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詞一樣坐下

□蘆葦岸

像詞一樣坐下

□蘆葦岸

像詞一樣坐下

像詞一樣坐下

在霞光中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山林搖著風(fēng)。我們曾將暮色挽在手里

像恩愛的人走過樹下

那時，有鳥叫聲從樹梢滾落

這出乎意料的一幕

驚擾過很多緊緊依偎的命運(yùn)

多少年了，多少相擁的人一一走過

而鳥聲從來不老，清脆、悅耳

像彼此曾經(jīng)說過的話，青春、溫暖

多少年過去，我還在此處

以一個人的衰老

將所有的消逝，寫進(jìn)一首詩

我是其中最不生動的句子

一個干癟的詞，完成了它的擔(dān)當(dāng)

漂

請你出具閱讀的感受

一朵浪花的哲理，只對一葉小舟有效

通常是，原竹的編排

按照流水的邏輯，順著高潮的方向

你要的驚叫說來就來

劃槳操在手中，蒼鷺樂于鼓瑟

它原諒了我用詞粗俗，逆水與順?biāo)?/p>

為時間而馴化，有驚無險

事態(tài)平穩(wěn)收場：逝者如斯乎

魚鷹堅守著下游

它們剛剛將水里的光陰捉上案頭

等待一場殺戮的血

中和階級模糊的面容

岸，刷過竹筏存儲的濤聲

絕壁上的回響，打包了萬重山的愿望

立在潮頭，重櫓無語

掌控大局的氣派

比人更懂河流的意義

濕身是為了證明，世代皆有不良的江湖

蘸著秋霜寫下開篇

錯寫了文章的開頭

我飽嘗青果的苦，為中年的雅事

種下一片楓林。我如此遙遠(yuǎn)

以致風(fēng)霜的刀子

割開皮肉。除了痛的麻木

我實(shí)在說不出什么

蘸著秋霜寫下開篇

時間翻過的火紅，近在眼前

過去這枚釘子

在骨頭上，秘密扎下夢的氣孔

在更高處歌唱

他從小路拐上來。一排木屋

留下了窗口。他開始敲門

屋內(nèi)，桌椅們在響動

像一對剛剛離去的朋友說了

一堆滾燙的話

他把耳朵貼在壁板上，他相信耳朵可以

像愛情一樣馴服不羈的人

所以他的腳尖越踮越高

路驚叫著離他遠(yuǎn)去，沒入迷霧里

這些年，他一直不曾離開

有東西在心中回旋

他懶得去想，惟有耳朵還很真實(shí)

為他贏得一座教堂

他瞇眼淺笑，將嗓子眼兒提得老高

美差

1

此刻，門背后響起了一個人的咳嗽

他標(biāo)注在前額的記號

轉(zhuǎn)身的時候，突然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對面的高樓，陽臺有花開

春天被折斷了翅膀，關(guān)押比藝術(shù)還美

記憶是不完整的，時間的裂痕

從他的錯愕開始。一切都為時已晚

都在飛揚(yáng)破碎的快感，觸電一般

此刻，兩種情緒的顏色，被層層折疊

正午新聞，干著拆分情節(jié)的美差

兩個守舊的人撞了個滿懷

眼冒金星。白色塑料袋在半空里飛

2

你走在來路上，腳步時慢時快

我知道是什么讓你沉醉入迷

春風(fēng)吹得正歡，鮮亮的光線從云端

灑下來。遠(yuǎn)近的草木，略施粉黛

事情就是這樣，浮華被人暗自喜愛

卻把不屑寫在臉上

那是哪里？昆蟲追逐三月的花期

那些蜂蝶的翅膀，多么奇異

獨(dú)自坐在窗邊，想著想著笑出聲來

3

省去那些炫目的美，回到布衣

交談持續(xù)了一個雨季，現(xiàn)在需要慢下來

你看到的未必真實(shí)，真相逃離

文字里的蛛絲馬跡，等著清茶喚醒吧

你看他輕搖小扇，文藝復(fù)興的做派

漫畫已經(jīng)將他揭示，人生堆砌著變故

逃不過類似于紅綠燈的算計

故紙堆不出黃金屋，嚯，省去浮云

春天來臨，百川醒悟，奇花異草

能說清哪一門故事？病樹前頭，大美

“在你們未曾到過的地方放牧

運(yùn)來一朵云彩，降下一陣低溫的細(xì)雨”

