紳士的抉擇

小白楊

1941年秋天，哈瑞像往常一樣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他是捷克楓樹郡唯一的醫(yī)生，工作地點是一個破舊的小診所，診所幾年前被炸彈的碎片擊裂了墻縫。哈瑞進門之前走到墻縫前巡視了一周，像是期待著墻縫中會出現(xiàn)什么似的。

這時，有幾個德國軍人抬著擔架走了過來。他們是納粹黨衛(wèi)隊的軍人，由于首都魚龍混雜，各方勢力交錯，納粹黨衛(wèi)隊捷克保安局前不久將大本營遷到了楓樹郡。

“醫(yī)生，請趕快治好他的腿?！惫鹱鳛槲ㄒ坏尼t(yī)生，納粹軍人對他還算客氣。不然的話早就一槍打死他或是將他關進集中營了。

哈瑞看了看，說：“腿部感染，需要手術，再拖下去可能就需要截肢了?！蹦敲娙送蝗焕」鸬氖?，哀求道：“醫(yī)生，我不想殘廢，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呢?！?/p>

哈瑞擺脫開他的手，然后一個小小的紙團落進手掌里。哈瑞說：“我需要去布拉格購買藥品，三天后你再過來?！避娙藗冸x開之后，哈瑞走進診所內(nèi)，巡視了四周，旋即關上了房門。

哈瑞將紙團打開：兩周后海德萊茵抵達楓樹郡。他看完紙條后，立即將紙團焚毀。其實，哈瑞并非一名醫(yī)生，他的真實身份是英國軍情六處的一名特工。為了支援盟軍打擊納粹，軍情六處在歐洲戰(zhàn)場上安插了無數(shù)神秘的特工，他們刺探絕密情報、執(zhí)行暗殺任務，著實算得上盟軍的左膀右臂。

至于海德萊茵，則是德國納粹黨衛(wèi)隊保安局局長，一個兇殘無比卻又異常精明的家伙。他一手操控著無數(shù)特工在各地開展反間諜活動。他是納粹軍隊的核心人物之一，為了間諜工作的順利展開，除掉海德萊茵迫在眉睫。

軍情六處的特工們奉行單線聯(lián)系，按照約定，哈瑞的下線卡特里娜本該今早在墻縫里給他留下情報?？山裉烨閳髤s沒有按時出現(xiàn)，哈瑞不禁有些擔心。這擔心也并非僅僅為了工作，而是他與自己的下線還有點不尋常的關系。

正當哈瑞坐立難安之際，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哈瑞將一柄鋒利的手術刀藏進口袋里，才去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素色長裙的女人，她說：“醫(yī)生，我是楓樹郡小學新的德語教師，我身體有些不舒服，能幫我看一下嗎？”

哈瑞原本懸著的一顆心突然停跳了幾秒，因為此刻門外站著的竟是卡特里娜。哈瑞平復心情，用余光看了看四周，這才讓卡特里娜走進了診所。

哈瑞緊張地問：“你怎么可以突然現(xiàn)身呢？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特工，哈瑞的憤怒理所應當。

卡特里娜不慌不忙地說：“請不要擔心，納粹勒令所有學校教德語課程，我現(xiàn)在的身份是德語教師，而且能常常見到你。”

說這話時，卡特里娜白皙的臉龐上泛起紅潤的光澤，哈瑞的心也漸漸柔軟起來，一方面有卡特里娜的幫助，任務自然會順利得多;另一方面能常常見到意中人，自然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哈瑞考慮了下，又補充道：“我們不能經(jīng)常見面，這是三天的藥，下次見面就在三天后吧?！比缓蠊鹩謱⒑５氯R茵兩周后抵達的消息告訴了卡特里娜。

等卡特里娜離開，漸漸冷靜下來的哈瑞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安排有些不當。因為，三天后卡特里娜和受傷的軍人很有可能在此碰面，嚴格地講，這是有風險的。

可還沒等到第三天的到來，第二天清晨，哈瑞在墻縫里拿到了卡特里娜的紙條：黨衛(wèi)隊多名同事已被捕，務必緊急撤離。

哈瑞知道黨衛(wèi)隊里面的確安插了不少軍情六處的特工，他們很有可能被策反，或在獲取情報時被抓獲。一旦出現(xiàn)紕漏，他們所有的情報網(wǎng)都有可能面臨滅頂之災。

哈瑞決定連夜返回倫敦，調查是哪里出了問題。四天后，他抵達倫敦?，F(xiàn)在領導軍情六處的是約翰遜，他的父親老約翰是軍情六處的元老，曾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老約翰退役之后，約翰遜憑著聰明的頭腦一路奮起，做到了今天的位置。

可哈瑞還沒見到約翰遜，就被抓了起來。一天后，約翰遜遵循工作流程，親自審問哈瑞。

約翰遜說：“哈瑞，父親對我說你是他在軍情六處這些年來遇到的最好的學生，他一直相信你一定會是一個為帝國效勞的理想間諜?？赡阏媸沁@樣的嗎？我剛剛得到消息，楓樹郡的情報站全線崩潰，我們非但不能執(zhí)行暗殺海德萊茵的任務，還失去了數(shù)十名工作人員，這簡直是一場無法彌補的災難！”

