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惶惑》中定語語義指向的異指現(xiàn)象

羅珮

摘要：根據(jù)周國光的定義，在句法結(jié)構(gòu)中句法成分之間有一定方向性和一定目標的語義聯(lián)系叫做語義指向。本文將以老舍所著《惶惑》為例，選取最典型、最具有代表性的句子來分析定語語義指向的異指現(xiàn)象，并且不考慮語氣、語境、上下文等因素，僅采用靜態(tài)分析法對《惶惑》中定語語義指向異指現(xiàn)象進行探究。

關(guān)鍵詞：《惶惑》；語義指向；定語；異指

語義指向理論是20世紀80年代初萌芽并逐步發(fā)展起來的。

“語義指向”國內(nèi)語言學界至今沒有明確的定義，周國光先生根據(jù)已有的研究和有關(guān)的論述，把語義指向定義為“在句法結(jié)構(gòu)中，句法成分之間有一定方向性和一定目標的語義聯(lián)系”。①

一、定語語義指向研究概述

定中結(jié)構(gòu)是偏正結(jié)構(gòu)的一種，偏正結(jié)構(gòu)指的是一個修飾詞語和中心詞語兩部分組成的結(jié)構(gòu)，并且之間是修飾和被修飾的關(guān)系。偏正結(jié)構(gòu)有兩種：一種是定中結(jié)構(gòu)，定中結(jié)構(gòu)的修飾詞語叫定語，被修飾詞語叫中心詞語。

關(guān)于定語的語義指向問題，最早注意到的是朱德熙先生，他提出了與領(lǐng)屬結(jié)構(gòu)不同的三種類型：1、張三的原告，李四的被告；2、他的籃球打得好；3、我來幫你的忙，他稱這里“張三的”、“他的”、“你的”為“準定語”。②他認識到這類定語與一般的偏正結(jié)構(gòu)不同，但運用語義指向分析方法具體研究定語的語義指向問題卻是在90年代后。

峻峽《間接修飾定語試探》是一個開端，作者把修飾性定語分為直接修飾定語和間接修飾定語兩種，間接修飾定語是指定語不是直接修飾中心語，通過句中或句外其他成分的折射間接地對中心語進行修飾，如“快樂的星期天”。根據(jù)語義指向的不同，作者討論了六種類型，并從意義、結(jié)構(gòu)、中心語的表義等方面探討了間接修飾定語在構(gòu)成和使用上的條件和特點。這篇文章作為定語語義指向研究的開端，對其后定語語義指向研究的方法和方向有一定影響，在峻文后學術(shù)界關(guān)于定語語義指向的研究開始增多。③

本文將以老舍先生所著《四世同堂》第一部《惶惑》為例，選取最典型、最具有代表性的句子來分析定語語義指向的異指現(xiàn)象，并且不考慮語氣、語境、上下文等因素，僅采用靜態(tài)分析法對《惶惑》中定語語義指向異指現(xiàn)象進行探究。

二、《惶惑》定語語義指向的異指類型

根據(jù)陸儉明先生提到的9種研究角度，我們知道把在一定的言語環(huán)境里，一個指向成分只跟一個被指成分組成語義指向結(jié)構(gòu)體的指向模式叫做語義單指；相應地，我們把一個指向成分可能跟多個被指成分組成語義指向結(jié)構(gòu)體的指向模式叫做語義多指。

（一）單指

1、指向主語

這類定語在語義上直接與句子主語相聯(lián)系，往往是對人物的心理活動、精神狀態(tài)、行為動作等的描寫，如：

（1）常二爺每次來訪，總是祁家全家人最興奮的一天。（2）韻梅吃過了不很高興的午飯，就忙著準備晚間供月的東西。（3）他絲毫沒有輕視野求先生的意思，而只求早早的結(jié)束了這小小的一幕悲喜劇。（4）所以，他寧可多忍受老二夫婦一些冤枉氣，而不肯叫老人們心中都不舒服。

例（1）中“最興奮”不指向“一天”，“一天”是無生命的，不存在興奮還是不興奮，“興奮”應該指人的精神狀態(tài)，語義指向主語“祁家全家人”，該句子可理解為“常二爺每次來訪總是祁家全家人的一天+祁家全家人高興”；同樣例（2）、（3）（4）中“不高興”、“悲喜”、“冤枉”都是指人精神狀態(tài)，語義上不指向沒有生命的“午飯”、“劇目”、“氣”，而是應該指向施事主語“韻梅”、“他”。以上例句中定語所表屬性不是中心語所指事物本身具有的，而是通過主體人的折射呈現(xiàn)出來的，所以他們的語義指向應該指向句子的主語。