4

街心花園搭上一輛遠(yuǎn)游的貨車

路，從此失去方向，人行道上無行人

只有花木還在綻放，留住了時光

它們不用旅行，泥土留住了它們的靈魂

有蜜蜂在歌唱快樂的生活

現(xiàn)實(shí)是一面移動的羅盤，你若發(fā)光

就請放射一束吧，失去的終將得到補(bǔ)償

穿越寂靜

我把蒼山上收集的蒼茫帶到了

洱海的一條船上。水上有

歌舞，掌聲，和出沒于雜草的水禽

有些我叫得出名，有些我只熟悉其鳴音

我儲存在身體里的經(jīng)驗(yàn)

已經(jīng)不夠用于識辨和確認(rèn)卑微的近鄰

一絲心慌襲過……漸漸地

我感到心空，目光茫然

山頂?shù)臐L滾濃云吞咽閃電

風(fēng)吹過洱海，在我們頭頂?shù)奶炜毡P旋

雨說來就來，萬物低垂

我站起身，抄槳拍打暗黃的流水

野鴨驚飛，蹬直的腳帶起鮮嫩的菱花

叫聲釋放香氣，有人自言自語：

“芳香就是善，花是善的符號?！?/p>

然后是沉默。船緩緩地走

在穿越寂靜的過程中，它若有所悟

遲來的禱告

我愿墓碑上刻下的言辭

在風(fēng)雨中斑駁成這么陳舊的真實(shí)

是啊，什么能永久留下呢

那些虛假的華麗，去了黑暗的地方

我愿新聞后面隱藏的真相

發(fā)酵的往事，成了口徑一統(tǒng)的野史

人們都有一個光明的過去

我有一個簡單的未來

我愿政治的黃油手錯失藝術(shù)的烏龍

可愛的人民，談?wù)撝杂?/p>

像買菜一樣放松

像做小生意一樣有滋有味

我愿那些高大的大理石墓碑統(tǒng)統(tǒng)倒下

在陽光中騰起耀眼的煙塵

而草地上的碎石，和文字的殘片

都因歲月的風(fēng)化而無影無蹤

我愿繞過一場莫須有的罪惡

趕赴遠(yuǎn)方將一個普通的名字深深記住

自然的母語

雪山在前，在升高的空中

寫下一座幻城

我無奈車窗的專制

坐在最后位置

緊貼玻璃的臉：開始下雨

速度是一場冒險的游戲

眼角的雪

化得很慢，玻璃外面的世界

被風(fēng)帶走，被雨打濕

被陽光磨洗成

最高意義的超驗(yàn)旅行

聆聽自然的母語

那些溫暖

置換我臉龐上的冰冷

一生，最期待的一次降溫

靈感一樣油然而生

籬笆墻的影子

你真的這樣狠心？讓身外

曾經(jīng)為你不屑的事物

輕易占據(jù)靈魂

衷腸訴過，物質(zhì)的罪也已懺悔

可我們的距離

還是如此頑固，你新起的雜念啊

那么小，那么不知所措

我是不是該背轉(zhuǎn)身

讓每一根骨頭，成為你歡欣的琴鍵

善良不經(jīng)意就被降調(diào)

