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嗅“老”味道

張明常

【選文一】

老 巷

□李小坪

深冬的陽光，無聲無息，軟糯得很，綿綿的，打在了天井里，照在了窗臺上。一些斑駁的物證，在灰塵里抖了抖衣裳。從老舊的墻壁里生發(fā)出來的枝枝葉葉，老辣而又謙遜。這是一條老巷，在城市里沉睡了半個世紀(jì)，或更久遠(yuǎn)，在宏大的號角聲中，沉靜地打理著這縱橫交錯的日復(fù)一日。

老巷的臉龐皺皺巴巴的。被注視過，被鐘情過，被撫摩過，被遺棄過，被爭議過，被保留過。一些時光落在來路上，無聲地注視著它。一絲光亮，照在了額頭上，那些皺紋愈加深刻，愈加堅定，愈加老邁。一塊青磚敲響了沉睡的記憶，光陰一瞬而回。那貨郎擔(dān)的叫賣聲，那臨窗而倚的巧笑嫣然，那鏗鏘有力的梆子聲，那密實的秦磚漢瓦，那精致的斗拱飛檐，那軒窗半掩的古色古香，那彼此牽系的蘆葦籬笆……老巷的眉心舒展開來，自是經(jīng)歷了數(shù)不清的平平仄仄，才有了今日從容自信的悠悠遠(yuǎn)遠(yuǎn)。曾經(jīng)想要求一條生路，如今卻得以燭照鄉(xiāng)愁。

老巷的聲音低低沉沉的。隨手叩開一扇斑駁的大門，戶樞久遠(yuǎn)的低吟如約而至。叮叮咚咚，咿咿呀呀，是屬于老巷舊日的水調(diào)歌頭。那些花花草草幽居在老巷的城堡里，風(fēng)動處，是俯拾即是的舊日的驕傲與榮光。陽光喚醒沉睡的記憶，也喚醒了一種久遠(yuǎn)的光芒。老巷很老了，一聲咳嗽，從時光最底層傳來，它也許是瞧出了時光的深層隱語。焚香凈手，側(cè)耳傾聽，是老巷蒼茫悠遠(yuǎn)的夢境，遠(yuǎn)可紅袖添香，文章華國詩禮傳家，近可劈柴喂馬，一鞭到天涯。

老巷的目光溫溫潤潤的。也曾青春年少，意氣風(fēng)發(fā)，經(jīng)歷了高低錯落，更經(jīng)歷過災(zāi)難幻滅。它咬咬牙，挺挺身，居然一口氣走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它隱居在鋼筋叢林中，接受時光的遷徙對照，坦然接受世人垂詢的目光，并贊之以世外桃源。抬腳踢中一塊磚頭，也許比這個城市生存得更久遠(yuǎn)。隨手打開一扇花窗，就是天人合一的融洽。一個又一個黑夜如潮水般漫漶上來，耳邊是一浪接一浪的車水馬龍。它們喧騰著，向老巷宣告著更多新生代元素的到來。而老巷的磚，瓦，天井，樹，鼾聲，還有月光，都和老巷一樣的老，像祖先，像英雄，像隱士，老是老了，卻不會死去，老巷一點也不孤單。

天上星星點點，老巷安安靜靜，野草們開始瘋長。那老墻根下肥碩的蛐蛐，躺著，坐著，或者是抱團(tuán)，它們胼手胝足，用體溫交流。那些從心底里醞釀出來的歲月顏色，被老巷盡收眼底。

（選自《人民日報》2015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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