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謠”牽線：美國姑娘情定中國流浪歌手

張東亮

紐約女孩，

對“民謠歌手”一見鐘情

康瑞1979年出生在紐約一個中產(chǎn)家庭，從小就對中國文化有著濃厚興趣。2001年從費城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朋友的邀請下她獨自來到中國，先是做了一名自由撰稿人，給美國媒體提供各種稿件，接著又在浙江英文雜志《漫步浙江》擔(dān)任編輯。

杭州風(fēng)景秀麗，氣候溫潤，還有馳名中外的園林，這一切都讓這位紐約女孩有了生活在“天堂”中的美妙感覺。2005年7月的一個夜晚，來中國已經(jīng)3年的康瑞，忽然有些想家，于是就和朋友去西湖邊一家經(jīng)常有民謠歌手駐場表演的酒吧放松心情。

一個年輕歌手抱著吉他走上了舞臺，輕輕唱起了一首憂傷的民謠。他穿著藍白條紋?；晟溃y的長發(fā)，下巴上留著胡茬。燈光照在他的身上，指尖彈撥的旋律很慢，唱得很動情。康瑞當時中文還不太好，雖然聽不懂臺上那中國小伙在唱什么，但她被歌曲優(yōu)美的旋律和男孩深沉沙啞的嗓音深深打動。

朋友告訴她，這首歌曲叫《奶奶》，臺上的小伙叫劉健，是一位民謠歌手和作家?？等鹦睦镆魂囁岢?，她想念遠在美國的外婆了。一瞬間，她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耙魳氛媸侨澜绻餐ǖ恼Z言?！笨等鸬难凵穸ǘǖ乜粗_上的男人，久久不愿挪開目光。

那個抱著吉他唱民謠的中國帥哥自此在康瑞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她對劉健感到好奇，專門去買了他的書，設(shè)法向朋友要到他的聯(lián)系方式，并經(jīng)常去酒吧看他的演出。

了解到對方的生活經(jīng)歷后，這位美國姑娘不由大吃一驚。劉健比康瑞大一歲，來自河南上蔡縣農(nóng)村，17歲當兵。自幼酷愛音樂和寫作的他，不僅彈得一手好吉他，他寫的兩篇小說還被軍內(nèi)刊物發(fā)表。1998年，部隊推薦他到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戲劇文學(xué)系學(xué)習(xí)。這個系出了不少名人，如莫言、閻連科，還有寫《風(fēng)聲》的麥加等等。這期間，《垮掉的一代》這本書改變了劉健，它講述的是美國六十年代的幾位作家，從東海岸的紐約到西海岸的舊金山，到處亂跑。這一下就把劉健兒時的夢想激發(fā)出來了。2000年，劉健果斷選擇了退學(xué)，來到有很多搖滾明星的北京發(fā)展。

最初劉健靠在中關(guān)村搬電腦勉強糊口。那時北大附近有很多小酒吧，后來看到有人在里面唱歌，劉健就帶著吉他去駐唱，唱一個晚上能掙50元左右。不久，22歲的劉健又來到上海，在復(fù)旦大學(xué)附近租了間房子。邯鄲路上有個地下通道，他就在地下通道里面唱歌。偶爾他還到復(fù)旦東門的Hard Rock小酒吧里演唱，收入頗豐。

一次，劉健和上海的幾個地下民謠歌手到杭州靈隱寺附近的酒吧演出，沒想到和康瑞意外相識了。一個普通的夜晚，一對年輕人聊得很開心，告別時互留了電話。

2005年圣誕節(jié)，劉健在上海的小酒吧有個演出，康瑞在網(wǎng)上看到宣傳后，風(fēng)塵仆仆地趕去了。那時沒有高鐵，她買到的是一張慢車票，而且沒座位，站了好幾個小時才到上海，這令劉健非常感動。

兩人認識之初，康瑞的漢語水平和劉健的英語水平相當，都處于“小學(xué)生”階段，但在她看來語言不是障礙。康瑞一邊苦學(xué)漢語，一邊和劉健交流，她發(fā)現(xiàn)劉健是一個滿懷理想的上進小伙，而且他的理想和大多數(shù)人不太一樣，不喜歡追逐名利，只希望在35歲前能出3本書和一張唱片，康瑞欣賞勇敢追逐理想的人。

之后，二人就漸漸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2006年4月，最疼康瑞的外婆去世了，她非常傷心地打電話告訴了劉健，哭著說自己不能回去，特別難過。劉健放下電話就連夜趕到這位舉目無親的美國女孩身邊，陪伴和安慰她。也就是從那兒之后，不同國籍的美女、暖男悄悄相戀了。

嫁給“流浪漢”，

寒舍開出向陽花

2007年，因為工作調(diào)動的關(guān)系，康瑞回到了美國，靠著一本字典，她用蹩腳的漢語和劉健通過短信保持聯(lián)絡(luò)。通過長時間的短信聯(lián)絡(luò)，康瑞的中文越來越好，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能說一口非常流利的漢語了。

