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遺產視野中的村落遺產研究

◎劉偉國劉志平

（1.北京大學城市與環(huán)境學院世界遺產研究中心，北京100871；2.淮安市大運河文化研究中心辦公室，江蘇淮安223001）

世界遺產視野中的村落遺產研究

◎劉偉國1劉志平2

（1.北京大學城市與環(huán)境學院世界遺產研究中心，北京100871；2.淮安市大運河文化研究中心辦公室，江蘇淮安223001）

人類文明最早的聚集地即是村落，村落遺產是村落典型的物質遺存，結合世界遺產委員會的項目評語和Google Earth的判讀，確定了18項世界村落遺產。分析表明世界村落遺產在登錄標準、時空分布、功能和現(xiàn)狀、微觀地理特征等均表現(xiàn)出一定的不均衡性，但世界村落遺產形成和發(fā)展的區(qū)域獨立性，使其遺產話語表現(xiàn)出多元化的特點，部分契合了“全球戰(zhàn)略”的均衡性、可信性、代表性的世界遺產理念。并進一步指出，中國應加強村落遺產區(qū)域研究，強調文化的多樣性，不僅可以構架本國的遺產話語，更重要的是平衡世界遺產的歐洲話語權，進一步實現(xiàn)世界遺產的“全球戰(zhàn)略”。

世界遺產；村落遺產；遺產話語；多元化；中國

人類文明最早的聚集地是村落，村落遺產是村落的物質遺存，多項村落遺產登錄世界遺產名錄，表明國際社會對村落遺產在社會歷史進程和現(xiàn)實發(fā)展中所起作用的認可。目前，國內外的村落遺產研究成果豐富，涉及學科以旅游、建筑、規(guī)劃為主。在理論研究方面，劉沛林最早提出了建立“中國歷史文化名村”保護制度的構想[1]，趙勇構建了村落遺產保護的內容、評價體系和方法。[2]在實踐研究方面，涉及村落遺產的旅游[3]、建筑保護和利用[4-6]、形成與演變[7]、保護與發(fā)展[8]、與新農村建設的關系[9-10]、人居環(huán)境[1 1]、村落空間[12]和空間分布研究[13]等。這些研究既涉及對村落遺產歷史沿革的分析、現(xiàn)狀的考察，還包括對保護和再利用問題的探討，說明村落遺產研究已成為一門“顯學”。尚未有文獻從世界遺產的視野探討世界村落遺產的特征和遺產話語，筆者即做嘗試，旨在從世界遺產角度對這些村落遺產項目進行考察，以達到認識遺產類型、了解國際趨勢、借鑒國際經驗的目的。

一、國際村落遺產保護歷程

國外對村落遺產保護開展較早。國外沒有村落遺產的概念，多以village、hamlet、small town等指代村落遺產。1930年法國的《風景名勝地保護法》即將小鎮(zhèn)和村落列為保護對象。1960年前后，逐漸由單體建筑向城鎮(zhèn)肌理和人居環(huán)境（如城鎮(zhèn)街區(qū)、村鎮(zhèn)）轉移，進而擴大到鄉(xiāng)村和城市，建立鄉(xiāng)村建筑遺產登錄制度、成立保護協(xié)會、籌集保護資金等。[14]國際社會也出臺了一系列關于或涉及歷史小城鎮(zhèn)、古村落保護的國際憲章和建議，對保護的理論、原則及方法進行了相應規(guī)定（見表1）。

表1 涉及村落遺產研究與保護的國際公約、憲章和建議

二、世界村落遺產的選擇

1978年，世界遺產委員會公布第一批12項世界遺產名單，其中梅薩維德印第安遺址即是村落遺產。截止到2014年12月31日，通過世界遺產中心官網中的檢索，以village（村）為檢索詞進行檢索，共檢索到188項。結合世界遺產委員會評語（Brief Description）、保護區(qū)范圍地圖和GoogleEarth的判讀（完整的村落，不包括單體建筑或建筑群），共得到村落遺產18項（見表2），占全部遺產數(shù)（1007項）的0.018%。

表2 世界遺產名錄中的村落遺產項目

三、世界村落遺產的特征及其遺產話語

（一）世界村落遺產的特征

1.登錄標準

按照《實施保護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公約的操作指南》（Operational Guidelines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World Heritage Convention，簡稱《操作指南》）的規(guī)定，被提名的遺產項目必須符合10項標準中的一項或多項才能確定具有突出的普遍價值。村落遺產屬于文化遺產的一種類型，都是根據文化遺產標準而入選的。

