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麗尼是中國20世紀30年代的散文家,他的散文情感真摯、詩意濃郁、內涵豐富、語言生動形象,具有獨特的魅力?!洞旱男摹罚?931年)是麗尼前期比較有代表的優(yōu)秀作品,但是關注的人并不多;《鷹之歌》創(chuàng)作于1934年,是中期的代表作品;創(chuàng)作于1938年的《江南的記憶》是壓軸之作,得到大家的一致稱贊。本文將從語言修辭著手分析這三篇具有代表意義的作品,探析麗尼散文的獨特魅力。
關鍵詞:麗尼 散文 修辭 語言
麗尼(1908-1968),原名郭仁安,是中國20世紀30年代較有成就的散文家和翻譯家。1927年首次在武漢《漠心》雜志發(fā)表文章。從1928年到1938年,麗尼創(chuàng)作出版了《黃昏之獻》(1935年)、《鷹之歌》(1936年)、《白夜》(1937年)三本散文集。他的優(yōu)秀作品有《春的心》(1931年)、《鷹之歌》(1934年)等,壓軸之作是寫于抗戰(zhàn)時期的《江南的記憶》(1938年)。
《春的心》一文在上海文藝出版社以及百花文藝出版社所選編出版的《麗尼散文選集》中都有收錄,但從收集到的評論和回憶文章看出,評論家們對《春的心》的關注比較少。吳歡章、張祖健在《〈麗尼散文選集〉序言》中寫道:“在散文《春的心》中,他把對理想的追求寄托在尋找春的懷中的桃花的詠唱中?!庇鄻渖摹饵S昏里的傾訴——〈麗尼散文精粹〉序》中這樣寫道:“他尋找著那象征春天的桃花《春的心》……”現(xiàn)在重新審視《春的心》這篇散文,這其實是作者前期較有代表性的作品,情感真摯、詩意濃郁、語言別致,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作者在20世紀30年代中后期散文創(chuàng)作的巔峰成就?!耳椫琛穭?chuàng)作與于1934年,和第二本散文集同名,是麗尼30年代創(chuàng)作高峰期的代表作品?!督系挠洃洝穭?chuàng)作于1938年,是麗尼散文的壓軸之作,得到大家的一致稱贊。巴金就在《關于麗尼同志》一文中這樣稱贊道:“我回到福隆街的老式屋子里,攤開他給我送來的手稿,我讀著……‘江南,美麗的土地,我們的我?guī)缀跻谐雎晛?。他寫得多好??!”《春的心》《鷹之歌》《江南的記憶》作為麗尼散文早、中、晚期?chuàng)作中較有代表性的優(yōu)秀作品,在麗尼散文語言創(chuàng)作的研究上有重要地位。本文將從散文的語言修辭著手,探析麗尼散文的獨特魅力。
一 象征修辭手法的運用增加散文內涵的豐富性
象征,是“以物征事”,是故意用具體的、形象的事物暗示特定的事理,以表達真摯的感情和深刻的寓意。象征是以物示義,通過某一具體事物表達一種概念、思想和感情。運用象征這種修辭手法可以使抽象的概念具體化、形象化;可使復雜深刻的事理淺顯化、單一化;可以延伸描寫的內蘊、創(chuàng)造一種藝術意境,以引起人們的聯(lián)想,增強作品的表現(xiàn)力和藝術效果。
《春的心》中很成功地使用象征的修辭手法。作品中“我”“尋找著”、“繼續(xù)尋找著”、“不斷地尋找著”、“任然尋找”春天里的“一枝桃花”。春天里的“一枝桃花”就是春天的“心”,象征著“我”執(zhí)著的信仰和追求?!吧倥畟儭毕笳髦拔摇弊穼ね局猩屏伎蓯鄣娜?;“藤和刺”象征險惡的環(huán)境和人事;“微風”象征不理解但沒有惡意的人;“怕人的晚霞”象征著弱小怕事的人;“蒼古的莊園和廢墟”、“母親的住屋”和“兒時的游伴”象征和我有著至親關系,曾養(yǎng)育了我陪伴了我的人。這種種意象渲染的是“我”追求“一枝桃花”的執(zhí)著與專注。眾所周知,桃花是春天最普通、最尋常的一種植物,但是它熱烈、濃郁,而“我”則是一個簡單、執(zhí)著和幸福的追求者,沐浴在春天里。
《鷹之歌》描寫了一個展翅翱翔的雄鷹,有著強健的翅膀,有著嘹唳、清脆的歌聲。這個振翅高飛的雄鷹,象征著中國20世紀30年代那個動蕩不安、民不聊生的黑暗社會中革命的力量。而“我”憶念著的、遙遠的、有著美麗黃昏的南方,有著“垂著長須,如同一個老人安靜地戰(zhàn)立”的榕樹的南方,是自由、美好的化身。黃昏的美麗和“如同一個巨人的口在遠天吹出的口哨”的鷹的歌聲一般,激勵著“我”忘卻憂愁,在黑暗中企盼、展望黎明的到來。
