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華《海賦》的修辭學觀照

袁凌

摘 要：木華擅長辭賦，今存《海賦》一篇，在西晉的辭賦中極負盛名，為人傳誦。在中國文學史上，不乏以孤篇名世的作家，西晉木華以其瑰奇壯闊的《海賦》卓然于當時，垂范于后代。本文期望通過修辭學的視角對《海賦》做一番細致的梳理，從而找出其令人嘆服和備受推崇的原因所在。

關(guān)鍵詞：木華；海賦；修辭學

木華，字玄虛，廣川（今河北省棗強東）人，曾任太傅楊駿的主簿，乃西晉時文學家。他長于辭賦，以雋麗著稱。其作品基本散佚，今僅存《海賦》一篇。作品具體而形象地刻畫了大海的“為大”“為廣”“為怪”的基本特征，并與當時的現(xiàn)實生活和人們的真實感受相結(jié)合，因此，雖雜有不少奇字，卻能較強烈地吸引讀者，而不會有沉滯呆板的感覺。本文試圖從修辭學角度對《海賦》作梳理和詮釋，以探究其無與倫比的魅力所在。

一、語音修辭的魅力

語音修辭是修辭現(xiàn)象的一種，指的是通過對語音的選擇、組合和調(diào)配來增強語言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提高語言表達效果的一種活動。

1.雙聲疊韻的配合

雙聲疊韻是漢語語音表達特有的方式。雙聲，是指兩個音節(jié)聲母相同；疊韻，則指兩個音節(jié)韻母相同。在雙聲疊韻中，由于聲母或韻母的復現(xiàn)，使語言優(yōu)美動聽，構(gòu)成一種語音回環(huán)之美，可以加深聽者的印象。

木華《海賦》中的雙聲詞有“迤涎， 陵巒，嶄鑿，浟湙，噓噏，迤飏，澎濞，仿佛，閃尸，惚怳，掩郁，渝溢，襂纚”等。疊韻詞則出現(xiàn)頻率更高，例如“瀾汗，滲淫，薈蔚，泱瀼，瀲滟，浺瀜，沆瀁，洗滌，呀呷，蝄象，沸潰，瀴溟，仿像，詭暉，突扤，高濤，踧蹜，蹭蹬，離褷，侶浴，叫嘯，縹眇”等。這些雙聲疊韻詞的使用增強了整篇賦的音樂美，正如清人李重華在《貞一齋詩說》中所言“疊韻如兩玉相扣，取其鏗鏘；雙聲如貫珠相聯(lián)，取其宛轉(zhuǎn)”。

2.疊音詞的妙用

由兩個音形完全相同的字構(gòu)成的疊音詞，兼有雙聲疊韻的修辭作用，它可以增加聲勢，夸大描繪效果，富有感染力。

《海賦》中的疊音詞如下：瀼瀼濕濕，浤浤汩汩，掣掣泄泄，泛泛悠悠，泄泄淫淫，悠悠，芒芒。這些疊音詞的存在使語言像音樂一般動聽，既烘托了氣氛，增加了聲音能量，又細致地描摹了事物的情態(tài)，從而渲染了環(huán)境，以景襯情。

3.擬聲的栩栩如生

擬聲是利用語音手段對自然界各種聲音進行模仿。這種模仿所構(gòu)成的詞叫擬聲詞或摹聲詞，也可叫象聲詞。恰當?shù)厥褂脭M聲詞，可以喚起人們的聽覺想象，感受到事物聲響的具體性和生動性。

例如，《海賦》中的“礐石”是形容風急浪大叩擊巨石發(fā)出的聲音；“澎濞”是波濤沖擊的聲音；“浤浤汩汩”是波浪翻騰急流發(fā)出的響聲；“瀖泋濩渭”是形容水花四濺旁落的聲音。這些擬聲詞讓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驚心動魄之余不禁被大海的氣勢磅礴和雄偉壯麗所感染。

4.韻腳的精心安排

安排韻腳是指在話語中有規(guī)律地排列組合韻母相同或相近的音節(jié)，或者說在語言片段的特定位置上周期性地出現(xiàn)一些相同或相近的音節(jié)，利用相同或相近的語音形式有規(guī)則地回環(huán)往復，來增加語音的節(jié)奏感和旋律美，從而形成一種特定的音色節(jié)奏，造成同韻相應、前呼后應的表達效果。我們把這種情況稱作押韻，也叫“押韻”“合轍”。

押韻的方式很多，按韻字在句中的位置分，在句首的叫句首韻，在句中的叫句中韻，在句末的叫句末韻。木華的《海賦》在押句末韻方面可謂不拘一格，特色鮮明。例如，“昔在帝媯臣唐之代，天綱浡潏，為凋為瘵”是逢單句押韻，為奇韻；“江河既導，萬穴俱流；掎拔五岳，竭涸九州”是逢雙句押韻，為偶韻；“波如連山，乍合乍散；噓噏百川，洗滌淮漢”是句句相押，一韻到底，為排韻。而從整篇賦的用韻情況來看，換韻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使讀者不僅能感受到語音的“同齊”之美，還能體驗到語音的“異別”之感，而不至于產(chǎn)生審美疲勞。

