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馬”

王明志

馬是人忠實的朋友，生產時是工具，戰(zhàn)爭時是武器是戰(zhàn)友，成吉思汗在馬上征服了歐亞大陸，唐太宗的汗血馬，關云長的赤兔馬，嚴顏的烏龍駒，項羽的烏騅馬，唐僧的白龍馬，楊子榮的卷毛青棕馬等寶馬良駒，都是大名鼎鼎，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并青史留名。馬的彪悍奔放自由獨立忠誠堅韌的個性，不僅是人崇尚的精神象征，也成為人表達思想追求的精神寄托。最近，讀了兩篇在中外文學史上頗負盛名，以馬抒懷的佳作，感觸頗深，現(xiàn)拿來與學子共享。

一篇是中國古代文學家韓愈，寫于1200年前的《馬說》，另一篇是法國著名作家布封在250多年前（自然史）中寫的《馬》，兩篇文章都是通過描寫馬的不幸，深刻表達了各自的思想感情。

《馬說》里馬的不幸，暗喻著作者人生的不幸。韓愈才華橫溢，卻很不得志，內心充滿懷才不遇的憤懣，和對“伯樂”賞識的期待，其精神世界仍屬于封建臣子，他曾三次上書宰相以求提拔，未被采納，又想依附其他官宦，以圖做官未果，又自稱不會燉雞山林，仍有“憂天下之心”，卻不被重用。只好在不幸中哀嘆：“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這句話后來成為人們經常引用的“相馬說”，還有一段關于“養(yǎng)馬說”的文字，也極具教益卻又極易被忽視，講的是“執(zhí)鞭”者即養(yǎng)馬人，對馬“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不能通其意”的教育，結果是“雖有名馬，只辱于奴隸人之手，駢死于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笨梢?，那種養(yǎng)馬不從馬出發(fā)而違背馬性的教育，使得不知有多少可能成為千里馬的馬，被扼殺在馬廄里。

布封寫的馬也是不幸的。他卻沒有因此陷入沉淪不能自拔，而是在不幸的壓抑中逬發(fā)，成了反封建的吶喊，成為宣揚“個性解放”“自由平等博愛”資產階級人文主義思想的銳利武器。布封不僅寫馬肉體上的不幸，馬被披上鞍韉，銜上馬嚼，打上馬蹄釘，受到種種牽絆；還著力揭示了它們精神上的不幸：“只為人的虛榮而帶上黃金鏈條的馬”，額上覆著艷麗的毛，雙鬢梳理著細辮，滿身蓋著絲綢和錦氈，“窺伺著駕馭人的顏色”而行動，“這一切之侮辱馬性，較之他們腳下的鐵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并尖銳地指出：“它的教育以喪失自由而開始，以接受束縛而告終?！逼浣Y果是非?？膳碌模骸凹词拱阉麄兊臓拷O解脫掉也是枉然，它們再也不會因此顯得自由活潑些了”。哀哉，馬的不幸，何止于肉體！

作者的這些評述具有很強的思想性，是對扼殺馬性行為的有力控訴，也是對扭曲人精神行為的極大鞭笞，作者的筆并沒有停留在揭示馬的不幸上，而是又通過對非洲曠野里野馬生動細致的描寫，熱情謳歌了馬所獨有的那種自由獨立奔放的個性，這與馬的不幸形成鮮明的對照，使作者愛憎褒貶和精神追求，得到了更加充分的表達：“它們行走著，它們奔馳著，它們騰越著，既不受拘束，又沒有節(jié)制；它們因不受羈勒而感覺自豪”，“它們不屑于受人照顧”，它們“有充沛的精力和高貴的精神”，具備“天然比人工更美麗些”的一切優(yōu)良品質。讀來著實讓人振奮。

無論是韓愈以馬擬人的《馬說》，還是布封以馬喻人的《馬》，都是通過批判對“馬性”的束縛，表達對人性的思考。馬對皮肉的羈勒和精神上的侮辱，不會有任何痛苦和尊嚴可言，但人則不同，馬的不幸讓人獲取思索，馬的奔放使人得到振奮，思索與振奮之余，那便是追求對馬性的解放，對人個性束縛的否定，也是對現(xiàn)實精神世界的一種理想。