統(tǒng)計可知，標準（iii）、（iv）、（v）是世界村落遺產采用最多的標準，不同于世界城鎮(zhèn)遺產以標準（ii）、（iii）、（iv）為主（見表3）。兩者的差別在于標準（ii）和（v），準確地體現(xiàn)了城鎮(zhèn)遺產和村落遺產的不同，即城鎮(zhèn)遺產側重于“體現(xiàn)出在一段時期內或世界某一文化區(qū)域內，人類在建筑、技術、古跡藝術、城鎮(zhèn)規(guī)劃或景觀設計的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交流”，即強調的是文化的交流，而村落遺產側重于“是人類傳統(tǒng)定居、土地利用或海洋利用方式的杰出范例，它代表一種（或幾種）文化或者人類與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特別是當此典型范例因不可逆變化的沖擊而脆弱時”，強調的是傳統(tǒng)的土地利用方式和文化或人類與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從入選標準看，在聚落型遺產中，在強調其文明見證和闡釋建筑物等的杰出范例的同時，其獨特性就在于“傳統(tǒng)的土地利用方式和文化或人類與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

表3 世界遺產名錄中村落遺產的登錄標準分析

2.空間分布

從洲際分布上看，洲際分布集中，且與文化遺產的洲際分布類似。以歐美地區(qū)（11項）最多，占所有村落遺產數(shù)的55%，其他地區(qū)占45%。其中亞太地區(qū)5項，阿拉伯地區(qū)2項，拉美地區(qū)和非洲地區(qū)各1項。在文化遺產的洲際分布上，歐美地區(qū)（399項）最多，占所有文化遺產數(shù)（759項）的52.57%，其他地區(qū)共占47.43%，其中亞太地區(qū)（154項）次之，拉美地區(qū)（89項）、阿拉伯地區(qū)（68項）和非洲地區(qū)（49項）較少。

從國家分布上看，國家分布較為分散，且與各締約國在世界遺產擁有總量上的情況存在較大差異。以中國（3項）、美國（2項）和瑞典（2項）最多，其他國家各1項。其中，奧地利、法國、德國、意大利、斯洛文尼亞和瑞士共享1項。在世界遺產擁有總量上超過20項的國家（10個）中，只有中國、美國、法國和意大利擁有村落遺產，但法國和意大利所擁有的是6國共享項目。

3.時間分布

時間分布包括兩個方面：村落遺產的載體——村落的始建時間和延續(xù)時間。

始建時間特點如下：一是始建時間分布廣泛中有集中，從新石器時代到20世紀，以世紀為紀年單位，每個世紀都有村落建成，但是主要集中在10世紀以后，其中13處村落的始建時間歷經或在10世紀以后；二是跨度較大，始建時間最早的是阿爾卑斯地區(qū)史前湖岸木樁建筑，是一系列的小型定居點遺址，約建于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500年，最晚的是福建土樓，建于19世紀末及20世紀初，二者之間的時間跨度為7000年左右；三是單個村落的始建時間跨越一個世紀和在一個世紀內的村落各占50%，其中跨度最大的是阿爾卑斯地區(qū)史前湖岸木樁建筑，始建時間竟跨越55個世紀之多，最小的是皖南古村落——西遞和宏村，始建時間分別是1047年、1131年，各為1年。

延續(xù)時間歷時較長。延續(xù)時間主要是指仍是活態(tài)的村落。此類村落始建時間相對較晚，多在10世紀以后，其延續(xù)時間也多在10個世紀以內，但其中最長的是阿伊特·本·哈杜筑壘村，延續(xù)時間達到12個世紀，最短的是開平碉樓與村落，僅才1個世紀。

4.功能和現(xiàn)狀

功能以居住為主、防御為輔，其中4項遺產涉及防御功能，即開平碉樓與村落、福建土樓、特蘭西瓦尼亞村落及其設防的教堂和阿伊特·本·哈杜筑壘村。

現(xiàn)狀以活態(tài)為主、遺址為輔，其中15項為活態(tài)，即仍在使用中，這些村落多建于10世紀以后，5項為遺址，即阿爾卑斯地區(qū)史前湖岸木樁建筑、梅薩維德印第安遺址、安東尼島、霍亞—德賽倫考古遺址和敘利亞北部古村落群。其始建時間較早，多為10世紀以前，最早的是阿爾卑斯地區(qū)史前湖岸木樁建筑，是一系列的小型定居點遺址，建于約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500年。