康瑞記得，她第一次到劉健在郊區(qū)租的破屋子做客，那兒真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是些“奇形怪狀”的家具，比如一張“五條腿”的桌子，破破爛爛的舊沙發(fā)，都是劉健撿回來自己修補改造的?！拔矣X得這很好啊，勤儉節(jié)約又環(huán)保，我也是這么做的?！笨等鹫f這種情況許多人可能無法接受，但在她眼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優(yōu)點。

在上海，劉健的經(jīng)濟情況很不穩(wěn)定，為了專心進行創(chuàng)作，他沒找固定的工作，平時幫朋友寫一些廣告劇本賺錢，處于有上頓沒下頓的狀態(tài)，有段時間兜里沒錢了，他就跑到地鐵賣唱，居然一天能有五六百元的收入，但劉健賺了點生活費就不干了?！板X來得太容易，人會有惰性，干久了就不想干別的了。”

劉健的這種生活態(tài)度同樣是康瑞最為欣賞的?！八皇菦]本事賺錢，而是為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做出犧牲?！?004年，劉健出版了他的第一本小說《戰(zhàn)士》，2008年初出版了第二本小說《退伍兵》。其后，中影集團買了《退伍兵》的影視版權(quán)，付了在劉健看來算是比較多的錢，這樣他等于是暫時衣食無憂了。

2008年春天，康瑞被調(diào)到美國CBS駐北京辦事處，要報道奧運會。剛好劉健那時在寫自己的第三本小說《流浪歌手的回憶》，心想“在哪兒都是寫”，于是為了和戀人相聚就去了北京?！八≡贑BD，比較高級的地方。我卻覺得不自在，在那種金碧輝煌的房間里寫不出東西，于是就到鼓樓東大街的小經(jīng)廠胡同里租了間破房子住。”雖然兩人平時都忙得一塌糊涂，但偶爾的相聚，卻讓一對異國情侶感到非常幸福和甜蜜。

2009年劉健第一次出國，去了紐約。第一次登門拜見準岳父岳母，劉健心里十分忐忑，女友的父親是醫(yī)生，母親是律師，這在美國都是非常令人尊敬的職業(yè)。但兩位老人都很開明溫和，聽說他是個流浪歌手，他們不僅沒有任何歧視，反倒很感興趣。他們認為無論從事什么職業(yè)，只要快樂就行。令劉健印象最深的是，美國父母一般不會干涉子女太多事情，同孩子之間的關(guān)系更像是朋友。

2009年，康瑞正式成為美聯(lián)社駐上海分社記者。這對熱戀中的情侶終于可以團聚了。2010年7月19日，兩人在鄭州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沒有鉆戒，沒有盛大的婚宴，兩個年輕人默默地走到了一起?！?月13日是我30歲的生日，劉健給我送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他將我?guī)啄陙戆l(fā)給他的近3000條、7萬多字的短信，打印、制作成一本精美的書送給我，書名叫《愛的故事》，里面還有我們的很多照片。他是一位很有心、很用心、很耐心的人?！彪m然沒花多少錢，但康瑞說這是最珍貴的禮物。每到周末的午后，他們經(jīng)常會窩在沙發(fā)上捧著白皮書一起回味戀愛的味道。

結(jié)婚前，劉健還曾擔(dān)心過家里人不能接受一個“洋媳婦”，母親最初的態(tài)度是不置可否。但當他第一次把康瑞帶回老家，媽媽只和康瑞聊了一會兒，就悄悄對劉健說：“勤快、懂事，她是個好媳婦?！?/p>

小鎮(zhèn)來了個美聯(lián)社記者，在當?shù)厥且患笫隆５趺床拍芙o“洋媳婦”一個體面的婚禮？康瑞問婆婆以前是怎么結(jié)婚的，婆婆告訴她，是坐馬車結(jié)婚的，但她一直有個夢想，就是坐轎子結(jié)婚。康瑞說這個想法太棒了，就以最民俗最節(jié)約的方式坐花轎過門。

這年正月初六（2月8日），一場當?shù)匾捕嗄晡匆姷脑|民俗婚禮上演了，新郎劉健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迎親隊伍的前列，新娘康瑞頭蓋紅布身著紅棉襖藍褲坐在四人抬的花轎里，隊伍敲鑼打鼓行進在小鎮(zhèn)的街道上。在新郎家中，按習(xí)俗打扮好的公公婆婆正等著兒媳的到來?？等鹱呦禄ㄞI，拉著婆婆的手小聲說：“感謝你給你的孩子自由，感謝你給你的孩子未來?！逼牌女攬雎錅I。

