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癥女人“良心自救”：自證有罪扳倒漯河“黑老大”

六月

一封匿名信扯出塵封的縱火案

2012年10月10日傍晚，家住漯河市源匯區(qū)的宛振水下班回到家，小區(qū)門衛(wèi)遞給他一封信，說是一位中年女人在下午3點左右送來的，叮囑一定要交到他手中。宛振水打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短箋，上邊字跡工整：“振宇哥和嫂子的忌日快到了，我想到墳前去祭拜一下。除此之外，當年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如果你們想知道，可以聯(lián)系我，阿菊。130xxxx1234?！?/p>

宛振水愣在原地，14年前哥嫂喪生火海的一幕幕又在眼前重現(xiàn)……

1998年10月18日凌晨五點，睡夢中的宛振水突然接到朋友打來的電話——他哥哥宛振宇的金店“覺醒商行”著火了。宛振水立即趕往火災現(xiàn)場，消防車已趕到，可火勢太大，根本沒辦法進去救人。一個小時后，大火才被撲滅。宛振水闖進商行四處尋找哥嫂身影，最終在衛(wèi)生間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尸體。兩個人身上全是火泡，背都熏黑了，慘不忍睹。他們的一兒一女，因為沒睡在店里而逃過一劫。

經(jīng)過調(diào)查，時任漯河市源匯區(qū)公安分局副局長的楊威以“電線老化短路造成火災”為由，草草結(jié)案。對這個結(jié)論，宛振水并不認可。14年來，宛家人沒有過上一個安穩(wěn)年，當年不清不楚的火災事故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大家心里。

2012年10月16日，宛振水撥通了“阿菊”的電話，約好在市內(nèi)的一處公園見面。到了約定地點，宛振水見到一位身穿黑色上衣的女人，他開門見山地問：“你知道當年我哥嫂是怎么死的？”對方不回答，只是表示希望能去掃一次墓，才愿意告知真相。

一周后，在市區(qū)的一間茶樓，阿菊——苗會菊主動介紹了自己。時年46歲的苗會菊是漯河人，初中畢業(yè)后便外出打工，認識了前夫?qū)O培超。孫培超比苗會菊大6歲，城市戶口，開有一家電焊鋪子，和“覺醒商行”在同一條街上。兩人認識時，孫培超有家室。兩年后，孫培超離婚娶了苗會菊?；楹?，夫妻倆居住在源匯區(qū)八一路上的一建家屬樓里，和孫培超弟弟孫培國住對門。1998年中旬，苗會菊懷孕了。此時，他們夫婦都下崗了，家庭陷入窘境。

苗會菊告訴宛振水：“你認識我小叔子孫培國嗎？就是他指使人縱火的。”宛振水當即要求苗會菊跟他一起去公安局報案，可苗會菊就是不去。

一段艱難的“回頭路”

宛振水走后，苗會菊靜靜地坐著，回憶起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她剛睡下，小叔子孫培國來敲門，說是有人出30萬元，讓他們?nèi)患业辍Ｃ鐣諛O力勸阻小叔子，可沒想到剛一開口就被丈夫狠推一把。她明白，丈夫?qū)@30萬元動心了。

1998年10月18日凌晨，苗會菊夫婦騎著自行車趕到“覺醒商行”門口，按照小叔子的指令在商行門口放了一把火，逃離現(xiàn)場。等到早上7點多回到“覺醒商行”，他們才知道那把火居然燒死了宛振宇夫婦。苗會菊嚇壞了，要收拾東西逃走。小叔子告訴她，公安局那邊已經(jīng)有人打點妥當，不會有事的。

苗會菊每天都在膽戰(zhàn)心驚中度過。兩個月后，兒子出生了。孫培國給大哥大嫂送來一萬元，說是辛苦費。2006年，孫培超的電焊鋪子倒閉，一家人沒了生活來源。不久，苗會菊聽聞?wù)煞蛟谕饷嬗辛伺?。一次，兩人大吵之后，苗會菊脫口而出“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孫培超神情緊張，對妻子的態(tài)度好了起來，多次勸妻子不要亂說話，不然他們被判刑入獄，孩子怎么辦？孩子是苗會菊的軟肋，丈夫的話嚇住了苗會菊。

孫培超兄弟倆對苗會菊還是不放心，他們吸食毒品后，騙苗會菊也染上了毒品。2007年4月2日，警方從苗會菊身上搜出海洛因0.5067克。后來，苗會菊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為了讓丈夫照顧兒子，苗會菊把一切罪責攬了下來?？扇晷虧M釋放后，等待她的是——丈夫有了情人，兒子寄養(yǎng)在孫培超的大姐家。

