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筆觸下的生命跋涉

一個人行走的途徑，來自他的膽識和思維；而一個人能走多遠，卻和他的意志、興趣相關聯(lián)。這種行走，在更多意義上是生命的跋涉，既有勞其筋骨的疲憊，又有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堅韌。

[作者簡介] 常曉軍，副教授，陜西文學院簽約作家。

一個人行走的途徑，來自他的膽識和思維；而一個人能走多遠，卻和他的意志、興趣相關聯(lián)。這種行走，在更多意義上是生命的跋涉，既有勞其筋骨的疲憊，又有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堅韌。巴陵在《紙上閑游》這本書里，就巧妙地通過各種方式將思考與情感不動聲色地融入行走之中，通過文字讓讀者產(chǎn)生共鳴。

《紙上閑游》全書共分五輯。巴陵從豐富多彩的湘文化著筆，隨意地書寫湘野清風，書寫山水印象，最后浮光掠影地有了這一篇篇如歌般的旅行游記。夕陽下的阜陽、鳴沙山下的月牙泉、沿襲著夢想一路西行走到黃河岸邊直至朝覲佛國敦煌。從內(nèi)陸城市的繁華到邊塞重鎮(zhèn)的荒涼，從四季如春的悅目到不見人煙的蒼茫，最終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是真情灌注下至情至性之美。這美既體現(xiàn)了景色的清幽秀麗，也體現(xiàn)了作者的情趣與品位。

道不可坐論，德不能空談。在我以為，以這樣的方式行走其實有著更深層次的意象在其中。巴陵并非簡單地記錄路上的迷人景色和艱苦行程，他對大自然的熱愛發(fā)乎于心，他時刻在用自我感受和浪漫來營造遠離喧鬧都市的氛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行走多少有些自我懷舊，懷舊的出發(fā)點則是對這個浮躁社會的無聲批判?！白哌^這古老的街市，我的情緒久久地停留在那個年代，不能釋懷?！薄拔也胖溃瑹o論夕陽與黃昏，都是一種美麗，只是好景不長，需要自己去欣賞和善待?！鼻榫w上的感傷對每個人而言都是熟悉的，更何況連古人都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詠嘆。在理解這些背景的基礎上，當巴陵再以一種清閑的姿態(tài)將我們帶入奇妙景致之中時，我們更能感受直達靈魂的透徹?！短珍示有小贰兑宦烽L江》這些篇章中彌漫的感悟，不就是對個體與自然融為一體的企盼？不就是內(nèi)心深處想固守那片凈土的執(zhí)著？

一個個意蘊非凡的場景，就是一個個絕美鏡頭的定格。透過這些鏡頭我們看到了巴陵上善若水的境界與情趣，正是這種內(nèi)在精神在支撐巴陵的無盡思緒。在《紙上閑游》一書中，如果片面地認為巴陵只注重通過文字處理技巧來展示建筑和園林之美，那么，我認為未必全面。巴陵不但通過描繪景致來表現(xiàn)思考的過程，通過唯美景色來凸顯內(nèi)心的柔情，更在書中體現(xiàn)了他對生活的態(tài)度以及個體創(chuàng)作的獨特表達方式。在文章《陶澍故居行》中“我們結束陶澍故居行，我匆匆忙忙趕回長沙，邊讀《陶澍集》，邊寫這篇游記”。不由感嘆以書做天地，用筆墨行走的閑游是何等自在的意境！在《霧繞天門》中，巴陵寫道：“當我回到市區(qū)，仔細想想這次天門山之行，覺得都在霧里看天門山，在云霧中尋覓天門山?！痹谶@里是云是霧或是別的什么都已經(jīng)不重要，巴陵要表達的只是沉浸在迷茫中的心情。從這些篇章來看，巴陵的眼光相當獨到、深邃。一方面，那發(fā)人深思的情感注入，時刻展示著巴陵的詩人氣質(zhì)和他獨具特色的審美觀照。另一方面，巴陵的文字雖給人感覺平淡樸實，可在平淡中卻不時讓人內(nèi)心滋生對美好的種種向往。無論是對鳳凰城的解讀，還是在靖港古鎮(zhèn)享受融入自然的快感，讀來都令人倍感震撼。

哲學家說，文字的想象力可以創(chuàng)造出輝煌的人類文明。這種詩意化的個人創(chuàng)作雖浮光掠影，卻用生命的真實把我們引入了一次次關于人生、社會以及人與人、人與自然的思索中。當每個旅行者用不同的情感視野來關注他們眼前的風景時，巴陵的《紙上閑游》淡然如隱形的翅膀從各色景致中翩翩穿過?？v觀全書，巴陵的文字往往從小處著手來表現(xiàn)景物的一個點或一個面，于是我想，這樣的“小”對表現(xiàn)宏觀事物來說是否是更為方便的捷徑，當亭臺樓榭、風光遺跡、自然山水都不同層次地被賦予豐富而又強烈的情感時，讀者會不會對大自然和生活頓生熱愛。

就文學的審美而言，《紙上閑游》有股宛自天開的藝術氣韻。無論是描寫近在咫尺的色彩，還是以時空的概念來描繪風光景色，那種流動之美、空靈之美、大氣之美，都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博大精深相契合，讓人游之不盡，思之不透。巴陵運筆細膩，不僅讓讀者徜徉在文字中，氣定神閑地欣賞各處名勝風景，也讓讀者在美的感受中涌動出獨有的生命體驗。在這種寬泛的視域下，文字如同一首縹緲懷舊的歌，吟唱在人生的將行之路，真實地觀照著現(xiàn)代人對生活的種種感受?！都埳祥e游》在取材上也體現(xiàn)了各種事物所涵蓋的不同境界，巴陵的不凡之處在于他在細節(jié)化描寫過程中融入種種感受。他寫淥江書院的文化、梅山龍宮的仙境、大泊水的山里世界、奉家山水奉家雨的優(yōu)雅，都恰到好處地將這些細節(jié)進行放大處理，他通過典故、傳說等人文歷史元素來大力渲染文字的表現(xiàn)效果，活靈活現(xiàn)地展示出不同于城市生活的靜謐及豐富，并通過敘事為旅行者的出行提供了不同的參考信息。

