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華：撞上大時代

萬佳歡

2004年，《十面埋伏》宣傳時，張藝謀曾說，“像劉德華、金城武，什么都能演，就不能演農(nóng)民?！?/p>

十年后，劉德華演了一個農(nóng)民。

“我小時候?qū)懳业闹驹甘寝r(nóng)夫，真的?！眲⒌氯A說。他還聊起自己1980年代看到《紅高粱》時，邊看邊想：如果我拍會怎么樣？

現(xiàn)在，他在電影《失孤》里給出了回答：微微駝背，蹲著吃飯。襯衣里套T恤再套秋衣，整部戲只穿一雙球鞋。導(dǎo)演彭三源說，劉德華每天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的手過不去，他隨身帶銼刀和藥水，隨時虐自己——它們可以制造出臟指甲和粗糙起皮的手背。

彭三源一開始就對劉德華提出要求：一個15年風(fēng)餐露宿在路上找兒子的農(nóng)民會很黑，但最好不要用燈烤，因為“太豪華”。劉德華當時沒吭聲，但他后來真的只穿一件背心，站在沙灘上曬了一周。建組后，他已經(jīng)“黑透了”。

他甚至琢磨出一個辦法來突出自己臉上的皺紋：找到頂光，腿曲一點點蹲下，讓光永遠從高處射下來。

有一場戲，彭三源把劉德華扔進江西火車站附近的人堆，偷拍他貼尋人啟事。劉德華正貼得認真，導(dǎo)演卻從監(jiān)視器里發(fā)現(xiàn)，有個路過的時尚美女嫌他臟，白了他一眼。

聽說自己被人嫌棄，劉德華很得意。

彭三源稱贊他，“不光是造型，個人氣質(zhì)也向內(nèi)地農(nóng)民無限靠近。”

影片上映后，人們再一次感概劉德華的勤奮拼命；而實際上，在十幾年前，這樣的轉(zhuǎn)變也許無法完成。社會寫實題材影片數(shù)量、電影市場發(fā)展、觀眾接受程度、投資意愿、投資能力和明星自身的成長全部加在一起，才讓劉德華這個香港巨星成功變成了一個農(nóng)民。

劉德華現(xiàn)在已經(jīng)53歲， 2015年是他出道的第35個年頭，而這段時間恰好是香港與內(nèi)地變化最大的三十年，他周遭的社會環(huán)境一直在發(fā)生變化；難得的是，他一直在緊跟時代步伐，成為港人心中“香港精神”的代言者，也成為內(nèi)地幾代人最熟悉的港星代表。

“時勢造英雄，”他說，“英雄造時勢說的就真的是大人物了?！彼两褚埠荏@奇自己的“命好”：香港電視最蓬勃的時候，他在；電影最蓬勃的時候，他在；流行音樂的頂峰時期，他也在。

現(xiàn)在，他將工作重心放在內(nèi)地，努力讓自己越來越融入其中。“其實有語言上的障礙。以前可能大家會想，他演內(nèi)地人行嗎？后來他們開始慢慢接受。就好像現(xiàn)在大家起碼不會抗拒我演一個農(nóng)民了?！?/p>

“你哪里來的臺灣市場？”

第一次見到內(nèi)地農(nóng)民時，劉德華甚至還不知道他們叫作“農(nóng)民”。

1995年，他跟杜琪峰去長春拍《天若有情3》，有一場戲在玉米田里面拍，工作人員在田地里面藏拍戲時用的炸藥，之后讓飛機掉下去爆炸。

這時，劉德華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站在一旁。他抱著自己的小孩，一直對他們說：“快點走，快點走，不要把炸藥堆在那?！?/p>

“我們給那個地方付了錢，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戶都能分一點。”劉德華回憶。那個人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好像他的生命、他的下一代都是和農(nóng)田緊密聯(lián)系的。

“他寧可這個沒了、那個沒了、我也沒了都沒關(guān)系，只要跟農(nóng)田在一起生，一起死?！眲⒌氯A說。

后來他知道，那是一個內(nèi)地農(nóng)民。

拍《失孤》時，他在自己的貼身斜挎包上找回了這種感覺：作為農(nóng)民雷澤寬，他一直把包背在胸前，走路時用手小心護著，再在上面圍一件外套。

劉德華一直不覺得自己跟農(nóng)民有很大距離。他出生在香港新界大埔泰亨村，6歲時搬到城市貧民區(qū)，小時候要幫工。19歲之前，香港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1982年，他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重大機遇。這一年，他跑到香港堅城片場，出現(xiàn)在周潤發(fā)面前。他來搞清一個問題：我究竟能不能參演一部會得罪臺灣市場的電影？