還有什么可以

在耳邊發(fā)出自然的和音

我看到時光握住你的手。你們

十指相扣，像戀人

儲藏朝霞噴薄與夕陽紅

低調(diào)的美

在籬笆后面的南瓜花上羞紅笑臉

譬如夜色下的湖水

為什么我獨(dú)守的寂靜里的闖入者

帶著青草的氣息，和高潔的鄉(xiāng)村的呼吸

月光還沒退去，黑暗停留在象征

有多少人間歡樂，在潮水一樣涌動

我必須素凈，像結(jié)霜的花園

枯干的蓮蓬倒伏冰面，靜待消融的春天

不再有冷淡的消息如期而遇了吧

譬如夜色下的湖水，在悄悄閃著光呢

秋風(fēng)中的黃金

當(dāng)車子經(jīng)過彎道時，我聽到有鳥聲

在樹叢里炸裂

我能猜出孩子的謎語，卻無法猜出

鳥們的年齡、性別、脾氣

有一聲尖叫始終不肯降調(diào)，我猜

它被孤立，或是不想失去一根枯枝

我拉起手剎，搖下車窗

一陣秋風(fēng)灌進(jìn)來……

鳥聲潮水般退去……

我看見一只落單的麻雀

無聲地?fù)湎蚱驴蚕碌牡咎?/p>

它的同伴們已先于它落下

稻子生亮的黃色，在跳，很不安分

沉默也是一種可恥

我打開車門，看到大地的金黃之上

一群鳥兒的翅膀，在飛翔

詞根的故鄉(xiāng)

在山腳找到詞根的故鄉(xiāng)

激越的山風(fēng)

吹亮每一枚松針上的每一滴露珠

順著蒼勁的老根，找到回家的路

路過的每一條小溪

多像身上奔騰的血管，無論在哪里

都會將我引向遼闊

為什么這一生穿越風(fēng)塵依然干凈

因?yàn)楣枢l(xiāng)的松濤，是我要抵達(dá)的澄明

只要肯蹲下身來，側(cè)耳

就能聽到魚兒的母語，這降調(diào)的鄉(xiāng)音

在山中，在為人不察的熱愛里

深沉；一輛牛車上的故事

被不平的山路吱嘎?lián)u響

仿佛我踩著的石板，是故鄉(xiāng)的脊骨

就這樣不曾停下

我為滿山的霧靄籠蓋，無聲無息

饋贈

請取走我的骨頭吧，讓我知道

它們屬于我，如今正在遠(yuǎn)離歧路

請取下我的頭顱

這笨拙的器皿，裝下過愛憎，沒有閑置

請取走我指尖的風(fēng)

假如屬于我的呼吸真有止息的時刻

我欣慰不曾遺棄什么

田野的折頁

說回家鄉(xiāng)，妻子就藏起額頭的皺紋

喜悅的嘮叨蓋過汽車的喧囂

來到田野里，籃子放在田埂上

我們收蠶豆、豌豆，草莓的暖棚卸掉了

萬物歸于自然生長

女人們用衣襟的前擺兜住果實(shí)

蠶豆鼓脹，豌豆憨厚

草莓鮮嫩，顏色火紅，如愛情的舌尖

我怎能忘記曾經(jīng)親近的大地

田野是打開的嶄新書頁

大地鮮亮，我們的眼睛瞇成豆角

湛藍(lán)的天幕上，風(fēng)吹忘憂的云朵

風(fēng)吹過我們，吹干背上的汗?jié)n

有人說累了，我們歇下手里的活計

隨意地或坐或躺于田埂上

男人喝茶，女人喝水

油菜青綠，壟上吹過陣陣發(fā)白的輕風(fēng)