這場美好的婚禮被康瑞的朋友、路透社的記者全程記錄，這組圖片最后以“來自中國的愛情”為題，在情人節(jié)前夕發(fā)布，并在2月11日、12日兩天，成為全球點擊量最高的圖片之一，并被全球媒體廣為刊發(fā)。

婚后，康瑞和劉健仍住在上海市區(qū)的出租屋里，家里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但所有的擺設(shè)雖簡樸卻很精致，可以看出屋子主人熱愛生活的態(tài)度，墻壁上掛著一幅字：只要和你在一起！

劉健平日在家里創(chuàng)作，身為美聯(lián)社記者的康瑞則在樓下租了間小工作室。每天傍晚，他們會拎著菜籃出去買菜，路過街邊的花攤時，買上幾元錢便宜的小花，康瑞說她非常喜歡這樣的生活，她不要房不要車不要鉆戒，只要和喜歡的人生活在一起?！懊绹硕疾皇墙Y(jié)婚了就買得起房的，我哥哥結(jié)婚好幾年了都是租房，我為什么要求他現(xiàn)在就去買房？”她還說從這個流浪歌手的身上，她讀出了另一種深遠的文化?？等鹩X得，只要一個溫暖的擁抱，一句鼓勵，寒舍里也會開出花兒來！而劉健卻對漂亮能干的美國妻子跟著自己吃苦，頗感愧疚。

唱到70歲，

將浪漫進行到底

在康瑞的幫助下，2012和2013年，劉健的長篇小說《戰(zhàn)士》和《退伍兵》，被翻譯成英文和德文在海外出版，CNN（美國有線電視）、ARD（德國廣播電視一臺）、NHK（日本廣播協(xié)會）、東方衛(wèi)視等媒體，都對其進行了報道。

除了寫作，劉健還想做音樂，出版唱片，實現(xiàn)自己最初的夢想。鮮為人知的是，如果不是他固執(zhí)地拒絕唱片公司，也許現(xiàn)在他早已是大歌星了。同康瑞剛談戀愛的時候，劉健曾把自己這些年寫下的歌曲挑選10首錄了個小樣，寄給幾家唱片公司。其中一家培養(yǎng)了多名重量級明星的唱片公司，對他的歌曲很感興趣，但對方的合同非?？量蹋懈鞣N各樣的限制，甚至對體重都有要求。劉健覺得如果簽下合同，就等于給自己套上了枷鎖。而他最看重的是身心自由。他不愿意以喪失自由的代價換來成名。

后來在康瑞的鼓勵下，他干脆用自己的積蓄，注冊了一個小的唱片公司。2014年7月，劉健40多萬字的新書《流浪歌手的回憶》出版。同名唱片也隨之上市。這年8月16日，在上海書展的簽售儀式現(xiàn)場，劉健拿起吉他又唱了起來?！斑@就是當初在地鐵口的感覺，沒有燈光，沒有配樂，有的人路過了聽一下，有的人停下來聽很久。他們也會留下錢，但現(xiàn)在，帶走的是書和唱片?！?/p>

劉健說，接下來《流浪歌手的回憶》還會出第二部和第三部?！斑@三部出完之后，我想把它變成一個雜志書，出版別的流浪歌手的故事和歌曲，其實流浪歌手隊伍里真有不少很棒的人才。”

如今劉健已變身成為頗有名氣的作家，上海民謠音樂領(lǐng)域的領(lǐng)軍人物?？等鹫f，你很難將劉健歸于哪一類人，其實也根本不需要歸類。多年來他不走主流道路，卻有更獨特的故事。他忠實于自己最愛的文字和音樂，不混跡于圈子，在鬧市中安靜地生活與創(chuàng)作。

現(xiàn)在，劉健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在自己的小工作室里，偶爾會彈起吉他唱自己寫的歌，歌詞都非常質(zhì)樸。前不久，他給一幫外國朋友唱起一首寫給他3歲混血女兒的歌，《Nice to meet you》，聽得所有人都感動不已。

康瑞至今仍在美聯(lián)社當記者，劉健仍舊在寫書、演出、作曲、錄歌，過著“飄忽不定”的生活。但誰都沒有在意過收入，兩個人的錢也足夠維持生活。

或許這就是文化差異，康瑞提起“流浪”從來不覺得落魄，甚至有些艷羨?！八苈斆?，有規(guī)劃，從來不浪費時間，知道要做什么之后就立刻動手，一氣呵成。這是我最佩服的地方。”康瑞還說，“哪怕再過10年劉健仍沒有一份固定工作，我都覺得很好，因為我信任他。事實上，他在35歲前的所有計劃全都實現(xiàn)了?！?/p>

“我愛劉健，他很有創(chuàng)造力，很進取?！笨等鹨荒樞腋５卣f，“創(chuàng)造力，是明天生活越來越美好的本源。我和劉健都追求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和本真，希望他把民謠唱到70歲，將羅曼蒂克進行到底。”

（摘自《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