這部電影是許鞍華導(dǎo)演的《投奔怒海》，其中一個男主角原本是給周潤發(fā)預(yù)留的，但被他拒絕。此時影片已經(jīng)在海南開機，在攝影師鐘志文和歌手林子祥的推薦下，制片人夏夢找到了劉德華。

那時候，劉德華還是歌手林子祥記憶里的“胖小子”，他的前經(jīng)紀人張國忠印象中“有禮貌的后生仔”。作為無線電視臺藝員訓(xùn)練班培養(yǎng)出來的本土男演員，他自然要遵循香港男明星的制造機制：訓(xùn)練班的嚴格考試與淘汰——畢業(yè)后拿到合約——跑龍?zhí)住獱幦〕鲱^之日。

從林子祥《夜來香》音樂錄影帶里的“嫖客甲”到周潤發(fā)《鱷魚潭》里的殺手，他已跑了一段時間龍?zhí)?。聽說有戲可拍，他很高興。

但他很快就聽說了周潤發(fā)推掉《投奔怒?！返脑颍罕藭r，香港電影十分依賴海外、尤其是臺灣市場，而臺灣禁止有大陸工作人員參與制作和在大陸拍攝的任何電影在臺上映。周潤發(fā)害怕失去臺灣市場。

他問周潤發(fā)：“如果我去海南島拍戲，那我的臺灣市場豈不也有危險？”

“你哪里來的臺灣市場？”周潤發(fā)反問。

劉德華一想，也對，自己什么都沒有，應(yīng)該豁出去試試。

于是，他在無意間跟大陸、臺灣這樣的遙遠名詞扯上了若有似無的關(guān)系?！锻侗寂！肥且徊恐v述越南平民百姓悲慘生活的影片，他要在其中飾演一個在越南新經(jīng)濟區(qū)接受勞改的角色。雖然許鞍華一直堅持這部影片與政治無關(guān)，但至今仍有很多影評人認為它含有某種政治隱喻，而拍攝背景則是1979年時任港督麥理浩首度訪問北京，而后英國向中國提出的分拆香港“主權(quán)”及“治權(quán)”方案又被北京否決，香港的前途問題浮出水面。

對于劉德華來講，事情并沒有那么復(fù)雜。在許鞍華的印象里，那時候“長得特別好看，頭發(fā)很長”的華仔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孩子”。1982年10月，香港《號外》雜志引述許鞍華的話說，劉德華在劇組“一天到晚都在玩”，“不是把反應(yīng)彈纏在身上亂跑，就是扮李小龍、謝賢和單慧珠，逗工作人員開心”。

在拎著給劇組的兩塊反光板抵達海南機場之前，他還沒有坐過飛機；這甚至是他第一次離開香港，內(nèi)地對他來講就是“外地”，“很鄉(xiāng)下，還坐過木船”。他不覺得苦，只覺得開眼界，“我從沒想過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樣，每一樣?xùn)|西都是新鮮的?！?/p>

但他也漸漸意識到，自己正在參與一部意義重大的電影：這是他第一次用國語拍電影，第一次真真正正覺得自己是在演主角。

為了更貼近角色，他專門去了趟日照更好的三亞，把皮膚曬黑，又把長頭發(fā)剪短——他自己曾形容，那發(fā)型“像一個箭豬”。最后，影片中的劉德華雖然還稍顯稚嫩，但完全擺脫了他從前給人的印象。

1980年代初，香港的電視觀眾正在開始重新走向電影院，電影票房逐漸走高。黃霑在他的博士論文里這樣描述這幾年：“香港人終于不再以電視下飯……大家都跑到外邊享受去了：青年人再進電影院享受新浪潮電影。”在這樣的背景下，《投奔怒?！愤@部嚴肅的社會寫實影片竟然票房口碑雙豐收，不僅被稱為香港新浪潮電影的經(jīng)典力作，更在香港本地收獲1500萬票房，創(chuàng)下文藝片票房紀錄；劉德華因此獲得第二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演員”提名，知名度迅速提高。

這之后為香港電影帶來新景象的“新浪潮”電影在曇花一現(xiàn)后逐漸消失。即使憑借一部社會寫實影片成名，在商業(yè)化大眾娛樂化的香港，與無線電視臺有約在身的劉德華還是順著商業(yè)偶像的道路繼續(xù)前進。他被無線力捧，接連成為《獵鷹》《神雕俠侶》等無線熱播劇目的男主角。