此在的人

春天深了，只有群山還在出神，忘了關(guān)閉柴門

花開著，河水自在東流

那棵古松翻山越嶺，將一片星光

頂在頭上。林間的小路

月色碎成一地落英

一行千古的腳印，像在等你喚醒

你一生尋找的故鄉(xiāng)，這會兒

正被一陣山風(fēng)吹響，楓林背后的山坳上

坐著一米靜穆，他放飛的蜂群

已經(jīng)深入花蕊，草莖……

沒人和你對話，此刻，你是一個完整的人

抵近鄉(xiāng)愁

在早晨出發(fā)，我們從不同的方向

走到朝霞來不及撤退的野外

那間露水還不曾風(fēng)干的小木屋

在箬竹的繁茂里，靜謐地亮著青燈

那個木訥的讀書人，倦了

忘了關(guān)燈，身外的松風(fēng)波濤翻滾

木門哐當(dāng)響著，仿佛書中遠(yuǎn)走的主人

來不及鎖上家門

我挽著露水打濕的褲腿

像一只魯莽的小獸

突然遇到失散多年的朋友

驚愕寫在臉上，眼里藏不住的秘密

將一句臺詞交付我們

——千里迢迢，只為記得住鄉(xiāng)愁

今演義

老屋后的林地，麋鹿啃光了青草

野豬掉進(jìn)了陷阱

我們曾經(jīng)那么歡樂，愛惜著每一天

如今，我無數(shù)次想要重溫

那被春光帶走的記憶

那闊葉蕁麻：可已瘋，療蛇毒

蛛網(wǎng)比人類偉大，死亡的蟲子們

將靈魂留在了故鄉(xiāng)

我決計遠(yuǎn)走，像一只沒有憂傷的陀螺

取材于山間

材質(zhì)堅硬，刀斧也得小心翼翼

那個我今生佩服的木匠

造過不少三柱二瓜的房子

許多人稱之為師爺

臨終時，未能與我說上一聲道別

我健忘太多

只有靠近石縫中長出的這棵栗樹

我才會停下茍延的轉(zhuǎn)速

告別

一條伸進(jìn)郊外的小路

在霧霾中扭動。它已經(jīng)看不清我

存在的反面是反叛

其實(shí)，我早前依次看見這里經(jīng)過

一群沖鋒的人，一群哭泣的人

一群板著面孔的紅眼人

現(xiàn)在，都被告別打回原形

回到你們的光鮮日子里去吧

回到你們彩印的頭版頭條里去吧

回到你們的預(yù)謀和白日夢里去吧

一條伸進(jìn)郊外的小路

帶回扭動的霧霾，瞬間吞噬了我

我來不及像小路一樣尖叫

我用沉默對抗世界，像個老練的獨(dú)裁者

在一首詩里，放聲大笑

我想告別自己，卻無出走的勇氣

上山

我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光芒。你在

我身前身后，追趕或超越

與太陽耳語，與星月交談

美好的時辰，在窄道上，開花，結(jié)果

烏云來了，雨水失去季節(jié)的溫度

陣腳大亂的人們，擄走我們身邊的和風(fēng)

我聽得見胸中的風(fēng)箱

呼呼喧響，在半山，在不斷升高的陡坡

我知道一塊滾燙的紅鐵就要出場

山頂上，金光拉出萬千彩帶

仿佛我們都是英雄，從未被世界遺忘

連我靠在巖石上的身姿

也酷似一道伏筆，等待松濤過后

再次長滿曠世的青苔——

愿你踩著我的高原登臨更高的峰巒

暗物質(zhì)

那是在山中，在背陽處

一棵古松和一壁懸崖折斷的時光

陰著受傷的臉。鳥鳴繽紛

澗水不甘路遠(yuǎn)，摔碎白花花的命

日腳兇險，虹吸倒立

世界的這一面，多像我們的熱愛

虛幻而接近。我在我跟前

莫問出處，注腳多余

我的一半被陽光照亮

一半還遺留在夢中的夜色里

如是我聞，秋色平分

哦，天氣轉(zhuǎn)涼呢。一場雨

在峰巒的側(cè)面下著，這寂寥的聲音

在山脊上一溜小跑

赤腳的仙：舉起白毛撣子

毫不含糊地向往我們愛著的人間

默哀

用來解釋我的思考，還是

我的乏力？風(fēng)穿過近處的樹林

然后無聲；遠(yuǎn)水止動

河流靠在大地的臂彎

像剛剛平息了一場巨大的悲慟

萬物都選擇同一種姿勢

我在默不作語的天空下

低頭，屏息

任由思緒倒海翻江

那么多我敬畏的靈魂

都渴望飛翔，但最終不得不面臨

向命運(yùn)低頭，在這浮世上

完形練習(xí)

