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本惡》：黑色幽默的電影門徒

美國著名導演，獨立電影界紅人安德森的新片《性本惡》上映后，在爛番茄上只有74%的好評，基本上墊底他所有的電影作品。盡管如此，安德森仍完成了一次向美國后現(xiàn)代文學大師品欽的致敬。眾所周知，品欽的小說大都涵蓋眾多領域，并充斥著人類性欲、心理學、社會學、自然科學等眾多命題，在《性本惡》里，最反叛的獨立電影導演與最謊誕的小說家奇妙合體。

一部精心炮制的迷幻藥電影

早在2010年的12月，導演安德森就有意改編美國后現(xiàn)代小說大家托馬斯·品欽的《性本惡》，不過由于另一部新片《大師》的資金到位較早，《性本惡》暫時被擱置了起來。

由于品欽龐大而繁復的敘述，他的小說從未有人敢搬上銀幕。

作為美國最偉大的后現(xiàn)代文學家，品欽的作品往往以神秘的荒誕文學與當代科學的交叉結合，涉及到歷史、哲學、自然科學、數(shù)學等不同領域，經常探討人類性欲、心理學、社會學、數(shù)學、自然科學和技術領域的問題。內涵相當晦澀并錯綜復雜，其代表作《萬有引力之虹》為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中的經典之作，西方評論界稱其為20世紀最偉大的文學作品。

有評論人士稱，盡管《性本惡》是品欽作品中線索性最強的一部，但安德森能將其所呈現(xiàn)的社會畫卷成功的濃縮在兩個半小時之中，也足以考驗其導演功底。

這是一個類似錢德勒偵探小說的故事。洛杉磯私家偵探多克與前女友莎斯塔不期而遇，并從她那聽說了一個無從佐證的故事，一樁離奇綁架案。她現(xiàn)在的情人Mickey是一個“腰纏億貫”的房地產商，離奇的被綁架了……漫不經心、松散游離的偵探情節(jié)在尋找地產大亨Mickey、舊時戀人莎斯塔和身份莫測的科伊三條線索時而中斷、時而交替，黑色幽默喜劇感十足，沖浪手、皮條客、販毒者、搖滾樂手、犯了命案的高利貸者，各色人等輪番登場……

這注定是一部不會被大多觀眾所認可和熱捧的電影，甚至會趨于邊緣化，評價呈兩極化發(fā)展，有人看完覺得百無聊賴冗長沉悶至極，一頭問號不知所云，《紐約郵報》評論道：“即使是按照安德森的作品的標準來看，《性本惡》都是緩慢的、無聊的電影。”

但另一撥評價者則稱，看完小說再看電影，如同吞下一顆安德烈導演精心炮制的繞腦迷幻藥，藥效強勁生猛，這大都是品欽小說的忠粉。實際上，要想看懂電影，不看小說實屬難事?！毒C藝雜志》稱：“影片充滿了笑料和令人著迷的內容?！?/p>

電影向文學的朝圣：安德森成為托馬斯·品欽的門徒

在保羅·托馬斯·安德森的上一部電影《大師》中，有一個在監(jiān)獄中的著名長鏡頭：發(fā)狂的杰昆不再理會昔日精神之父霍夫曼在隔壁監(jiān)室的心靈布道，一腳踩爛了那個陶瓷馬桶……而這種信仰迷失的暴怒，還曾以更為血腥的方式出現(xiàn)在其電影《血色將至》中，那個被男主角用保齡球砸爛腦袋的腹黑牧師，或許代表了身為天主教信徒的安德森。自從《木蘭花》以來，安德森深諳矛盾：一方面，安德森在電影中不斷觀照現(xiàn)實世界的神秘和巧合，另一方面卻又擺脫不了對宗教啟示的某種深刻質疑。

這種神經質一般的導演安德森，成為托馬斯·品欽的門徒，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

據(jù)說安德森早年就讀于波士頓的愛默生學院時，曾就自己寫的《白噪音》論文而深夜打電話求教他的英文系老師——那個日后聲名大噪的小說家大衛(wèi)·福斯特·華萊士，這位安德森的導師，與品欽的文學氣質最為契合。

安德森非常有文學天賦，幾乎包辦自己所有的電影長片的劇本。他的代表電影《不羈夜》、《木蘭花》和《大師》不僅在電影界個人風格鮮明，就在文學界也被稱為“偉大的創(chuàng)作者”。

然而，當安德森決定將品欽小說搬上大銀幕時，他展現(xiàn)出了不曾有過的文學謙卑。這個有著極高劇本原創(chuàng)才能的導演徹底放下了文字野心，他所試圖完成的只是一次電影向文學的朝圣，以鏡頭語言轉述品欽那匪夷所思的文字奇觀。于是，電影版的《性本惡》最大限度保留了原著的小說性：以一個女性的旁白聲音貫穿始終，而人物對話的措辭與腔調盡可能復制自品欽。

一旦電影改編不再是一種風格的覆蓋或藝術的競爭，擺在安德森面前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在盡可能少的妥協(xié)中，盡可能多地在視覺、聽覺上“還原”品欽。