申報形式以捆綁式申報為主。分為捆綁申報或單獨申報，其中捆綁申報的有10項，多為2～10處遺產地，擁有遺產地最多的是阿爾卑斯地區(qū)史前湖岸木樁建筑，共擁有111處；單獨申報的10項。

所屬國類型多為一國獨有。分為一國獨自擁有或多國共享，多為一國獨自擁有，僅有1項跨國遺產，奧地利、法國、德國、意大利、斯洛文尼亞和瑞士6國共享。

5.微觀地理特征

根據世界遺產委員會評語（Brief Description）和Google earth可判讀世界村落遺產的微觀地理特征。

世界村落遺產的微觀地貌類型豐富，有濱海（1項）、濱湖（1項）、濱河（8項）、濕地（1項）、島嶼（1項）、河谷（3項）、平原（3項）、丘陵（6項）、山谷（3項）、山脊（1項）、山口（1項）、山麓（2項）、山區(qū)（1項）。如果將濱海、濱湖、濱河、河谷合并為濱水，則有14項遺產地是與水有關的，說明水源在村落遺產形成和發(fā)展中的重要性。

與城鎮(zhèn)和交通線的關系。交通線指的是現(xiàn)代交通線，近交通線的有16項，4項遠離交通線；城鎮(zhèn)指的是現(xiàn)代城鎮(zhèn)，近城鎮(zhèn)的12項，遠城鎮(zhèn)的8項。說明世界村落遺產靠近現(xiàn)代經濟發(fā)達區(qū)。

（二）世界村落遺產的遺產話語

在遺產領域中，話語指在具體社會語境中對遺產概念、價值和方法等問題進行闡釋，并力圖使其他團體所認同的言語行為。[15]文化遺產定義受到《威尼斯憲章》中“歷史建筑類文物”思想的影響，并且是以歐洲傳統(tǒng)的文物（monument）概念為基礎的，因此文化遺產具有明顯的歐洲話語權，變成了全球性的“共識”，如城鎮(zhèn)遺產、建筑遺產、工業(yè)遺產等文化遺產不僅在空間分布、更重要的是文化內涵的歐洲化。然而，世界遺產的“突出的普遍價值”就是要保持遺產的“統(tǒng)一和差異”，既要“對創(chuàng)造它的族群很重要”還要“對全世界都很重要”，也即教科文組織希望用普遍的價值標準來衡量世界遺產的主觀愿望與締約國的地理、生物和文化多樣性的客觀存在之間的矛盾，塑造了世界遺產的價值[16]。只有認識到這些多樣性，才能構建起有代表性的、均衡的和可信的《世界遺產名錄》。

從上文分析來看，世界村落遺產項目在空間分布上雖然集中在歐美地區(qū)，卻并未如同其他文化遺產項目一樣，體現(xiàn)出明顯的歐洲話語權，而是表現(xiàn)出一定的多元化，18項遺產項目代表了6種文化，包括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及其影響下的東亞文化、歐洲的中世紀文化和傳統(tǒng)民居、北美地區(qū)的古代印第安人文化、中美洲文化、撒哈拉文化和拜占庭文化。如韓國的歷史村落——河回村和良洞村是反映朝鮮王朝（公元1392年～公元1910年）早期鮮明的貴族儒家文化的村落，霍拉索維采古村保護區(qū)（捷克）、伏爾考林耐克（斯洛伐克）、霍洛克古村落及其周邊（匈牙利）都是歐洲傳統(tǒng)民居的代表，特蘭西瓦尼亞村落及其設防的教堂（羅馬尼亞）、赫爾辛蘭帶裝飾的農舍（瑞典）和上斯瓦涅季（格魯吉亞）則是歐洲中世紀村落和傳統(tǒng)建筑的代表，梅薩維德印第安遺址和陶斯印第安村（美國）是反映古代印第安人文化的村落遺址，霍亞—德賽倫考古遺址（薩爾瓦多）是反映中美洲人的日常生活的村落遺址，阿伊特·本·哈杜筑壘村（摩洛哥）是前撒哈拉居民聚居區(qū)的代表，敘利亞北部古村落群（敘利亞）是古代晚期至拜占庭時期鄉(xiāng)村生活的見證，展現(xiàn)古羅馬帝國的非基督教時代向拜占庭基督教時代的轉變。

