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案例方法的管理研究發(fā)展探析：價值、經驗及措施

林建平 潘綿臻

（浙江工商大學，浙江 杭州 310018）

一、引言

目前，高校越來越強調教師在科研方面的投入與產出，這對于新知識的創(chuàng)造及創(chuàng)新性人才的培養(yǎng)方面有其積極意義，但在一定程度上也產生了一些負面影響。比如，部分教師過于重視科研而忽視教學，也有部分教師的科研成果只是簡單地在中國情境中驗證西方理論［1］，過于抽象、脫離實踐，而無法轉化為對學生有價值的教學內容。對于管理學這樣一個實踐性學科而言，研究與實踐的相關程度顯然是評價研究成果的重要指標。因此，如何提升研究成果的實踐指導意義及如何融合科研與教學內容成為當務之急［2］。

本文建議管理學科的教師利用案例研究方法以實現(xiàn)科研與教學的統(tǒng)一。案例研究方法強調在真實世界中做研究，強調歸納性理論構建，因此，它更有可能產生適用于中國情境的管理理論，研究成果也更便于轉化為課堂教學內容。

二、管理案例研究的價值

案例研究是一種實證（empirical）研究方法，它提供了在真實世界中對現(xiàn)象進行研究的手段，當所研究的現(xiàn)象與所處情境的界限不明顯時，適合采用案例研究［3］，并至少可以通過以下機制實現(xiàn)管理學科研與教學的融合。

（一）彌補理論與實踐間的鴻溝

基于演繹邏輯的定量研究的內在知識假設是存在從研究人員到實踐者的線性知識轉移過程，即研究人員創(chuàng)造并檢驗管理知識，實踐者應用研究人員所創(chuàng)造的知識?；谶@樣的假設的研究往往不考慮企業(yè)的具體情況，即情境無關，則而可應用的知識必然與特定情境相關。如果管理學科教師僅僅從事定量研究往往會在理論與實踐間形成鴻溝，則研究成果很難為實踐者所應用，也很難在課堂上向學生傳授有價值的應用性知識。教師應與實踐者密切合作，共同創(chuàng)造管理知識。應多深入企業(yè)實地，從事案例研究。研究顯示，研究者在研究現(xiàn)場的時間與其研究結論的可應用性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4］。案例研究強調深入實地，要求教師與企業(yè)實踐者進行頻繁互動，從而理解企業(yè)的具體管理實踐。因此，案例研究更可能幫助教師彌補理論與實踐間的鴻溝，創(chuàng)造出可應用性知識。

（二）使研究結論更加情境化

近年來管理學不斷強調了研究情境化（contextualization）及情境性理論的重要性［5］，這就需要管理學教師更多地從事案例研究。傳統(tǒng)的定量研究往往只研究同一分析層面的問題，很難就情境因素（如政府規(guī)制政策及宏觀經濟環(huán)境變化）對企業(yè)行為的影響進行建模。雖然近來的統(tǒng)計技術（如多層線性模型）能在一定程度上處理跨層次分析問題，但統(tǒng)計技術不能幫助我們構建情境化理論，而案例研究特別適合建構理論［6］。案例研究（尤其是基于闡釋性及批判性知識論的案例研究）適合建構情境性理論。闡釋性案例研究聚焦于行為人在真實情景中所使用的意義及概念，它能提供關于情境性因素如何塑造意義的深入洞見，因而更適合產生情境性理論。批判性研究聚焦于宏觀層面的因素（如政治制度及經濟結構）如何影響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權力關系，這類研究也能使我們理解情境在組織權力現(xiàn)象的制度化與反制度化（deinstitutionalization）過程中的作用［5］。這樣的案例研究能構建大量我們所感興趣問題的情境性理論，如治理、變革、沖突及群體間關系等。

（三）使學術研究與教學內容的聯(lián)系更密切

盡管研究型案例與教學案例有所區(qū)別，但深入的案例研究也有助于教學案例的開發(fā)。在進行案例研究時，研究者必然要對研究情境作深入調研，獲得大量關于研究對象的第一手資料，這些素材可作為撰寫教學案例的基礎。因此，案例研究者通過案例研究既能發(fā)表學術文章，從而提升自身的學術生涯，又能豐富課堂教學，實現(xiàn)科研與教學的統(tǒng)一。