5.音節(jié)的自由調(diào)配

木華的《海賦》還體現(xiàn)了音節(jié)協(xié)調(diào)的特點。音節(jié)協(xié)調(diào)是指通過對不同音節(jié)詞語的選擇、組合和調(diào)配，使語言音節(jié)勻稱整齊、前后應和，富有節(jié)奏感和旋律美。

例如，“于是候勁風，揭百尺，維長綃，掛帆席；望濤遠決，冏然鳥逝；鷸如驚鳧之失侶，倏如六龍之所掣”，這里音節(jié)的排列先是三音節(jié)“候勁風，揭百尺，維長綃，掛帆席”，然后是四音節(jié)“望濤遠決，冏然鳥逝”，最后是七音節(jié)“鷸如驚鳧之失侶，倏如六龍之所掣”，可見詞語并行排列時，為了協(xié)調(diào)音節(jié)，作者有意識地做先少后多的調(diào)配。

二、修辭格的生命力

修辭格，又稱“辭格”“辭式”“語格”等，是傳統(tǒng)修辭學最重要的內(nèi)容。它是在言語活動中長期形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特定結(jié)構(gòu)、特定方法，符合特定類聚系統(tǒng)的模式。在木華的《海賦》中可以看到以下幾種傳統(tǒng)辭格的身影。

1.比喻

比喻俗稱“打比方”。它是用與本體本質(zhì)不同又有相似性的喻體來說明或描摹本體，從而更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本體的特征或作用的一種修辭格。

《海賦》中的比喻很多，例如，“波如連山，乍合乍散”是描寫激起的波浪像一座山峰連著一座山峰一樣，忽然集聚起來，又忽然散開了；“驚浪雷奔，駭水迸集”是說驚濤駭浪勢如雷電，忽而聚集，忽而散開；“望濤遠決，冏然鳥逝”是指訣別的親人，望著遠濤上的船，像鳥兒一樣飛逝了；“崩云屑雨，浤浤汩汩”是刻畫激浪飛灑時的情景，有如云崩，有如雨灑，發(fā)出浤浤汩汩的濤聲；“若乃云錦散文于沙汭之際，綾羅被光于螺蚌之節(jié)”是描繪彩色的寶石，云錦般散落在岸邊的沙灘上，螺蚌的甲殼上披耀著綾羅般的光彩；“翻動成雷，擾翰為林”是說明鳥的數(shù)量驚人，動一動便眾聲如雷，振動一下羽毛就像森林一般。大海的雄奇壯美、浩瀚瑰麗本是抽象的，但在木華的筆下卻鮮活而靈動，澎湃而激昂，仿佛大海近在眼前，讓人震撼。

2.夸張

夸張就是有意言過其實，使語言超過客觀事實的一種修辭方法。恰當?shù)剡\用夸張能深刻、生動地揭示出事物的特征，體現(xiàn)作者的某種強烈感受，引發(fā)讀者的聯(lián)想，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海賦》在描寫波濤洶涌時說：“瀖泋濩渭，蕩云沃日?！币饧春Ｋ畞y流，水花四濺，其浪花之高，能滌除云彩，洗滌太陽。這里把浪高的程度夸大到了極端，通過夸張手法表現(xiàn)大海的氣勢磅礴、撼天動地。難怪明人孫鑛會如此評價：“氣概宏壯，居然有吞云浴日之勢， 不拘拘垛堆裝點，固是高手?！?/p>

3.排比

用三個或三個以上結(jié)構(gòu)相似、內(nèi)容相關(guān)、語氣一致的句子或短語等排列起來，使語勢得到增強，感情得到加深，這種辭格叫排比。

《海賦》出現(xiàn)的排比有兩類：一類是平列排比，即排比的項目之間關(guān)系是平等的聯(lián)合關(guān)系，沒有先后輕重等序 列；另一類是層遞排比，即排比的項目之間關(guān)系在邏輯上有先后之分，一般按照語意的程度深淺、范圍大小、時間先后等順序排列，不可任意顛倒。例如，“于是候勁風，揭百尺，維長綃，掛帆席”這句，把船只遠航前的準備工作按部就班、循序漸進地一一道來，屬于層遞排比。而“吐云霓，含魚龍，隱鯤鱗，潛靈居”則是對大海所擁有名物的鋪陳，無邏輯上的先后關(guān)系，當屬平列排比。

僅從修辭學的角度對木華的《海賦》作觀照，就已經(jīng)被作者精湛的語言藝術(shù)所征服，加之其宏大的氣韻和深廣的內(nèi)容，從而鑄就西晉辭賦中的神話也就不足為奇了。

參考文獻：

[1]吳 云.漢魏六朝賦精華注譯評[M].長春：長春出版社，2008.

[2]魯國堯.語言學與美學的會通：讀木華《海賦》[J].古漢語研究，2012（03）.

（作者單位：湖南女子學院文學與傳媒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