引子：散裝的生活需要精神的深呼吸，愿久

違的激情予靈魂以震顫；快意于一次精神的邂

逅，從未知開始的心靈，漸次導(dǎo)入一片光明……

A部：始于未知的開始

從單位退下，像退居二線的

一把手，心里空空落落

耳鳴和頭昏腦漲

蠻不講理地瓜分身體，一首詩小心翼翼

在試探開始，在摸索結(jié)局

默讀時間隱秘的伏筆

灰暗從傍晚的玻璃上飛來

沉魚落雁的現(xiàn)實(shí)，漸漸被夜色舉起

窗縫里擠進(jìn)的田園氣息，彌散于凝思

時間像貓頭鷹，在高處不動聲色

靈魂憂郁的傷口鉚在生活滄桑的面孔

一具肉身安頓的呼吸

仿佛春天的桃花開在歲月的枝頭

黑暗子宮一樣深邃

一浪一浪的夜色嘶咬著思想的海拔

腳底的沉重，像一個時代的喘息

影子裹著青灰色的外套

擺出亡命徒的姿勢

把高邁的靈魂重重地摔回現(xiàn)實(shí)

一股焦糊的藥味從廚房飄出

它們懂得怎樣將一顆健康的頭顱覆蓋

怎樣使饑餓的眼睛得到滿足

從一首詩開始，腐爛

從一棵白菜的卷心開始，今天裹緊明天

黑暗裹緊了星月的蠢蠢欲動

裹緊了在空氣中上躥下跳的不安

時光平靜地流過，在生存的紅綠燈下

眾生忙于剎車，忙于尋找突圍的方向

忙于從一首詩里抽出視線

只有清冷的家具們保持著一貫的距離

保持著對日常生活果決的敬畏

B部：一株風(fēng)中的蘆葦

在生活潮濕的低處，借助風(fēng)力

借助向上的虛構(gòu)穿梭在一張網(wǎng)的走向里

漸漸隆起的地表

在緩坡處緩緩地綠著，像一次回頭

被節(jié)制的意念強(qiáng)行抓回

反叛的雜種，順著倒立的河流深入

大地的邊界寫滿謊言

在一次又一次的顛覆中

去年的那一朵小浪花，還羞澀地

開在生存的懸崖上

乘風(fēng)的蘆葦刺痛了一個人的非分之想

他眼中的河流撕裂鋪滿陽光和亂云的曠野

在正午兇猛嘬食的黑魚

撕裂河流的傷

命運(yùn)遷徙于地域的浩蕩

就像一列呼嘯的火車冒著白煙

突突消散……然后呼嘯而過一群慌亂的人

戴瓜皮小帽，搓著雙手

賊眉鼠眼，這些生活的祖宗

挫敗了艱辛的睡夢，洞開無盡的脈搏

時光深處，脊梁頂著天

在悲苦的罅隙中拉滿命遠(yuǎn)的弓

射落紛亂的記憶和泛黃的許諾

風(fēng)中的蘆葦，現(xiàn)實(shí)的儀仗隊

把一座村莊引到另一座村莊

把一座城市攆到另一座城市

往事痙攣，行進(jìn)的速度閃爍金屬的光

??！終于可以放縱一笑了

面對蒼天的垂首，思想者的智慧

隱于市井之中，徙途上輾轉(zhuǎn)的談笑風(fēng)生

是蔑視邪惡的另一道風(fēng)景

霧起……能見度低到?jīng)]有方向

距離讓一場暗戰(zhàn)失聲

大地之上，萬物的高音部分在迅疾提升

向下滑動的物理的光線

一株風(fēng)中的蘆葦

一條扛著日照行走的自上而下的河

C部：像陽光一樣飛翔

這個中午，陽光像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