2、指向謂語動詞

定語語義指向謂語動詞時，常常說明謂語動作持續(xù)的時間長短，主要起突顯和強調(diào)時間的作用，如：

（1）擦了好幾把眼，看見了李四爺，她含笑的說了聲：“看這個老東西！”（2）敲了半天的門，沒有人應聲。（3）北平雖然作了幾百年的“帝王之都”，它的四郊卻并沒有受過多少好處。（4）面上來了，他只喝了一口鹵。（5）至不濟，他還會唱幾句二簧，一兩折奉天大鼓（和桐芳學的）和幾句相聲！

這些數(shù)量短語“幾把”、“半天”、“幾百年”、“一口”、“幾句”都不指向其后面的定語中心語，而是前指句子的謂語動詞，說明謂語動詞持續(xù)的時間，具有[+述動]語義功能，這些句子可以變換為：

（1）擦眼擦了好幾把，看見了李四爺，她含笑的說了聲：“看這個老東西！”

（2）敲門敲了半天，沒有人應聲。

（3）北平雖然作“帝王之都”作了幾百年，它的四郊卻并沒有受過多少好處。

（4）面上來了，他只喝鹵喝了一口。

（5）至不濟，他還會唱二簧唱了幾句，一兩折奉天大鼓（和桐芳學的）和幾句相聲！

3、指向其他定語

定語語義上有時候指向句中的其他定語，如：

（1）他的小四方臉上泛起一層笑意，準備和冠先生搭話。

“笑”在語義上指向主語中心語“小四方臉”的定語“他”，這類句子的特點是全句的主語部分結(jié)構(gòu)上屬于偏正關(guān)系，意義上一般屬于領(lǐng)屬關(guān)系，主語的中心語是身體的一部分，這類句子可以變換為：“他笑，準備和冠先生搭話?！?/p>

4、指向其他賓語

在有雙賓語、介賓詞組做狀語或者帶有補語的句子中，定語在語義上可以指向前面的賓語。如：

（1）他納悶：為什么已經(jīng)這樣的疲倦了，還陪著朋友走冤枉路呢？

（2）瑞宣按著四爺?shù)挠媱?，先糙糙的在心中造了個預算表。

（3）日本人使她的丈夫整天的沒個笑容，臉上濕碌碌的罩著一層憂郁的云。

例句中“冤枉”指向動詞“陪著”的近賓語“朋友”；“糙糙的”在語義上指向“造”的賓語“預算表”；“憂郁”指向使役動詞“使”的賓語“她的丈夫”，這類句子可以轉(zhuǎn)化為：

（1）他陪著朋友走路，朋友很冤枉。

（2）他造了個預算表，表很粗糙。

（3）日本人使她的丈夫整天的沒個笑容，她的丈夫的臉上臉上濕碌碌的罩著一層云，她的丈夫很憂郁。

5、指向句外成分

這類定語在語義上或是泛指，即對什么人都適用，或者是根據(jù)句子上下文語境，指向上下文中某一名詞性成分，如：

（1）大槐樹下兩張最快活的臉，在一塊兒笑了好幾分鐘，而后依依不舍的分開——一個進了三號，一個進到五號。

（2）對同事們，除非在嘴巴的威脅之下，他永遠特立獨行，說頂討厭的話，作頂討厭的事。

（3）可是野求先生很愿接受這善意的勸阻，他的貧血的瘦臉上已經(jīng)有點發(fā)青，假若一直送下去，他知道他會要鬧點毛病的。

（4）出殯的那天是全胡同最悲慘的一天。

（5）涼的，疲倦的，淚，順著鼻子往下滾。

“最快活”指向句外成分，指人的狀態(tài)；“頂討厭”指向句外的別人；“善意”指向句外的人；“最悲慘”泛指句外的全胡同的人，“疲憊的”也泛指句外的人。表面看起來這種定語語義指向具有不確定性和模糊性，但只要我們聯(lián)系上下文和具體語境，就能明確定語的語義指向。