雖然《性本惡》中的那個70年代初是安德森未曾親歷的歷史，但洛杉磯卻是他兒時最熟悉的家鄉(xiāng)。那些對原著早已爛熟的品欽死忠讀者，一定會驚喜于安德森的團隊對小說里人物神態(tài)和城市風貌的再造力。

在大麻煙的繚繞中，杰昆扮演的嬉皮士偵探多克一副天真的狡黠，觀眾要頗費力才聽得清楚他喉嚨里半吞半咽的話；“大腳”警察比格福特在日本餐廳里用日語招呼店伙計的喜劇效果，甚至勝過他踢倒多克海濱寓所的家門。身材熱辣的烏爾夫曼太太在泳池招待LAPD的小伙們狂歡，喬裝打扮的多克溜進主人臥室的衣櫥翻找繡有前女友裸圖的領帶，歐文·威爾遜扮演的癮君子音樂家科伊在洛杉磯午夜的霧霾中如鬼魅般出現(xiàn)又消失，這些充滿《謀殺綠腳趾》式喜感的表演反而讓別墅里那個吃比薩的《最后的晚餐》構圖泄露出無厘頭的嚴肅。

和三百多頁的小說相比，電影版本的《性本惡》保留了多克追尋三個失蹤之人（莎斯塔、烏爾夫曼和科伊）的主線，但舍棄了一些重要的場景和人物——多克在內華達沙漠探訪房地產巨鱷的烏托邦式神秘建筑和拉斯維加斯賭場這一段被悉數(shù)砍掉，多克去南加州郊區(qū)調查那個右翼民兵組織“加州警戒者”這一段也沒有拍。畢竟電影只有兩個半小時，實在難以再現(xiàn)以艱深晦澀而著稱的品欽文本，所造成的是理解上的豁口和障礙。

難道安德森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失??？或許恰恰相反，他當然知道品欽小說的不可改編性。但如果有機會去進行這樣的嘗試，安德森希望辦砸這件事的人是自己，只要《性本惡》被搬上大銀幕，那些無法在電影中找到滿意答案的觀眾，或許會由此循跡跋涉到品欽的小說王國，并在那里見證大師對于我們時代的永恒意義。

為嬉皮士正名：以一種老嬉皮的動物式愛情感傷，替代60年代美國國家寓言的開放式終局

品欽寫于60年代的《拍賣第49批》和80年代的《葡萄園》、《性本惡》均以加州為背景，并構成了品欽的“加州三部曲”。

嬉皮士、毒品、性、搖滾樂、陰謀、歧視主義、偏見、非正當交易、警察、宗教、妓女、資產家、搖滾歌手、癮君子、皮條客、黑幫，各色各樣的人和物在《性本惡》里構成了一個屬于加州六、七十年代的“嬉皮”世界。

毒品、性、隨性、肆意、不安分、道德敗壞、危險分子……這是當年嬉皮士被貼在身上的負面標簽，而電影，則在貌似“嬉皮”的反諷里，為嬉皮士文化正名。

從整個電影背景來看，以加州為整個美國的縮影，來透視整個嬉皮文化如火如荼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美國社會格局的巨大變化。這個通過“偵探多克”視角構造下的追尋之旅，并不僅僅旨在勾勒加州洛杉磯地區(qū)的地理政治和嬉皮文化效應，而是指向了整個國家隱蔽的歷史欲望與等級建構。電影另一翻譯名《固有缺陷》一語雙關，除了指出人性的固有缺陷，還指出了一個國家、一種社會形態(tài)的固有缺陷。

60年代的美國，可謂是一個充滿沖突和矛盾的年代，越戰(zhàn)、美蘇軍事競爭、“新左派”運動、種族歧視等等事件的陰影布滿了整個美國，其中宣揚和平博愛反對戰(zhàn)爭的嬉皮士崛起，他們還牽起了不少政治運動，正因為他們的反叛，嬉皮士遭到了主流文化的污蔑。

影片中，杰昆·菲尼克斯飾演的偵探多克渾身貼滿了嬉皮士標簽，他留有一頭凌亂的波浪卷毛頭和滿臉胡須，平時一副隨意不講究的打扮，愛毒品愛美女愛冒險，也有著重情重義的品性，在片中他可沒少遭到周遭人的嘲諷、挖苦和貶低，被高高在上的律師女友嫌棄，被不可一世的香蕉警探侮辱唾棄，被那些氣勢洶洶正氣凜然的警員輕視，嬉皮士在他們看來就是不被待見和歡迎的一類浪跡于底層的人，但諷刺的是這些看似有著光鮮亮麗身份和地位的正義使者們，實際卻高尚不到哪里去，有著萎靡的日子，傷腦筋的生活，暗藏著黑暗的陰謀和體系，他們終日舉著正義的旗幟實際藏污納垢的地方更像一個徒有其表戴著偽善面具的“邪惡組織”

另外，電影的配樂大都是六十年代不同樂隊的搖滾樂，來自嬉皮士樂隊，“海灘男孩”樂隊、“雷鳴合唱團”、“小安東尼與帝國”等。實際上，這也是安德森對品欽的追崇，品欽在他的小說中透露自己是流行音樂的狂熱愛好者，曾也為獨立搖滾樂隊Lotion的第二張專輯寫了襯注，在其中他聲稱“搖滾是最后碩果僅存的幾個值得尊敬的行業(yè)之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