行走在河流兩岸，被晾曬的肉體

像干魚，只有蘆葦，這風(fēng)中的精神

像陽光一樣地飛翔

拋撒誘餌的笠翁守著發(fā)黃的光陰

春天，淺淺的河床上，紅菱花開了

一群嗷嗷待哺的小水獺，還在

等待被童話喂養(yǎng)

丟了斗笠的人，用葦葉編織魚簍里的寂靜

——它們也帶大了我的乳名

心里的秘密打開，云朵讓陽光

有了喘息的機(jī)會，河水背著靈魂的倒影

悄悄蓋住一陣從未有過的沉悶

水藻以朋友的身份生長陷阱，多么可愛啊

那些青草上活著的風(fēng)鈴

已在一只工蜂的憤怒中死亡

而且，死得毫無分量

這個中午，鷓鴣深情的鳴叫

搖動茂盛的蘆葦，詩歌養(yǎng)育尊嚴(yán)

快樂在葦叢中肥美

踩著一個詞入水，訪問悲傷中的蚌

它緊咬的雙唇關(guān)閉一場風(fēng)暴

命運(yùn)該怎樣撤退才能躲避陰謀的暗算

河水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流淌

才會有如一枚漂浮的葦葉舒展

孕育自己在疼痛中，猶如一條河孕育

天空和大地。陽光定格的飛勢

喚醒河中的旋渦，像一群獅子的咆哮

都在泥沙俱下中隱遁……

只有河岸上葦穗執(zhí)著的守望

刺向天空并擦亮了陽光

D部：讓河流擁抱奔騰的時代

夜色下的水，竇性心律過緩

和過客促膝交談，微風(fēng)在清掃庭院

偶爾有灑水車駛過寂靜的街道

夜更深了，日子波平浪靜

睡眠是一個無底的深淵

沉湎于幸福的任性，鼾聲失去耐心

激起的漣漪，讓人麻醉

冷落了那悄然而至的黎明

晨光決堤般擊打在生活的水面

獨(dú)行的方舟通向未知

折戟沉沙的馬甲愛好者，試圖

以蒙昧改寫進(jìn)化論

光陰的白刃插入寂靜，萬水溟淵

朽木的淚水，洗去刻骨的仇恨

踟躕水邊，任由詞語的浪頭

撞擊心扉，啊！山呼海嘯，天闊地遠(yuǎn)

蒼穹的倒影，狂卷不安的靈魂

一片落葉回旋，萬千丹鷺起飛

在更深的深處，潛流結(jié)集

憤怒打開一道閃電，制造一陣瓢潑大雨

龜鱉黿鼉躲藏在礁石張皇的眼里

哭泣的人，被浪花洗去淚痕

然后埋葬懦弱，再攜帶遠(yuǎn)方遠(yuǎn)行

讓河流順著兒時的記憶擁抱奔騰的時代

讓憂傷割掉臃腫的根

讓真相舉著燃燒的火焰，在原野縱橫

讓死水從陳腐的啼哭中突圍

讓羽毛的密紋找到曙光里的鴿群

讓呼吸燒灼的皮膚，從靈魂里醒來

在“大地綿延至星辰的廣闊領(lǐng)域”①波蘭詩人辛波斯卡詩句。

讓骨頭找到電光火石的堅硬

讓天空的深藍(lán)，武裝英雄的雙肩

有限的此在，呼應(yīng)無限的未知

每個“個人”，都在等待夢想塑造與完形

老人斑

有一只蝴蝶愛上了我

它的翅膀帶走我的青春

我似乎并不煩惱

早晨對著鏡子說：“嘿，請別太纏綿

吻別的時候輕點(diǎn)。今天還有

不少活要干，等我忙完這一趟

再回頭對你多愁善感！”