1983年，無線高層將他與其他4個當紅小生湯鎮(zhèn)業(yè)、黃日華、苗僑偉、梁朝偉同臺出現(xiàn)，并把他們稱為“無線五虎將”打包推出。經(jīng)過這個頗有觀眾緣的商業(yè)花招，兩年前還“什么市場都沒有”的劉德華首先在香港站穩(wěn)了腳跟。

“我以為我是神”

1993年8月，唱完兩首歌的間隙，劉德華環(huán)顧上海體育館里瘋狂的內(nèi)地歌迷。四周很暗，亮銀色的演出服讓他在臺上閃閃發(fā)光。

“要瘋狂，但是不要危險，”他招著手說，“不要把你們手上的電筒往我這邊丟。”

嘈雜的觀眾席里一陣哄笑，緊接著又傳來一聲突兀的尖叫：“華仔！”

這是劉德華第一次巡回演唱會的其中一站，也是他第一次來內(nèi)地開演唱會。演唱會前，公司對舉辦地沒有做過市場調(diào)查，“誰愿意做就誰辦”。

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在內(nèi)地這么受歡迎?！八麄兛赡苁强囱莩獣臋C會也不多，很開心，也比較瘋狂，有人會把水扔下來。”劉德華回憶。

1990年代初，劉德華電影和音樂雙棲發(fā)展，可算紅透亞洲。而一開始，他在唱歌方面并不順利。

最早鼓勵劉德華唱歌的歌手是林子祥。1982年在海南拍《投奔怒?！窌r，林聽了劉德華唱歌，勸他試試入行。劉德華開玩笑地回答他：“如果我（唱歌）行，就賺一元給你四毛?！?/p>

三年后，香港人均GDP超過1萬美元，娛樂消費增多，流行音樂工業(yè)空前興旺。很多唱片公司來找劉德華，他也有心往歌壇發(fā)展?？赏瞥龅谝粡垖］嫛吨恢来丝虗勰恪分?，反響平平。很多人都說劉德華不是唱歌的料，也不可能在唱歌方面有所發(fā)展。

劉德華采用一種笨辦法來面對反對聲音：勤能補拙?！八皇且粋€先天很適合做娛樂圈的人，但他是一個后天十分之好的藝人?！眲⒌氯A前經(jīng)紀人張國忠在2010年出道30周年電視特輯里評價。在他心里，華仔是“屢敗屢戰(zhàn)的一個戰(zhàn)士”。

劉德華的勤奮同樣體現(xiàn)在電影方面。有一次他跟周潤發(fā)聊天，周潤發(fā)聊起自己為什么會拍那么多戲，“現(xiàn)在市場很亂，以我們現(xiàn)在的能力，也分不清哪部是爛片、哪部是好片，所以都接下來。不接的話，萬一好片跑到別人手上呢?！?/p>

劉德華深以為然。與無線合約到期后，他開始拼命演電影。人們對他的固定印象是，他永遠充滿精力，上躥下跳地出現(xiàn)在各式片場，演戲時不時撥一撥當時最流行的分頭。關(guān)之琳曾說，劉德華“幾乎就沒有睡覺的時候”，因為她睡覺的時候，他醒著；她醒的時候，他還醒著。

“我（接戲）是不分類的，除了脫衣服我不敢拍，什么都拍，”他說，“在香港你可以同時拍三部戲，早上拍這個，明天就換另外一部，晚上還能回家?！?988到1992年期間，每年上映的劉德華出演的電影竟然都超過十部。

在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的港人都只爭朝夕，一門心思往前沖?！跋愀廴耸沁@樣的，也不知道三年五年以后，他們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只要真的有機會，就會牢牢掌握，絕不會讓它溜走?！?劉德華說。

他把那個時候的香港人比作一群漁民或農(nóng)民：每一次出海、耕種，他們都希望能拿到最多，這樣回來可以讓他們過得久一些?！翱涩F(xiàn)在的農(nóng)民會想，今年的玉米太多了，得燒掉一點，不然就便宜了，”他補充說，“現(xiàn)在的香港民眾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看量多，我寧可做好。每個年代民眾的思維和工作狀態(tài)都逃不出既定生活環(huán)境對他的掌控?！?/p>