村落遺產屬于文化遺產，世界村落遺產話語雖然多元化，但歐洲分布較多的現(xiàn)狀說明其并沒有完全擺脫歐洲話語權。村落遺產形成和發(fā)展的區(qū)域獨立性，使其在均衡世界遺產名錄的全球戰(zhàn)略中具有一定的優(yōu)勢。

四、中國村落遺產的保護與發(fā)展

從1985年在關于“歷史文化保護區(qū)”敘述中首次提出“對文物古跡比較集中，或能較完整地體現(xiàn)出某一歷史時期傳統(tǒng)風貌和民族地方特色的街區(qū)、建筑群、小鎮(zhèn)、村落等也予以保護，核定公布為地方各級‘歷史文化保護區(qū)’”，歷經建立“中國歷史文化名村”保護制度的構想[1]，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名村保護條例》等法律法規(guī)和《傳統(tǒng)村落評價認定指標體系（試行）》等評價認定指標體系的頒布和實施，截止到2015年3月20日，中國共有3項世界遺產項目，4項預備項目（見表4），還公布了6批中國歷史文化名村276個和大量的省級歷史文化名村，3批中國傳統(tǒng)村落2555個。經過近30年的努力，中國逐步建立起了包括歷史文化名村、中國傳統(tǒng)村落、中國景觀村落和經典村落景觀3個類型的較為完善的村落遺產保護體系。

表4 中國世界遺產預備名錄中的村落遺產項目

中國村落遺產研究與保護應體現(xiàn)文化的多元化，而在中國已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和預備名錄的村落遺產項目中，文化多元性并未得到較好的體現(xiàn)。中國的村落遺產包含了豐富的文化，源遠流長的漢文化中如徽文化（皖南古村落—西遞和宏村）和客家文化（福建土樓），近現(xiàn)代隨著中西文化交流而形成的中西合璧文化（開平碉樓與村落），豐富多彩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此外長城沿線的寨堡村落、黃土高原的窯洞聚落等，展現(xiàn)出百花齊放的特點。因此，中國的村落遺產研究注重多元化的研究。當前中國村落遺產集中分布在中小流域，“作為特殊的自然地理區(qū)域，流域內的物質遷移與能量轉換相對而言比較封閉，形成相對獨立的河流系統(tǒng)；同時，河流與河谷是自然的交通孔道，河谷平原與鄰近的低矮丘陵往往具有較好的墾殖條件，所以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流域內的居住人群及其生產、生活方式乃至方言、風俗等文化現(xiàn)象都具有相對一致性，并且往往能夠維持相對的獨立性”。[17]中國的中小流域與上述文化圈的耦合性使流域保持了文化的多樣性，當流域內形成相對穩(wěn)定的政區(qū)沿革時，流域就成為適當?shù)倪z產研究區(qū)域。因此，應加強遺產的區(qū)域研究，只有認識對創(chuàng)造它的族群的重要性，才能實現(xiàn)對全世界都很重要，這也是平衡世界遺產歐洲話語中心的重要策略。

五、結語

《世界遺產公約》雖將遺產冠以“世界”的名義，但“歐洲人對歷史紀念物普遍顯著性的認同貫穿了這個公約”[18]，使世界遺產特別是世界文化遺產形成了以歐洲為中心的遺產話語。但歐洲的遺產話語權并沒有完全主導世界村落遺產，而是體現(xiàn)出一定的多元化，這與村落遺產的形成與發(fā)展的區(qū)域獨立性相關。世界村落遺產話語的多元化體現(xiàn)了世界遺產的“突出的普遍價值”，既要對創(chuàng)造它的族群很重要，又要對全世界很重要，也契合了“全球戰(zhàn)略”的均衡性、可信性、代表性的世界遺產理念。

中國是擁有幾千年歷史的農業(yè)大國，地理、文化、社會、經濟等在各地區(qū)表現(xiàn)出巨大的差異，經濟發(fā)展和山區(qū)地形之間的矛盾不僅保存了大量的村落遺產，還保存了區(qū)域之間的文化差異性。因此，中國應加強村落遺產區(qū)域研究，強調文化的多樣性，構架本國的遺產話語，更重要的是平衡世界遺產的歐洲話語中心，進一步實現(xiàn)世界遺產的均衡性、可信性、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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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倪玲玲）

K928.5

A

1671-9123（2015）02-0090-07

2015-05-15

劉偉國（1981-），男，山東昌樂人，北京大學城市與環(huán)境學院世界遺產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歷史地理學和村落遺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