭以華北某村為背景,與宋次完成了劇本的原始故事。而正是老舍,將這段故事改編為了四幕話劇,并定名為《國家至上》,又名《回教三杰》。后來,話劇《國家至上》在重慶、陜西、寧夏、甘肅、青海等地上演后,極為轟動。
馬松亭與老舍,因為《國家至上》的合作,結為莫逆。
1966年8月23日午后,馬松亭夫婦倆照舊來到了什剎海。那些年,馬松亭常常來到什剎海,悶坐河邊,一待就是大半天,直到黃昏。
枯坐著的馬松亭,突然一抬頭,看見了老舍先生獨自一人拄著手杖,慢慢地沿著岸邊迎面走來。他一見到老舍,便拉著一起坐下來。
老舍先生一開口,就讓阿訇夫婦大吃一驚:
老舍非常坦率,“很苦悶,要走……馬大哥,咱哥兒倆興許見不著了!”
老舍拉著阿訇的手,掏了心窩子。面對多年不見的老兄弟,他完全無顧忌,反而能對面直說。
阿訇無言以對,站起來和他同行,送了他一程。
老舍先生說:“你們回家吧,我走啦……”
阿訇與老舍就此分手。
次日——8月24日,老舍投什剎海而死。
被打成右派的二十年時間里,馬松亭忍辱負重,從不叫苦,也不喊冤。他把這一切,都視為對自己的考驗。這二十年的時間里,他每天在家里進行著宗教的功修,貫穿始終。
終于有一天,馬松亭劫波渡盡,迎來了平反的日子。
這時候,馬松亭已經垂老成為一位八十多歲的耄耋長者。在民國那一代伊斯蘭宗教人物中,他是最后一個僅存的大師。當他“官復原職”之后,當年對他落井下石的人,不顧臉面找到了他,甚至請他簽名留影套近乎。馬松亭不念宿怨,也不給人難堪,反而積極配合。這是歷經千般劫難之后的淡定,這是參透亂云飛渡之后的從容,這是悟徹榮辱成敗之后的豁達。
人生暮年,入世酬世,馬松亭一派雍雍大家風范。
1984年春天,九十歲的馬松亭,應寧夏回族自治區(qū)主席黑伯理、副主席馬騰靄的邀請,來到寧夏視察。他興致勃勃地深入到當?shù)鼗刈迦罕娂抑?,與大家舉行座談,嗑家常,講過去。他在銀川東大寺講“臥爾茲”時,整條街巷被圍得水泄不通,銀川城內的穆斯林與非穆斯林,都爭先前來目睹這位大阿訇的風采。
馬松亭漫長的人生中,挨個兒送走了同時代的那一批人物,那一批曾經與他甘苦與共,風云際會的教中人物。他頑強地存活著,似乎執(zhí)意要將那一代人與我們拉得很近很近。顯然,老弱的身軀已經拖不動他的雄心壯烈。縱然再杰出的生命,也難以抵擋這一世歲月的流轉。
人生末期的最后幾年里,馬松亭已經不怎么出門了。但他仍然喜歡和有心的青年一起坐下來,漫談著那些過去的事情。他每隔一段時期,就會給恩師張子文阿訇之子——張巨齡去電話,邀其來家中一晤:“你來,五哥有話對你說?!卑摧叿?,他與張巨齡是一輩人;按年齡算,他年長了幾十歲。每逢接到五哥的電話,時任《光明日報》高級編輯的張巨齡,都會如約趕去陪老人一敘。
“你來,五哥有話對你說?!?/p>
1991年歲末,張巨齡允諾前去在馬松亭家中晤面。豈料,此別之后,終成永訣。
1992年1月16日,九十七歲的馬松亭大阿訇歸真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