拼命工作了幾年，成績慢慢出現(xiàn)。1991年，平均每個月都有一部劉德華參演影片上映，票房總收入達兩億港元，在香港演員中居第一位。在香港人看來，華仔飾演的那些黑幫小混混都有一種街坊味，看起來貼心貼肺的親切；而從《旺角卡門》到《天若有情》，華仔以重情重義的悲情英雄形象出現(xiàn)，在某種程度上契合了回歸前香港“只爭朝夕”的心理氛圍。

而他在音樂方面也迎來大轉(zhuǎn)折。1990年的專輯《可不可以》推出后，銷量達到三白金，有人發(fā)現(xiàn)他“會唱歌了”。之后的專輯《如果你是我的傳說》《愛不完》與《一起走過的日子》也大獲成功，后兩個更是進入了寶麗金唱片公司20張最暢銷的專輯榜單。

時代給了劉德華機遇。那幾年，從日本引入的卡拉OK大受歡迎，香港紅磡體育館舉辦的本地流行音樂會也大幅度增加（1983年只有18場，6年后達到129場），而與此同時，歌壇出現(xiàn)空間——張國榮、許冠杰等幾位歌壇紅人相繼宣布退出音樂圈，香港當紅男歌手幾乎只剩下一個譚詠麟。

這之后，劉德華再度被納入到一次更為成功的藝人打包營銷里。1992年，媒體把他和張學(xué)友、黎明和郭富城拉到一起，合稱為“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很快紅遍亞洲，而劉德華則是其中最早進入內(nèi)地市場、并跟內(nèi)地保持緊密聯(lián)系的藝人之一。他主演的電視劇、電影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在內(nèi)地播出，并且出現(xiàn)在了內(nèi)地的正版音像架上：1988年，他的第三張專輯《回到你身邊》最早被內(nèi)地引進出版。

就在這一年，鄧小平提出“我們在內(nèi)地還要造幾個‘香港”，第一次在官方話語層面賦予了香港“榜樣”的榮耀。隨著四大天王走紅、香港電影橫掃亞洲，香港的娛樂文化輸出到達頂峰，培養(yǎng)了內(nèi)地第一批“追星族”。《失孤》的另一位男主角、生于1989年的井柏然這樣評價劉德華，“劉先生對我來講就像一幅畫。可能有點不禮貌，真的是從小就貼在墻上?！眲⒌氯A則笑稱，“一開始唱歌所有人都覺得我不行的，慢慢到了95年，我以為我是神?！?/p>

香港專欄作家梁啟智形容，“那時候的香港人信心空前高漲，覺得無所不能，相信港式文化和生活能影響并同化整個中國內(nèi)地。”劉德華也有同感。1991年，為了“拍自己想拍的電影”，他成立天幕電影公司，自己當起了老板。他沒有太多商業(yè)方面的經(jīng)驗，但一開始，這間公司看起來欣欣向榮。公司首部作品《91神雕俠侶》匯集了當年最紅的明星梅艷芳、劉嘉玲、郭富城出演，票房大獲全勝。

“1997年之前，我也有搞移民，但后來沒有繼續(xù)下去”

1996年，年輕導(dǎo)演陳果帶著一個叫作《香港制造》劇本找到天幕公司。他想做一個獨立制作電影，為了節(jié)省成本，他找了好幾家電影公司要廢棄期膠卷，都沒有要到。

劉德華看到劇本，當即就覺得電影“很香港”。“《香港制造》會是一部能在香港電影史上留下來的重要電影，我到今天我還是會覺得，香港電影不能死啊。我就是窮一輩子，還是會支持的?！?/p>

他很清楚：“重要”不一定意味著好賣，但還是一口答應(yīng)下來。他把剩余膠片支持陳果拍攝《香港制造》，并親自擔任電影監(jiān)制、制作人。

影片講述的是一個香港問題青年的故事，側(cè)寫了香港繁榮背后隱藏的社會陰暗面。陳果拿著50萬拍攝經(jīng)費和8萬尺膠片，用街邊找來的群眾演員拍完了影片，意外地成為當年香港電影界的黑馬，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最佳導(dǎo)演以及臺灣金馬獎最佳導(dǎo)演、最佳編劇等多項大獎。華仔本人還沒有拿過影帝，但自己監(jiān)制的這部電影的男主角倒拿了最佳新人獎。

而此時的香港電影市場早已沒有1980年代的觀影氛圍。自1993年香港本土電影產(chǎn)量達到頂峰（234部）后，電影市場、產(chǎn)量和影院數(shù)量都開始顯著下降。最后，《香港制造》的票房只在200萬上下。

