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喚醒人們內心的詩意

柴愛新

陳鐸、邱思婷合作《莎士比亞與朱莉葉》（孫楠/ 攝）

如果不是飛機故障，中國觀眾在2015年央視的網絡春晚上原本能看到這樣一個節(jié)目：郎朗鋼琴伴奏，百度CEO李彥宏朗誦愛爾蘭詩人葉芝的愛情詩《當你老了》。

這個節(jié)目是在微信公號“為你讀詩”的運行過程中醞釀出來的?！盀槟阕x詩”是一個以詩歌為紐帶，連接人與人的國際文化藝術平臺。它的微信公號，每天晚上推送一首讀詩作品，配著切合詩境的音樂、繪畫與詩歌隨筆，讀詩人中不乏像李彥宏這樣的各界精英，也有國家元首和普通人。

到2015年6月1日，“為你讀詩”已推出兩周年。其微信公號已經擁有130多萬固定訂閱用戶，其幕后團隊很少公開露面。

“兩年了，我們是不是該在媒體前亮相了？怎么亮相呢？”“為你讀詩”創(chuàng)始人潘杰客和總策劃人張炫，困惑地向本刊記者咨詢。

潘杰客，西裝領帶，說話慢條斯理。張炫是位年輕的女士，素顏，穿一件雅致的黑色長裙，提到潘杰客，她會稱他“潘先生”。隔壁房間內的幾個文學編輯，正在整理詩稿。

微信群里的發(fā)現(xiàn)

“為你讀詩”的緣起，要從2013年初微信剛剛流行說起。

“那時，微群里大多是交朋友、介紹項目、開玩笑、編段子、吃喝玩樂，我主要往群里發(fā)音樂?！迸私芸驼f。

后來他想，“大家對音樂的理解還是會有距離，而讀詩聽詩門檻可高可低”，于是又把詩歌發(fā)到微群里。

“當時，我所在的微群有100多個，就不厭其煩地把我挑出的詩和音樂發(fā)上去?！迸私芸驼f。

細心的聽眾都會記得，“為你讀詩”每一期開頭，讀詩人都會說，“感謝關注Be My Guest為你讀詩”。“Be My Guest”中文名為尚客私享家，是潘杰客十年前創(chuàng)辦的一個文化藝術平臺，主要致力于做音樂文化類活動，參與者幾乎都是國內外各行業(yè)非常有影響力的人士。

在“為你讀詩”之前，Be My Guest主要做音樂會，稱得上是“高大上”：

2012年3月，北京的“‘聽，云雀詩人之戀音樂晚宴”;

2012年7月，倫敦奧運會開幕式第二天，舉行倫敦音樂詩會。參加者有郎朗、莫華倫（中國男高音歌唱家）、朱云來（時任中國國際金融公司總裁兼首席執(zhí)行官）、華彬集團董事長嚴彬、法國著名時裝設計師Stephane Rolland，以及新婚燕爾的香港明星莫文蔚夫婦等;

2012年9月，與波蘭駐華大使館合作“初秋音樂晚宴”;

2013年3月，北京，為英國跨界女高音莎拉.布萊曼組織私人音樂晚宴，李彥宏、楊元慶都偕夫人參加。

潘杰客堅持在微信群里發(fā)詩和音樂，早晚各一次，意想不到的是，竟然非常受歡迎?！拔野l(fā)現(xiàn)群里藏了一大批詩人和詩歌愛好者，只是他們從來不對外說。”

發(fā)了兩個多月，潘杰客和張炫開始琢磨接下來該怎么做。張炫想出一個概念：“為你讀詩”。

“我覺得這個名字太好了。于是我們就約好籌備一個這樣的平臺，先以微信公號的方式推出?！迸私芸驼f。

對于詩意的向往超出了功利的判斷

靈光一閃之后，潘杰客和張炫帶領著Be My Guest 團隊馬上行動起來。

為了測試操作是否方便，潘杰客用手機最先錄了一首自己朗讀的席慕蓉的《歷史博物館》（節(jié)選）。后來又邀請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音指導朱衛(wèi)東擔任讀詩藝術指導，相聲表演藝術家姜昆書寫了“為你讀詩”作為LOGO。

到2013年6月1日上線之前，他們不僅準備了30天的節(jié)目，而且把“為你讀詩”的主旨也想得非常清楚：“在這個奔忙的時代，摒棄麻木、虛榮、物質，回歸到內心的本真、柔軟和純粹?！?/p>

更重要的是，他們邀請了19位聯(lián)合發(fā)起人，很多行業(yè)精英赫然在列：學者于丹、中星微電子有限公司董事長鄧中翰、時尚傳媒集團董事長劉江、百度創(chuàng)始人兼CEO李彥宏、小提琴家呂思清、聯(lián)想集團董事長楊元慶、華彬集團董事長嚴彬、紅杉資本中國基金創(chuàng)始及執(zhí)行合伙人沈南鵬、鳳凰衛(wèi)視主持人陳魯豫、現(xiàn)代傳播集團董事局主席邵忠、原微軟全球資深副總裁現(xiàn)任百度公司總裁張亞勤、北京青年報社社長張延平、導演張國立、鋼琴家郎朗、相聲表演藝術家姜昆、北京中坤投資集團董事長黃怒波、大成律師事務所全球董事局主席彭雪峰、IDG資本創(chuàng)始合伙人熊曉鴿、表演藝術家濮存昕。

“我們既沒有邀請預算，也無法提供極大曝光率作為回報。盡管如此，很多嘉賓仍毫不猶豫地參與進來，拿幾個小時的時間為我們讀一首詩。”張炫強調，“參與者最可貴的地方，大家對于詩意的向往超出了功利的判斷。”