哈瑞抱著頭陷入沉思，突然，他問道：“卡特里娜也被捕了？”約翰遜答道：“被捕人員里沒有她，可能是聽到風聲后逃走了，總部已與她失去聯(lián)系?！?/p>

哈瑞說：“如果我是叛徒，我就應該遠走高飛，而不是自投羅網(wǎng)?！奔s翰遜笑了一聲：“或許這才是你的高明之處?！?/p>

夜幕來襲，哈瑞無心睡眠，突然門外傳來猛烈的敲擊聲。待那人開口說話時，哈瑞辨認出前來營救他的正是失蹤了的卡特里娜。

哈瑞跟著卡特里娜逃離禁閉室。按照約翰遜狠辣的做事風格，把他羈押在荒蕪的郊外本就奇怪，而在門口僅僅布置這幾個人更是令人費解。難道約翰遜是為了顧及老約翰的面子要放了哈瑞？

在逃離的路上，哈瑞從卡特里娜的口中得知，原來老約翰與海德萊茵早已認識，二戰(zhàn)爆發(fā)后倆人各為其主，少有聯(lián)絡。可最近，約翰遜和海德萊茵暗地里來往頻繁，約翰遜極有可能已被策反。

哈瑞聽后難以置信，畢竟是老約翰的兒子。這時，卡特里娜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泛黃的相片，照片中老約翰和海德萊茵還很年輕，站在一起微笑合照。

“哈瑞，我們的情報工作一直按部就班，這么長時間沒有出過差錯，怎么可能一夜之間全線崩潰？無論逮捕了誰，他都不可能掌握這么多資料?！笨ㄌ乩锬日f著，眼睛里充滿了淚水。

哈瑞起初沉默不語，遲疑片刻，他開口問：“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卡特里娜回答道：“這里很安全，你可以留在這里。我要返回倫敦，刺殺老約翰。就算是同歸于盡，我也要除掉他?！?/p>

卡特里娜旋即發(fā)動了汽車，哈瑞一下子摁住了她的手：“這個任務交給我吧。我去拜訪老約翰，然后在那里等待著約翰遜自投羅網(wǎng)。”

當天傍晚，倆人重返倫敦。凌晨時分，卡特里娜看到了匆匆歸來的哈瑞，他的大衣上沾了一小塊血跡，整個人有些焦躁不安。

“你受傷了？”卡特里娜關切地問。

哈瑞平復了心情：“這不是我的血，是老約翰父子的，我把他們都……殺死了。”

卡特里娜輕輕地將他摟在懷里，小聲地說：“哈瑞，堅強點，無論如何，你還有我?！?/p>

第二天清晨，老約翰父子死亡的新聞成了各大報紙的頭條?？ㄌ乩锬瓤戳藞蠹?，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隨后她提議和哈瑞徹底離開英國，回楓樹郡過二人世界。

哈瑞仍舊沉浸在手刃恩師的悔恨中，對接下來的去向并沒有任何意見。途經(jīng)層層關卡，可因為卡特里娜做事警惕，旅途中并未遇到危險。

回到楓樹郡后，哈瑞突然發(fā)起高燒，卡特里娜對他關懷備至，他越發(fā)確信卡特里娜會是一個好妻子。那晚哈瑞向卡特里娜說出藏在內(nèi)心已久的話，卡特里娜雖有些害羞卻也十分高興?？晒鹩纸蛔鷳n：“軍情六處我們是待不下去了，外面戰(zhàn)火紛飛，我卻無法賺錢養(yǎng)家，我根本不配娶你?！?/p>

卡特里娜問：“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做嗎？”哈瑞認真地說：“當然，就算是犧牲我的性命?！?/p>

第二天，卡特里娜把哈瑞帶到了納粹黨衛(wèi)隊的大本營。原來卡特里娜才是潛伏的叛徒。得知真相的哈瑞卻異常平靜地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

隨后卡特里娜轉身走向哈瑞：“哈瑞，我是海德萊茵局長手下的一名軍人。很抱歉現(xiàn)在才對你說，如果你真的愛我，想給我一份好的生活，就應該建功立業(yè)，而海德萊茵局長不會虧待你的。”

哈瑞輕輕地吻了卡特里娜的額頭一下，然后走到海德萊茵身旁：“明晚，我將向卡特里娜求婚，希望閣下能出席我們的定婚宴，從此我和她會忠心為您效勞?！?/p>

翌日，夜晚如期而至，海德萊茵準時出現(xiàn)在楓樹郡的酒館里，老奸巨猾的他自然不能完全相信哈瑞的話，為保證安全，他帶了一大支黨衛(wèi)隊將酒館圍了個水泄不通。

卡特里娜穿了一條鮮艷的紅色長裙，像一朵暗夜里綻放的玫瑰。哈瑞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夢到自己與卡特里娜的婚禮，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他卻覺得無比的遺憾。

半個小時后，楓樹郡的酒館傳出爆炸聲，居民們聽說德國人今晚在那兒舉辦一場宴會，沒有人敢去那兒轉悠?？蓻]想到卻發(fā)生了爆炸，漫天的火光沖破黑暗，映紅了漆黑的夜空，宛若破曉時分的紅霞。

哈瑞引燃炸彈的那一刻并沒有害怕，他不過覺得有些可惜。他是真心喜歡卡特里娜的，可是他卻不得不這么做。因為他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比愛情更珍貴的東西，他愿意為此拋頭顱灑熱血，愿意為此犧牲性命，放下愛情。他更加確信無論是在陰云密布的歐洲還是在硝煙彌漫的東方戰(zhàn)場，還有千千萬萬像他這樣的人，為了世界的和平與自由做著同樣的抉擇。

〔本刊責任編輯吳 俊〕

〔原載《今古傳奇·故事版》

2015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