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廣龍
發(fā) 生
擔心發(fā)生,還是發(fā)生了
有多種原因,具體是哪一種
顯得不確切,也許
每一種,都起了一些作用
不過,一定有一個是決定性的
是能夠分辨的
可是,缺少了那一項
都不會發(fā)生,起碼
不是這樣的發(fā)生
既然不可避免,又如此難得
且讓我迎向
這洶涌的大潮
喝酒吧
世界這么亂
喝酒吧
世界安靜的時候
我還不是在喝
我能不理會
頭頂?shù)臑踉茊?/p>
把自己看好
還是把遠方牽掛
我都愿意大醉一場
再慢慢恢復
世界的樣子
和我有多大關系
喝酒吧
酒瓶子捏在手里
酒瓶子
不是我的借口
人 命
人命賤,可以折疊,彎曲
可以扔出去,扔到馬路上
可以沒有燈光,沒有干凈的水
連自己也不善待,這樣的命
有時候,卻可以賺錢
往往自己花不上,不是有意的
只是遇上了,一場爆炸,一場大火
就能完成置換,一個年老的婆婆
抬起撿拾飲料瓶的身子,喃喃說:
怎么不是我呀
認識一些花草有多難
約好了要開的花
都開了,一些花的名字
我沒有記住,一些的名字
我記住了:這是紫葉李
一邊粉撲撲開,花瓣一邊
簌簌地落,這是丁香
早就認識,紫丁香、白丁香,隨身都佩戴著
汽油那樣具有揮發(fā)性的香囊
榆葉梅的花朵,一圈一圈攥緊
連翹的黃花,碧葉紅桃的紅花
開得時間長,也耐看
過去,和吃的聯(lián)系的花
不用記,隨口都能叫出來:
杏花、梨花、蘋果花
也能叫出土豆花、蕎麥花、苜蓿花
春天的苜蓿,人吃一口
牲口吃一口,也有些花
小時候常見,不知道名字
自己給起個名字,野生的
叫老鼠它舅,種植的
叫手雷,現(xiàn)在難得見到了
大麗花還能見到,在我們那里
叫西番蓮,種在院子里
給人長精神
我爸勞動了一輩子,吃苦了一輩子
我爸愛花,家里養(yǎng)過花:
仙人掌、海棠、倒掛金鐘
冬天挪房子里,天暖和了擺放在屋檐下
一盆夾竹桃,有一人那么高
我爸過世了,夾竹桃第二年也死了
花草也走動起來了,許多花
都是以前沒有見過的花,也不稀奇了
不是開在公園、植物園
就長在路邊,墻角
老是路過,也駐足觀賞
知道叫什么,就像熟人一樣
就像有了交流一樣
記一次記不住,下次再記
見面的次數(shù)多了,一個春天記一次
我記住了一些花草的名字,也和這些花草
一起為春天的到來高興
帶走的
有的人死去
沒有陪葬物
成了一把灰
卻會帶走很多
活著時圍繞著的氣息
頭腦里的圖書館
一個時代寄托于其身的記憶
這多么無奈
這是隨身的
無法留下
以至于有他無他
人世是否美好
是否值得活在其間
都有很大的不同
半個夢
昨晚,我做夢多
數(shù)了數(shù),有五個夢
都不一樣,場景、人物
事件,都沒有關聯(lián)
看電視換頻道一樣,我的夢
太擁擠了,發(fā)生了堵塞
一個夢只做了一半,被擠扁了
桌子少腿,人單眼
茶杯沒有把兒,做愛
才脫了衣服
而完成了的夢里,我在四處找?guī)?/p>
我醉了,我墜崖,我買東西
才想起口袋里沒有裝錢
我記掛著沒有完成的夢
不知在哪一次的夢里,才能接續(xù)上
才能讓我把送到嘴邊的一口飯
慢慢吃完
上午和下午
朋友的岳父去世了,上午
參加葬禮,點紙,上香,磕頭
在哀樂聲中,我的心里
產(chǎn)生了微微的憂傷
一部喜劇片上映了,下午
我喝飲料,吃爆米花,蹺二郎腿
隨著劇情發(fā)展,劇場笑聲一片
我也笑個不停
我已經(jīng)把上午的事情忘了
第二天,我把看電影的事情也忘了
過了幾天,朋友回情叫吃飯
我才記起,他的岳父去世
我去祭奠過
又過了幾天,我換洗衣服
發(fā)現(xiàn)了口袋里的電影票
才回憶起看過一場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