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家都住著一個懶人

倪西赟

我小的時候，父親和幾個兄弟姐妹都沒分家，大家住在一個四合院里，一大家二十多口人，很是熱鬧。吃飯的時候，爺爺端坐在桌子的主位，一派威嚴。爺爺一聲令下：“開飯！”大家呼呼啦啦的喝粥聲、碗筷碰撞聲便響成一片。爺爺每天早上會給大家分配任務，他站在院子的臺階上，一只手舉著旱煙袋，一只手背在背后，分配大家干活：男的去下田、干體力活，女的就去放羊、放牛、割草。那時，我覺得爺爺特威風！我和奶奶說，我長大了要學爺爺那樣威風，可奶奶撇撇嘴說：“威風倒是很威風，就是不干活兒，懶人一個?！?/p>

我留意奶奶的話，發(fā)現(xiàn)還真的是那么回事，爺爺從來不動手干活，只抄著手吆喝。懶是很懶，不過，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爺爺能讓一大家子吃上口飽飯，還真是不容易。

不知道父親是遺傳了爺爺?shù)摹皯袆拧?，還是其他原因，家里的活兒，他從來不動手。衣服、襪子、短褲，一家人的衣服堆成一座小山，都是母親洗。特別是做飯，父親從來不去廚房。還有，飯菜不被端上桌，碗筷不被擺好，父親不會坐下來吃飯。有時候母親忙不過來，叫父親先拾掇拾掇，父親嘴上應承，可母親忙完進屋才看到，父親在椅子上睡著了。母親只好默默擺好桌凳，把飯菜盛上，叫父親起來吃飯。我和妹妹有時候看不過眼，妹妹說：“家里怎么會有這么懶的人？”我說：“媽媽怎么遇上這么個懶人呢？”父親不但不發(fā)怒，還接茬說：“不管我懶不懶，你媽喜歡?！薄昂f！瞎扯！”這個時候，母親臉上露出少女般的羞澀和紅暈。其實，父親的懶是在家里，可村里沒人會說父親懶，因為父親種的地全村最多，莊稼長得最好，收獲的糧食最多，賣的價錢最高。

我的老婆模樣俊俏、溫柔善良、通情達理。但是，結(jié)婚后我發(fā)現(xiàn)，她有一個缺點：懶。她和我一樣不會做飯。沒關系，不會做飯就吃快餐。有一次，父母來城里。本來是準備出去吃大餐的，父母心疼花錢多，說不如在家吃。我們兩個商量了半天才決定去超市買點熟食、速凍餃子，湊成一餐。熟食沒問題，怎么切都能吃?？娠溩又罅税胩欤沉隋伒?，竟被煮成了稀飯。母親一聲嘆息：“你們兩個都不會做飯，以后可怎么活啊？”之后，母親嚴厲地對我倆說：“你們必須有一個人會做飯。要不我就常住在這里幫你們做飯?！蔽乙宦牸绷耍覀儎偨Y(jié)婚，新婚燕爾，甜甜蜜蜜，有老人在多不自在。我趕緊說：“我來，我干?！蹦赣H說：“這才像話，我們家里的男人也有個不賴的?！蹦赣H說話的時候瞪了父親一眼，父親一扭頭裝看不見。

從此，我開始學著做飯了。剛開始做得不好，但是我每次在外面吃到人家做得很好的、我喜歡吃的，就特別認真品嘗，把味道、顏色熟記于心，回家實驗。果然，我的廚藝越來越精進。老婆每次都夸張地捂著肚子說：“撐死我了！”

我的廚藝越來越好，老婆也經(jīng)常帶同事回家蹭飯吃，他們嘗了我的手藝后贊不絕口。往往男的對女的說：“你啥時候也做得這么好吃？”女的說：“你什么時候也學學下廚？”老婆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優(yōu)點，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缺點。每個家都有一個勤快的人，但每個家也可能住著一個懶人?！苯?jīng)老婆這么一說，大家想想還真是這么回事兒，一個家庭里有一個勤快的，往往也有一個懶惰的，這種搭配的家庭才更和諧、更有趣。

有一天，老婆坐在床上敷面膜，中途叫兒子拿點東西給她，連喊三次兒子都沒動，老婆氣得對兒子說：“真是懶人！”兒子對著她做了個鬼臉說：“你不是說過，每個家都住著個懶人嗎？我也想做個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