從文化意識上看，真正的行走和文學一樣，都是在不經(jīng)意時觸及內(nèi)心的最柔軟處。所以，巴陵的創(chuàng)作和描寫總是有著很強的地域文化性，氤氳著溫情感人的氛圍，他運用這樣的文化視角，這樣強烈的文化張力，充分展示了地域色彩和對自然的新知。巴陵以對自然的熱愛之情，博古通今的淵博，對生命的體驗和細致觀察，一路上持續(xù)書寫，關注著人類前行過程中某些失落的東西。真情實感的述說，融喜悅、勞累、無奈、憂傷于《紙上閑游》中，飽含了巴陵立足于大自然的全部情感。巴陵通過自我體驗與感悟，真實地記錄下了行走中對人生的思索，以此來引發(fā)人們對歷史和文化的認同感。

詩言志，歌詠情。行走的意義就在于從中感受人生的悠閑，思考生命的價值，或者也可以體會一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自在，這并非逃避，也絕非遁世，而是真性情下的自我袒露。在《桃花源里憶黃花》篇章中，“看完菊花，我才知道李清照為什么喜歡武陵人，她與陶淵明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愛菊；她與趙明誠有個共同的愛好就是一起植菊”。從菊花的高潔品質(zhì)，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到人品的志趣高雅；從一個人的清高不羈，順理成章地描述一群人的出塵。再等走出《淥江書院》，感嘆歷史文化的深邃，聆聽《江聲歲月》后久久不能釋懷，以至在《挑戰(zhàn)沙漠極限》中抒發(fā)諸多感悟，都讓讀者從字里行間明白了“很多事情，因為一句謊言要造成巨大的災難，也因為一些錯誤，會得到一些意外的收獲”。這些文字和思想?yún)R聚在一起，點點滴滴如同盛開在原野的小花，雖然帶不來太多芬芳，卻同樣可以裝扮生活。《紙上閑游》對于讀者而言有著深刻的啟迪，以及述之不盡的文化情懷。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行走與人生視野的開闊永遠聯(lián)系密切。時至今日，如果缺失了這份情懷，純粹只是作為旅行者四處游蕩，最終只會失去旅行的本義。因此，巴陵以生命的本真來行走是對歷史文化的深層解讀，是設身處地讓自己回歸到舊時光去尋找歸屬和認同，是用切身的體驗來實現(xiàn)心靈與自然的完美融合。在他淡然的文字中，讓人感受到行走的激情與快感，同時也帶動他筆下的山水、建筑、園林不斷地超越自我的小格局，呈現(xiàn)出超然物外的境界。

《紙上閑游》中的現(xiàn)實感和歷史感交錯彌漫，不斷地觸動人心。園林的恬靜、建筑的悠遠、山水的淡然……從巴陵的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到作者文字功底的深厚，這些行走只是平常樸實生活場域的記錄，但巴陵以別樣的意味和自在嫻熟的手法來渲染，卻在不經(jīng)意中實現(xiàn)了語言藝術和藝術語言的有機融合，文字讀起來便有著淡淡的韻味，讓人感受到作品的鮮活。這或許和巴陵的創(chuàng)作初衷不謀而合——他試圖在文字創(chuàng)作中探尋生活。稟著這樣的想法，再去細細研讀，《九龍漂流》《霧繞天門》《佛國敦煌》等篇章的文字便有了不一樣的價值和意義。

溫潤中有著含蓄，平淡中有著清雋。巴陵隨性記錄下的這些感悟，沒有過多講究敘事的技巧，而是以智慧的行走和漫游記錄了一種情懷和詩意。那撲面而來簡潔雅致的文字，是對這些美好景致的游歷，是試圖對最本真記憶的還原和恢復。本書若論其不足，《紙上閑游》不免有些屬于小資的自我滿足，書中的行走讓人感覺不到撲面而來的時代氣息，讀后略感缺少文化的開拓和重建，全書似在進行文化梳理，實際上卻又與文化貌合神離，無法在詩意的美感中真正展現(xiàn)出時代的憂患。我們不妨對比余秋雨、李存葆這些大家筆下的文化行走，他們字里行間除大情懷之外，還有著對社會的了解和洞察。

寫到這里，我們不妨這樣看待巴陵，他的創(chuàng)作初衷應該僅僅是想淋漓盡致地描繪一次次游歷中的視覺感受，僅僅是想傳達文化散文的審美追求。如《車窗里的夕陽》篇章，他通過對夕陽西下的贊美，讓人感受濃烈而又真實的生活氣息。這種從生活中得來的感悟內(nèi)涵豐富?！皶r時獨自一人去看風景，高興時，看得淚流滿面，甚至哭得一塌糊涂。我又常常告誡自己：風景雖然很美，那是只能看看而已的。”在《云蒸霞蔚的赤壁》中，巴陵在思考中得出這樣的結論，“我這樣可以從現(xiàn)代走到宋代，再從宋代走到現(xiàn)代，走得很有條理，也能讓自己更加進入角色”。雖說這種寫作手法并不是多么新穎、獨特，但這種自然主義的寫作狀態(tài)基于對事物的細微觀察，確實讓人有種身臨其境之感，巴陵的文字，就如同詩意筆觸下的生命跋涉，更有著對生活的探尋和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