今天，我們已經進入社會主義的新時代，與韓愈、布封的馬所處的時代相比，“馬”生存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現(xiàn)今，如果把千里馬比作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人才，那就再也不是“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而是出現(xiàn)了伯樂常有，千里馬不常有，伯樂急需千里馬，而千里馬卻出現(xiàn)了“不夠用，不被用，不好用”的狀況，這確實是當前的相馬者、執(zhí)鞭者、和千里馬本身，都要認真思考解決的問題。為此，國家制定出了中長期人才培養(yǎng)計劃，目標是使人口大國的中國，在未來不太長的時間里成為人才強國，這是歷史賦予我們的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偉大任務。世界的競爭說到底是人才的競爭，我們必須緊緊抓住人才這個關鍵，才能在世界性各種領域的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我們青少年學子沒有理由甘當平庸，也沒有理由不樹雄心立壯志快馬加鞭迎頭趕上，信心百倍地去搶占人才競爭的制高點。走在科技創(chuàng)新的最前頭，這正是每個學子必須要擔當?shù)臍v史責任。我們還缺什么呢？我們還差什么呢？我們還等什么呢？以至于導彈和航天之父錢學森，在98歲高齡去世前，還為之著急，不斷地提問：“人都哪兒去了？”中國人這么聰明，為什么科技創(chuàng)新人才上不去，為什么培養(yǎng)不出高端的科技創(chuàng)新人才，為什么培養(yǎng)不出世界級的帥才？

本文雖然無力對此做出全面的回答，但我卻隱隱感到差別不在軟硬件條件上，也不在智商上，而在于那種莫名又難言的束縛上。值此，重讀那些古老的馬的故事，也許能給我們帶來某些啟迪，馬文中那些閃光的思想，不僅折射出古代那些馬不幸的影子，還能幫助我們看出現(xiàn)實生活里存在的問題。如有的“執(zhí)鞭者”不從馬性出發(fā)，教育隨時可能變成束縛，使受教育者失去個性的光彩，這怎么能培養(yǎng)出出類拔萃的千里馬？“馬”被規(guī)范得服服帖帖，在人云亦云的氣氛中，缺乏“獨立思考，自由表達”的能力，怎么能成為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千里馬？即使是“千里馬”，總想著躺在“伯樂”身上等待提拔，沒有創(chuàng)新意識，缺乏個人奮斗的精神，又怎么能成為獨立馳騁有作為的千里馬？沒有大批個性突出的千里馬，形成萬馬奔騰的態(tài)勢，“伯樂”也不能稱其為伯樂，又怎么可能選拔出具有優(yōu)良素質的千里馬！

在大好形勢的掩埋下，現(xiàn)實中馬的不幸，是很容易被忽略不計的，由此又會給后來馬的不幸，留下可以存在和繁衍的因子，它們在暗處作祟，繼續(xù)束縛著那些通往獨立思考自由表達的個性。這種不幸的束縛，不只發(fā)生在千里馬身上，也同樣發(fā)生在執(zhí)鞭者、馭馬人和伯樂身上，他們既是不幸的制造者也是不幸的受害者。由此可見，這種束縛是一種全方位的巨大精神牽絆，是創(chuàng)新人才成長和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極大阻礙。對此，相馬的用人者，執(zhí)鞭的育人者，和想成為千里馬的立志者，都必須要提高認識，共同給予全方位的高度重視，逐一解除這些封建保守落后的思想牽絆，才能終止馬的不幸發(fā)生。為此，我們的著眼點不僅要放在培養(yǎng)創(chuàng)新人才上，更重要的是，要建設一個有利于創(chuàng)新人才生長的良好環(huán)境上，我們必須要解放思想，齊心協(xié)力，堅持以人為本的科學發(fā)展觀，營造出良好的育人環(huán)境，才能培養(yǎng)出大批國家需要的創(chuàng)新人才來。

否則，韓愈、布封所指出那種導致馬不幸的教訓，還會在未來的日子里，在我們的手上故伎重演。

（作者系學子雜志社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