（二）兼指

有的定語語義既與中心語聯(lián)系又與非直接的句法成分相聯(lián)系，處于兼指狀況的定中結(jié)構(gòu)，其句法平面和語義平面是兼容交叉的。

1、賓語的定語語義同時指向謂語動詞和中心語

（1）頭沒有梳，臉沒有洗，雖然已是秋天，她的身上卻只穿著一身象從垃圾堆中掘出來的破單褲褂。

（2）挨一頓饑，兩頓餓，并不算什么！一年到頭老是這樣，沒個盼望，沒個辦法，算怎么一回事呢？

這類句子中數(shù)量短語“一身”、“一頓”既可以修飾定語中心語，語義上可直接與定語中心語聯(lián)系，又可以指向謂語動詞“穿”、“挨”，補充說明動詞的情況，“穿一身”、“挨一頓”。

2、定語語義同時指向中心語和整個句子

（1）院中的紅黃雞冠花開得正旺，他恨不能過去拔起兩棵，好解解心中的憋悶：“人都死啦，你們還開得這么有來有去的！他媽的！”

該句中“院中的”既可以指向中心語“紅黃雞冠花”表明花的位置，又可以指向整個句子，去掉“的”單獨做狀語。

3、定語語義同時指向中心語和主語

（1）瑞宣明知道說及死亡必定招老人心中不快，可是他沒法作善意的欺哄，因為錢家的哭聲是隨時可以送到老人的耳中的。

“善意”既可以指向“欺哄”，又可以指向句子的主語“他”，語義關(guān)系可以理解為“他很善意+善意的欺哄”。

（三）語義指向虛化

定語語義指向除了指向句子中明確的成分以外，還有一些較特殊的指向情況：

*（1）你做你的事，別管那么多閑事。

（2）你愛怎么用就怎么用，給死鬼買點紙燒也好，給……也好，都隨你的便！

例（1）、（2）這類句子用“你的”充當定語，“事”并不是“你”的，實際上意義已經(jīng)虛化，去掉“你的”毫無影響句子的結(jié)構(gòu)，也不影響句子的基本表達意義，去掉定語之后，可以表達為“你做事，別管那么多閑事?！焙汀岸茧S便！”

*（3）三天的工夫，他把一切都辦好；給朋友們擺上了酒席，他告訴他們他是為要兒子而娶姨太太。

這類定語語義指向全句，是對全句的修飾限制。定語相當于時間狀語，突出了時間的意義，這句話可理解為“三天工夫，他把一切都辦好?！?/p>

*（4）“放你娘的驢屁！”

（5）好吧，我弄了一斤大餅，兩個子兒的蔥醬，四兩醬肘子，先吃他媽的一頓再說。

（6）“這是他媽的怎回事呢？”軍人見大家楞起來，發(fā)了脾氣。

還有一類定語在語義上既不指向后面的中心語，又不指向其他句法成分，并且根本不體現(xiàn)明確的語義，只是出于一種表達的需要，這種類型在《惶惑》中也常出現(xiàn)，這種定語一般由稱謂詞“他媽”、“你媽”、“他娘”充當，其中的定語實際可以省略，一般出現(xiàn)在特殊的斥罵語境中，但句子具體沒有斥責的對象，僅僅是一種宣泄不滿或憤怒的情緒，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

三、結(jié)語

語義指向分析的目的在于揭示形式和意義之間的對應關(guān)系，也就是在句法平面上間接成分之間的各種語義聯(lián)系。本文主要結(jié)合《惶惑》中的大量例句對定語的語義指向異指現(xiàn)象進行了分析，來說明和解釋顯性句法關(guān)系背后復雜的隱性語義關(guān)系的語法現(xiàn)象，并且了解到構(gòu)成定語的不同類型的詞在語義指向上的特點，定語的語義指向哪個成分，說明定語在深層結(jié)構(gòu)與哪個結(jié)構(gòu)同現(xiàn)，這對我們正確理解句子所表達的意義，進一步分化歧義，分析定語語義指向所具備的語法意義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

注解：

①周國光.現(xiàn)代漢語語法理論與方法[M].廣東：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第252頁

②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出版社，2010，第 145頁

③峻峽.間接修飾定語試探[J].河北大學學報.1990年第1期

參考文獻：

[1]周國光.現(xiàn)代漢語語法理論與方法[M].廣東：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P252

[2]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出版社，2010，P145

[3]峻峽.間接修飾定語試探[J].河北大學學報.1990年第1期

[4]老舍.惶惑[M].湖北：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

[5]楊淑芳.定語語義分析[D].北京：首都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