（四）有助于擴大教師本人在管理學科領域內的影響力

Bartunek等人曾對AMJ編委會的所有成員進行過調查，讓其列出他們認為近百年來最有趣的學術文章，其中排在前兩名的都是案例研究［7］。因此，案例研究有可能使研究成果獲得較高的引用率及同行認可度，即提高教師在整個管理學科領域中的影響力。

三、管理案例研究的國際發(fā)展經驗

在國際上，案例方法目前已被視為管理學主流研究方法之一，具體體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案例研究已成為一類重要的研究方法

目前，國際主流學術期刊主編及編輯不斷強調定性研究的重要性［8］，鼓勵發(fā)表案例研究。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AMJ）曾做了一個關于案例研究方法的特刊，邀請管理領域的知名案例研究方法學者講述自己對案例研究的理解。案例研究數(shù)量在主流學術期刊中較快的增長速度也印證了這一趨勢。管理領域的頂級期刊 （包括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Organization Science及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在1984-1994年間所發(fā)表的文章進行了搜索，發(fā)現(xiàn)其中僅有12篇文章屬于定性研究，AMJ在1984-1994年間僅有4篇案例研究［9］。而近年來，隨著這些期刊對案例研究的逐漸重視，情況已經發(fā)生很大改變。以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為例，2003-2013年間，每年所刊登的案例研究文章數(shù)量平均在6篇左右，且存在穩(wěn)步增長的趨勢。

（二）形成案例及定性研究的專業(yè)學術平臺

組織與管理領域已出現(xiàn)了一些專門以出版定性研究為宗旨的學術期刊，如Qualitative Research in Organizations and Management：An International Journal，Qualitative Market Research：An International Journal及Qualitative Research in Accounting&Management。這些學術期刊能鼓勵并促進定性研究成果的發(fā)表，并且它們還向定性研究者提供了學術交流平臺。通過這些平臺，定性研究者可以與他人共享自己的成果，并討論與研究方法相關的研究實踐。

（三）完善的案例研究方法論

目前歐美市場已有眾多案例研究方法論教材供年輕研究人員及博士生學習。另有諸多文獻及專著側重于案例研究中的某一過程，包括研究設計、訪談、定性數(shù)據分析、研究報告撰寫等［10-11］。以往，案例研究質量的評估一直是爭論較多的問題，但近來研究者已基本達成共識，即案例研究是多元的，可以存在基于不同知識論假定的案例研究，對于不同知識論類別的案例采用不同評價標準［12］。

（四）學術管理機構對案例研究高度重視與支持

除了主流學術期刊對案例研究日益重視外，近年歐美學術機構也對案例研究提供了高度支持。美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正在通過一系列措施鼓勵定性研究方法的發(fā)展與應用，包括贊助定性研討會和研究小組；向有關定性研究方法的培訓提供專項資金；支持定性的博士論文；提供更長期的研究資助，這使得定性研究項目的完成更具可行性［13］。而英國經濟和社會研究院 （Economic and Social Research Council）也制定相關政策要求在研究培訓中對定性和定量方法同等重視［12］。

四、提升我國管理案例研究發(fā)展的措施

對于中國的管理學發(fā)展而言，案例研究尤為重要。目前中國的管理學研究大多是直接在中國情境中驗證西方理論，缺乏歸納性理論構建研究［1］，因而缺乏對管理知識的獨特貢獻。關于中國管理的文獻回顧顯示，大量研究都是直接檢驗現(xiàn)有理論，所涉及的基本是非常成熟的理論（如資源基礎理論，交易成本經濟學，角色理論，公平理論，等等），而僅有一個新理論基于扎根性理論建構方法論而形成。

總的來說，這類驗證性研究有其積極的一面，有經驗證據的研究要比單獨一個概念框架好，有理論的研究要比堆砌一堆數(shù)據好。這類研究是確保研究與現(xiàn)有管理知識相聯(lián)系的第一步，這也是中國的管理學科教師與國際同行相融合的第一步。但這類研究也存在重大的潛在問題，甚至可能有害，因為所有觀察與分析局限于現(xiàn)有理論所包括的變量及其內在邏輯。正如Tsui所指出的，西方理論產生于西方特定文化與制度背景之下，在某種程度上，將西方理論應用到新情境中可能產生沒有意義的預測，甚至是錯誤的預測［1］。缺乏歸納性理論構建研究會阻礙中國管理教育和研究發(fā)展。