這幾年，劉德華越來越感到自己不像過去幾年那樣萬事順遂。天幕電影公司成立后，他用一個演員的樸素眼光去選擇電影投拍，但除了《91神雕俠侶》，大部分都在賠本。有人形容他，“替別人拍片是賺錢機器，自己做老板是散財童子”。

到了1995年，他已經(jīng)虧了四千萬。銀行逼他先還兩千萬，還好向華強太太陳嵐借了他1500萬。“從95年開始到2000年中間，我所有拍的戲都是用來還債的?！彼f。他拼命接戲，每天只睡幾個小時，用片酬、唱片和演唱會收入賺錢補貼公司。

在香港，娛樂行業(yè)漸漸出現(xiàn)了下滑勢頭，很多電影人才選擇前往好萊塢發(fā)展，唱片銷量也慢慢降低。另一方面，回歸之前，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性和模糊的政治身份帶來不安，很多港人心神不寧，甚至出現(xiàn)了移民熱潮。

劉德華也受到影響。“在那個環(huán)境下你一定會有焦慮感。”。在《香港制造》之后，他投拍了陳果“97三部曲”的第二部《去年煙花特別多》，影片講述了幾個華籍英兵因香港回歸而退役后的故事，充滿對命運和前途的無力把握感。劉德華親自演唱了影片同名主題曲，里面有兩句歌詞：

前路茫茫的現(xiàn)在，到底誰是我

雨打風(fēng)吹的年代，不是我的錯

但劉德華沒有繼承太多香港人在多種文化之間的搖擺不定。他一直有中國和東方情結(jié)，喜歡毛筆字，禮佛吃素。家里每年拜年，他還要向長者作揖。他至今已做過幾百場演唱會，幾乎每一場都會準備一身中式服裝，而《中國人》基本上是必備曲目。

1991年，劉德華曾跟美國ICM公司簽過經(jīng)紀合約，成為其旗下藝人。2007年，他在《楊瀾訪談錄》談起自己最絕望的時候，“我記得我差不多是最紅的時候，去美國拍戲，還是需要排在那里，呆了一個禮拜，結(jié)果還是輸，還得打道回府。”他也曾提到，在美國也有導(dǎo)演捧他，但他們的眼光看起來是因為他們要做生意；而在香港，他找到做藝人的尊嚴。

“我找不到他們（美國ICM）擁有我的那個興奮，他們不會覺得有劉德華驕傲，但是我在香港能感覺得到，”他說，“1997年之前，我也有搞移民，但后來沒有繼續(xù)下去，只是覺得我在這里生活沒問題。”

2000年，他把天幕公司所有欠債都還清，打算“從頭再來”，但不久后他就跟合伙人麥紹棠矛盾激化。官司打了很久，最后以劉德華退出天幕而告終。

期間他接受查小欣訪問，“（官司）的確對影迷和我是有打擊，總之短期內(nèi)，我也不會做老板開戲了，也不會在電影中參與意見……專心做演員?！笨珊芸?，他又成立“映藝”公司，再次決定“從頭再來”。

35年來，他被普遍認作一個“最香港”的香港明星。有人認為，如果說王家衛(wèi)、梁朝偉是白領(lǐng)聚集的中環(huán)，劉德華就是旺角，代表最市井、最有活力的中下層香港人；最要緊的是，他身上有香港人最看重的“香港精神”：努力、勤奮、永不服輸?！按蠹叶贾牢遗龅竭^很多曲折困難，但我有一個信心，每一次碰到，我都能盡力把它克服?！眲⒌氯A說。

在劉德華最困難的幾年里，香港正好處于從金融危機到SARS的最低迷時期。2002年圣誕檔，劉德華出現(xiàn)在影片《無間道》中，演出一個充滿矛盾的反派人物。接下來的一年是香港電影業(yè)最黑暗的一年：張國榮和梅艷芳相繼離世，經(jīng)濟繼續(xù)低迷和SARS讓許多電影院空空如也，電影制作停頓4個月，港產(chǎn)片只有54部，大部分電影的票房在200萬左右。而《無間道》拿到5500萬票房，成為救市之作。導(dǎo)演劉偉強說，拍攝期間劉德華每天都比主創(chuàng)早半個小時到，“不是化妝，而是抓我們談劇本，他是很努力的演員?！?/p>

2002年，在描述1970年代末至2000年代初香港變遷的影片《金雞》里，劉德華客串出現(xiàn)，他飾演的是他自己——港星劉德華。對于香港人來講，他已經(jīng)算是香港歷史中的一部分。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