詩人好像變成了貶義詞

“開始我們并不完全被中國的詩歌界認同。”潘杰客說，“邀請詩人參與讀詩反而是我們最難的一件事?！?/p>

籌劃時，他們曾經邀請一位非常有名的詩人來讀詩，結果被拒絕，理由是“沒有感覺”。

潘杰客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詩人們并不太愿意為自己冠上這個頭銜，比如一位國內著名詩人，對外稱自己是個畫家。

“為你讀詩”上線后，邀請到的第一位詩人是汪國真，第二位是翟永明。翟永明的參與，是經作家周國平太太的推薦。

當張炫抱著忐忑的心情發(fā)短信給翟永明，沒想到對方很爽快地答應了，這讓張炫信心倍增。再后來，著名詩人北島、西川、于堅都作為嘉賓參與了讀詩。

無償?shù)淖x詩嘉賓

“為你讀詩”第一期的讀詩嘉賓是李彥宏、郭培（服裝設計師）、沈南鵬、李靜（主持人），還有潘杰客，五個人朗讀《給我未來的孩子》。因為沒有做宣傳，這一期聽眾只有不到2000人。

率先參與的讀詩嘉賓大多來自Be My Guest平臺的資源。

“我們也不局限自己的邀請范圍，不受任何領域限制，只要是有這份情懷，愿意花時間安靜下來讀詩的嘉賓，我們都發(fā)出邀請，并耐心安排。”張炫說。

王剛也是最早參與“為你讀詩”的嘉賓。開始張炫并不認識他，只有一個手機號，就發(fā)了一條短消息說明來意。王剛回信說“好”。讀詩的那天，王剛邊讀邊感慨：“今天這個下午值了，你們誰聽不重要，我今天讀了這么多好詩，很開心，就像給我的靈魂洗了一個澡?！?/p>

“我們做的不是詩歌，核心是詩意。詩意藏在每個人的內心，我們做的事情，就是讓它煥發(fā)出來。”潘杰客說。

為了節(jié)省嘉賓的往返時間，很多錄音都是為你讀詩的讀詩指導朱衛(wèi)東和張炫帶著調音臺、話筒、電腦到讀詩者的家里、辦公室、茶室等地方去錄的。“我們就要求嘉賓提供一個安靜的房間、電源，一張桌子以及充足的時間”。張炫說。

詩歌的挑選，由“為你讀詩”和嘉賓雙向推薦，選擇的標準是“打動我們自己，并同時能打動嘉賓以及覺得還可以打動大多數(shù)人的”。

“并不是所有好作品都能產生共鳴，所以我們最難的是挑詩，因為每個人喜歡的不一樣。比如姚明答應讀詩一年多了，我們推薦了一些，他們自己也找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特別合適的。”

李彥宏第二次參與讀詩，張炫推薦了很多首，各種風格，但是選不中。李彥宏的秘書說，選兩種風格試試，第一愛情詩，第二田園詩。后來，李彥宏選中了愛爾蘭詩人葉芝的《當你老了》。但是這首詩的譯本有很多，張炫推薦袁可嘉譯本，而李彥宏說喜歡在網上看到的冰心譯本，但張炫卻找不到這個譯本。再去問李彥宏的秘書，才知道他就是喜歡冰心翻譯的那幾句。接著查，找到一位叫李立瑋的翻譯家，剛出了一本葉芝的書，正好是李彥宏喜歡的版本，而網上卻說是冰心翻譯的。

努力并克制

“為你讀詩”現(xiàn)在有粉絲130多萬，每一首詩在發(fā)出的12個小時內通常都有十幾萬閱讀量。

潘杰客告訴本刊記者，在不到兩年間，“為你讀詩”的運營已經投入了近千萬元，也有一些贊助和“不是特別明顯的廣告”進來，目前基本上收支平衡。

潘杰客把“為你讀詩”定義為一個不以營利為出發(fā)點的項目。張炫補充說，不以營利為目的，但不代表不考慮運營。因為有團隊要活下去，所以現(xiàn)在也在努力尋找屬于他的發(fā)展模式，而不單依靠贊助或捐助。

“我們希望得到各界包括政府的支持，但不會因為權力、金錢、社會名望等因素而改變初衷?！迸私芸驼f。

據本刊記者了解，現(xiàn)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喜馬拉雅、優(yōu)酷和一些政府部門已經開始與“為你讀詩”合作，還有一些合作項目在商談中。

“我們希望打破圈層、行業(yè)，把它變成所有人的東西。我們不強拉任何一個人去聽，也不希望放過任何一個渴望詩意的人?！迸私芸驼f。

張炫說這個團隊的做事態(tài)度是“努力并且克制”，“我們希望‘為你讀詩從容地生長，而不是迅速火了之后，又迅速死亡。”

為了避免互聯(lián)網內容粗制濫造的通病，他們花了很大精力來考證每一首詩的版本和譯本。有一次，他們收到澳門大學葡語系一位教授發(fā)來的信息，提醒說聶魯達翻譯的一首詩搞錯了。為此，第二天“為你讀詩”專門作了勘誤，并重新推薦了多個譯本。

“在互聯(lián)網時代，因為追求快速以及話題效應，很容易抄襲、復制與跟風?！疄槟阕x詩在某種程度上還一直保持一種克制，希望把內容做到極致。”潘杰客最后強調。

截至目前，“為你讀詩”微信團隊只有編輯人員，沒有專門負責宣傳、技術的員工，微信公號也只使用了最基本的功能。

（本刊實習生張璐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