苗會菊問兒子：“媽媽去找工作，能行嗎？”12歲的兒子十分懂事，鼓勵她：“怎么不行？”苗會菊緊緊摟住兒子：“可是媽媽曾經(jīng)做了很多錯事。”兒子回答：“我們老師說，‘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只要真心悔改，你肯定會被原諒的。不管別人怎么說，你都是我媽媽。等我長大了，我掙錢養(yǎng)你，讓你過好日子?！?/p>

一生換回一句“好媽媽”

苗會菊得知，宛家人為了尋找真相，這些年一直都過得不安穩(wěn)，宛振宇年邁的老母親甚至月月去有關(guān)部門上訪，眼睛哭瞎了，而兩個孩子也在父母離世后郁郁寡歡。

2012年中旬，苗會菊頭疼，頭發(fā)大把地脫掉。經(jīng)醫(yī)生診斷，她患上了腦瘤。生命將近終點，苗會菊決心說出真相。2012年9月30日是中秋節(jié)，苗會菊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請小叔子來吃飯。幾杯酒下肚，苗會菊趁機提起了當年縱火之事。略有醉意的孫培國放松了警惕，提到了幕后黑手，一個名叫“王華”的人。

王華原是漯河市輕工機械廠的一名工人，后來當上了漯河市服裝鞋帽廠副經(jīng)理，1991年開了騰達出租車公司和雙龍公交公司，2002年成立了漯河市三鑫稀土有限公司，任董事長。他曾獲“河南省百佳慈善大使”、“河南省關(guān)愛新農(nóng)村十佳慈善人物”、“漯河十大杰出民營企業(yè)家”等榮譽稱號，并任漯河市召陵區(qū)工商聯(lián)主席、漯河市工商聯(lián)副主席和河南省總商會副會長。

苗會菊又去探問丈夫，孫培超透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1994年，王華因做生意向宛振宇夫婦借款40萬元。借款到期后，宛振宇夫婦向王華討要，王華不僅賴賬，還出手打人。宛家人找王華理論時，發(fā)生了爭執(zhí)，失手將王華的胳膊劃傷。雖然最后宛振宇夫婦賠了錢，但是此事讓王華覺得很沒有面子。他找到孫培國，出價30萬元，讓他燒了宛振宇的“覺醒商行”。于是，孫培國就找到自己的大哥大嫂……丈夫的話被苗會菊錄了音。不久，她跟丈夫離了婚。

根據(jù)苗會菊提供的線索和錄音，宛振水向漯河市公安局報案。2013年1月5日，公安局立案，對當年的縱火案重新調(diào)查。1月8日，宛家人約苗會菊去家里吃飯，說是要感謝她。苗會菊忍不住說出了真相：“對不起，我騙了你們，當年的案子我也是兇手?！蓖鸺胰水敿窗堰@一情況匯報給了警方。

苗會菊因涉嫌縱火，被漯河市公安局源匯分局刑事拘留。隨后，警方迅速將王華抓捕歸案，王華交代出犯下的許多案件。之后，被告人王華、孫培國、孫培超、苗會菊、方民、朱文祥、郭保才、羅東軍、楊培坐、董國平、王勝濤等18人因涉嫌組織、領(lǐng)導、參加黑社會性質(zhì)組織罪、放火罪、賭博罪、開設(shè)賭場罪、故意傷害罪、尋釁滋事罪、破壞生產(chǎn)經(jīng)營罪、敲詐勒索罪、非法拘禁罪、交通肇事罪、包庇罪，于2013年8月28日由漯河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2014年5月29日，鶴壁市檢察院反瀆局受河南省檢察院交辦，將已調(diào)任漯河某區(qū)檢察院工作的原漯河市公安局源匯分局副局長楊威和已退休的原源匯分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孫景炎抓獲歸案。楊、孫兩人在縱火案中，涉嫌包庇幕后真兇王華。

2015年3月24日，鶴壁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王華縱火一案。王華共涉嫌11個罪名，其中縱火案放在了第一天審理，而苗會菊則是此案的核心證人。庭上，苗會菊看上去十分憔悴，她的腦瘤已經(jīng)到了晚期，生命時間已然不多。宛家人最終原諒了她，并為她出具了“諒解書”，希望法官能從輕判決。

人生這段“回頭路”，苗會菊走了太久太久，可最終她還是回來了。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