案例研究是進行扎根性、歸納性理論構建研究的重要途徑。案例研究被認為是進行理論構建研究的理想方式［6］。案例研究是扎根性的，強調在真實世界中做研究，密切關注所感興趣的現(xiàn)象與其情境間的互動［3］。盡管案例研究方法學者大多建議在進入研究現(xiàn)場前制定一個初步的理論框架，但這個框架只是臨時性的。案例研究有足夠靈活性，通常在數(shù)據收集與數(shù)據分析間反復迭代，因此最初的研究框架將不斷被充實或修改。案例研究的最終的研究結論是涌現(xiàn)的，是在研究者與研究情境的反復互動中歸納而獲得。

因此，中國的管理學科發(fā)展需要更多案例研究，它有可能幫助我們構建更情境化的有關中國企業(yè)的管理理論，從而使中國的管理學科教師對管理學知識的發(fā)展產生獨特貢獻?；谥袊髽I(yè)實踐的理論也可使理論更有效地指導實踐，從而填補理論與實踐間的鴻溝，使教師將所研究的內容帶到課堂，與學生分享。

中國的案例研究起步相對較晚。盡管中國學者從上世紀80年代已經開始撰寫案例，但從事規(guī)范案例研究則開始于2000年以后［14］。但近幾年案例研究在中國發(fā)展迅速。首先，我國的學術管理機構支持案例研究的發(fā)展，如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管理科學部支持案例研究，基金委管理人員多次表示希望管理學者多“出野外”，在企業(yè)現(xiàn)場獲得第一手研究素材。其次，國內已有關于案例研究的學術會議——“中國企業(yè)管理案例論壇”，它對國內的案例研究起到了較大的推動作用。再次，目前國內已有部分管理領域學術期刊（如《管理世界》、《南開管理評論》、《管理科學學報》及 《管理學報》）支持案例研究成果的發(fā)表。

雖然目前國內案例研究發(fā)展迅速，且已取得不錯的成效，但對比國際水準，仍存在一定差距［15］。為進一步促進案例研究在我國的發(fā)展，我們提出如下建議。

（一）提高管理學科教師對案例研究的認識

目前，國內從事案例研究的教師數(shù)仍相對較小，大部分人仍視定量研究為唯一的科學研究方法。而且部分學術期刊的編輯們仍沒有意識到案例研究的重要性，這樣也為案例研究者的研究成果發(fā)表帶來了一定困難。我們建議相關學術機構以舉辦一系列案例研究研討會的形式對案例研究方法加以探討與宣傳，同時邀請學術期刊的編輯們參加，讓教師認識到案例研究的優(yōu)勢，以消除對案例研究的偏見。

（二）引導青年教師和博士生多從事案例研究

目前，案例研究人群較少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年輕教師在讀研究生期間所受的案例研究方法訓練較為缺乏。在現(xiàn)有課程體系中，案例研究的介紹往往只占 “實證研究方法”課程中一兩節(jié)課的內容。因此，我們建議加大宣傳力度，高校應增加案例研究方法課程。另外，我們建議高校設立面相研究生和青年教師的案例研究專項項目，對優(yōu)秀的案例研究計劃給予資助。

（三）強調案例研究的規(guī)范性

在目前從事案例研究的人群中，仍存在規(guī)范性不足的問題［15］。因此，應進一步推動規(guī)范案例研究標準的普及。鑒于國際學術界已形成關于什么是規(guī)范案例研究的標準，而且也有像AMJ這類國際頂級期刊中的論文可供借鑒，國內的案例研究學者可把相關內容引入國內，有必要編選一批包括規(guī)范案例研究標準介紹及范例性文章（出版于頂級期刊中的案例研究論文）的譯著。

（四）創(chuàng)辦案例及定性研究學術期刊

目前，國內尚缺乏專門用于出版案例研究成果的高質量學術期刊。我們建議相關機構創(chuàng)辦面向案例研究及定性研究的專業(yè)學術期刊，創(chuàng)建題名諸如《組織與管理定性研究學報》這類學術期刊。我們希望這類學術期刊為案例研究成果的發(fā)表提供專業(yè)學術平臺，鼓勵更多管理學科教師從事案例研究。

五、結語

管理學科的教師有必要從事案例研究，中國日益發(fā)展的企業(yè)實踐需要更多情境化管理理論，管理教育要求該領域的教師更多地利用案例研究融合科研與教學。目前國際上也已有較為成熟的案例研究方法論可供借鑒，教師應深入企業(yè)實地，自主發(fā)現(xiàn)并構建適用中國管理實踐的新理論，從而向學生傳授可行動的管理知識和技能，提升中國的管理研究和教育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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