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格窗

任隨平

木格窗鑲嵌在童年的墻體上，讓我一次次看清了時光流逝的色彩，像庭院偌大的空茫，像墻頭隨風(fēng)而倒的芨芨草，像擠過籬笆門漫進(jìn)來的散漫的陽光，像一個人站在山梁上吼出的粗糲的秦腔，像歲月，一把一把壓在母親彎腰躬身的軀體上。即便是這樣，我依然樂此不疲地愛著那些木格的小窗，透過正方形的窗體，望遠(yuǎn)或者幻想。

庭院深深，鎖住我飛翔的夢想。那時候的我，總是幻想有一天能夠獨(dú)自翻過籬笆門，去往遠(yuǎn)山之上，看成群的蜂蝶托運(yùn)著春天的花香，在草地上尋覓忙碌;看高天的云彩，羊群一般卷過山岡，去到遙遠(yuǎn)的他鄉(xiāng);看一場雨，怎樣穿越渺渺歷程，從天堂抵達(dá)人間;聽蛐蛐在秋草深處舉足歌唱，歌唱秋去冬來;聽秋風(fēng)，裹挾著黃葉在遼遠(yuǎn)的荒野上誦經(jīng)……但這一切，因了童年的饑饉，只好讓我留在了籬笆墻內(nèi)，與木格窗相依為命，安分守己地照看家門，而勞碌的父母整天上山下田，經(jīng)營著果腹的食糧。

木格窗令人最快樂的時光，莫過于貼窗花了。每到臘月，母親收拾了各色花紙，盤腿在炕沿邊剪窗花。小動物、“?！弊?、“喜”字，各種各樣的花的樣子，活靈活現(xiàn)，讓人愛不釋手。剪出的小動物，大多是當(dāng)年的屬相，憨態(tài)可掬，令人捧腹。窗花剪好了，母親先在窗欞上糊一層白紙，然后，在窗欞的邊角貼上窗花。這個時候，我總是圍在母親身邊幫忙?；ɑňG綠的窗花，靈動可愛的形象，映照著歲月印痕，散發(fā)出淡淡的時光的清香。

后來，我們來到小城居住，告別了小屋，也遠(yuǎn)離了木格窗，住在窗明幾凈的小樓上，但明亮的玻璃永遠(yuǎn)替代不了木格窗留給我的記憶，木格窗相伴的年月，似乎從木格窗滲出來的不是時光的縮影，而是融融的暖意，煨暖了我孱弱的童年。而今，我夜夜倚窗憑欄，向著故園的方向守望，我期待木格窗能像一首經(jīng)久不衰的童歌，和著明滅閃爍的星光，永遠(yuǎn)回響在廣袤的天宇，響徹我的余生，成為時光留在大地上恒久的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