一生有多少值得眷戀

這枚管用的圖章，蓋得一絲不茍

在每天的疑惑中

我常常答非所問

如果浮生可以通往廣闊世界

我早已啟程，這是我惟一的自信

小動作

他的四肢和大腦在夜里失散

從樹下走過，一只被月色洗過的貓

拖著尾尖的潮濕，消失在一叢開敗的菊花前

怕死的人，老覺得身后有鬼

一陣風(fēng)經(jīng)過他，像經(jīng)過一蓬亂草

他裹緊敞開的風(fēng)衣

月光照不見他的胸脯，這寬闊地帶

將和凋謝的生命一起

不得不衰敗

遠(yuǎn)處的星火忽明忽暗

荒野空曠。一些雜音

幽靈一樣飄來。他臉上蒼白凌亂

仿佛翻涌的泡沫

一只死去的鳥，羽毛腐爛

他越來越邁不動腿。夜，漲滿露水

春天來信

你好，請允許我保留這平淡的問候

我的熱切都在手寫的字里

落筆時，他們都已浸染勃發(fā)的春氣

你好，這是早晨，赤腳的秧雞鬧得歡

白鷺山前飛，迷霧還在你

熟悉的山澗頂著晨光照紅的云彩

耳熟的鳥語，給你隨信捎去一片

無憂的桃花和李花知道

你開啟信封，身旁的青枝已結(jié)滿果子

一封信感知的兩地節(jié)氣

都在往上走，走到很深的春天里

你好，我盡量不讓句子支離破碎

露水打濕的草鞋在田埂上閃過

車前草連成一行故鄉(xiāng)的狂草

早慧的花木將籽兒巴在挽起的褲腿上

清香的汁液，叫人辨不清來路

四野蒼茫，遠(yuǎn)方化在光明里

你好春天，信鴿的鳴聲啼落窗前

暖風(fēng)吹著坐果期的枇杷樹

吹過信中的文字，吹綠形容枯槁的我

光明引

在我的國家，皺紋里的鄉(xiāng)愁

藥性強(qiáng)勁。秋天漸漸高遠(yuǎn)

日頭偏西，之后，天邊爬上半個月亮

蟲鳴開始降溫

草根開始發(fā)黃；露水落進(jìn)地里

夜抖動著，平靜之瀾安撫了一陣嘆息

有多少塵世的隱忍

在無邊的黑暗中，點(diǎn)燃孤單的火焰

輕輕搬過一條凳子，悄悄端坐于陽臺

月亮在幽深的天空趕路

那些薄云，留不住它的腳步

起身來到草地上

我想我的背影，一定會在某一時刻

被碩大的月弓射入深淵

慶幸我的心臟里還擁有一片光明

蒿里行

蒿草長高了，堰坎上的鳴鶴性別模糊

好像是忘川之地。荇菜隨意而散漫

露水記住了昨夜的行跡

雎鳩忙于走親訪友。桃李不言

山谷里，葛藤萌芽，花期即到，蜂蝶動身

春服已經(jīng)洗過幾遍?？棛C(jī)徹夜未眠

涼棚里的鴨客，頭枕雙手看天

那朵樹梢的云，已載不動他的雜念

靠在山頂像要酣睡。一只鷹，飛來飛去

車前子都被采光了，卷耳也失去了地址

楚楚而躕的影子越來越臃腫

薅草歌被活埋，有人樂于指指點(diǎn)點(diǎn)

天氣時好時壞，患肺病的人

聞不得百花香，惱怒耕者的枝頭掛果

荒草凄凄，路上青苔已不鮮

一頂轎子在遠(yuǎn)處懸空搖晃……

腳夫們看病的看病，看家的看家，各忙各的

是什么驚人地相似，仿佛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