在《江南的記憶》這一壓軸之作中,麗尼象征修辭手法的運用更是達到一種如火純青的境界。文章中,對豐饒、和平的江南土地的深沉記憶就是對日本侵略軍霸占中國人民家園的憤怒和抗爭,對江南湖鄉(xiāng)的富庶和美景,江南人民的勤勞、卑微和隱忍的描寫和敘述,是對日本侵略軍侵略燒殺淫擄行徑的控訴和抗爭。文章中,“如同可憐的山羊的”被敵軍殺戮的兒孫們雖然走了,但“他們會回來的,從山里,回到故鄉(xiāng)的湖邊,用這湖里的水,來祭奠你?!卑凳玖藨?zhàn)爭的勝利一定會到來。文章中通過運用象征手法,作者將對祖國的熱愛、對土地對人民的深情表達得十分厚重,同時還延伸文章的內蘊、創(chuàng)造一種獨特的藝術意境,引起人們美好的遐想與強烈的共鳴。
麗尼的散文,用樸實的語言展現(xiàn)的是他為了追求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像無名的戰(zhàn)士一樣執(zhí)著、心無旁騖地前行。而藝術上象征手法的運用,則讓他的作品跨越時代,感動一代代的讀者。
二 比喻、比擬修辭手法的運用增加散文語言的形象性和生動性
比喻,是把性質不同而有相似之處的兩個事物放在一起,被比的事物叫本體,作比的事物叫喻體。比擬,是把物當做人來寫,把人當做物來寫,包括擬人和擬物兩種。擬人,把物當做人來寫,賦予物以人的動作行為或思想感情;擬物把人當做物來寫,使人具有物的動作或情態(tài)或者把甲物當作乙物來寫。運用比喻、比擬修辭手法,可以把事物寫得更加生動、形象,給讀者深刻的印象,可以寄托作者內心的思想和情感,產(chǎn)生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春的心》中巧妙地使用比擬和比喻的修辭手法,文章變得更加生動、有趣味。作者把春天當成人來寫,春天像人一樣有一顆“心”——春天的桃花。在作者筆下,桃花成一個美麗的少女,用嬌艷欲滴的紅色“引誘”著“我”的追尋。而旁邊的“藤和刺”如長了手般“扯住了我的衣角”;“微風”如不理解我的朋友,雖然勸解“我”卻得不到“我”的回應,而忍不住抱怨“我”的“冷淡”。“晚霞”在“太陽沉落了”的時候,也變得“怕人”起來。
《鷹之歌》中,讀者印象深刻的是鷹,那有著嘹唳、清脆的歌聲,展翅翱翔的雄鷹,那“被獵人從赤紅的天空擊落了下來”“披散了毛發(fā)在那里躺著”的鷹雛。文章中,以雛鷹為喻體,以“我三年來的一個伴侶”,一個為了自己的理想,奉獻了熱情和年輕生命的女革命者為本體。矯健的鷹姿與堅強、樂觀的革命者融合在了一起,激勵著“我”忘記憂愁,懷抱希望前行;鷹人和諧為一的境界成了作品最打動人的地方。
《江南的記憶》中則賦予湖水以人的性情,呈現(xiàn)出一幅幅感人的畫面:昔日的湖水化作江南勤勞溫婉的婦女,“是那么溫柔,永遠私語著無窮盡的溫柔的故事”;“然而,強盜們用火與炮侵略到家園里來了,連湖水也從湖面翻騰著,直到湖底”于是年輕的女子變成了哭泣并“用嘶啞的喉嚨大聲喊叫”失落孩子的母親,變成了“忍受痛苦,馱著重負,被擠在人叢里”的懷著身孕的悲慘婦人,變成了有著“深沉”悲哀的老祖母,訴說著仇恨和悲傷,而此時“羊群也都垂頭悲哀了,風吹過無人煙的荒場”。
在作品中,麗尼巧妙運用比喻、比擬等修辭手法,通過聯(lián)想,形成獨特的語言表達效果。經(jīng)常用語不多,卻給讀者描繪了情景、塑造了各色形象、抒發(fā)作者深沉的情感,實為可貴。我們可以感受麗尼散文語言的獨特魅力。
三 排比、反復修辭手法的運用增加散文的情感魅力
排比,是把三個或三個以上內容關聯(lián)、結構相近、語氣一致的詞語或句子放在一起。反復,是為了強調某個意思,突出某種感情,重復使用某些詞語或句子。反復根據(jù)需要有連續(xù)反復和間隔反復兩種。恰當運用排比、反復修辭手法,可以強調語意,突出情感,營造一種回環(huán)往復的獨特魅力。
《江南的記憶》中有運用得巧妙的排比:“夜是靜的,湖是靜的,整個的大地,也是靜寂的?!变秩玖艘粋€豐饒、和平、靜寂的江南,給接下來的景色描寫做了很好的鋪墊:“我記得有乳白色的月光映照著湖水,遠山則籠罩在乳白色的霧里?!倍斎毡厩致哉甙哉剂素S饒、和平的土地,文章又用了一個排比:“離別了,遍地的翠綠和金黃,離別了,故園,家鄉(xiāng);離別了,竹林里祖先的墳場,離別了,水色,湖光。”作者用詩歌一般的語言抒寫情感。
《春的心》中反復修辭手法的運用也相當自如,沒有任何做作的痕跡。“我尋找著,在春的懷中,想得到一枝桃花,春是這般美麗的。”這一文章的核心句子在全文出現(xiàn)三次,每個句子之間隔了三四個句子。文章的點睛之詞“一枝桃花”反復出現(xiàn)四次。句子和詞語不是簡單的重復,隨著文章表情達意的需要而恰當?shù)刂貜统霈F(xiàn),讀者沒有感到絲毫刻意的重復與啰嗦;相反,讀者會在詞語和句子起巧妙的重復中感受到作者迂回漸進的情緒和意境。
《鷹之歌》全文分為四個小部分:第一部分敘述對南方的憶念對鷹的所愛,第二、三部分敘述故事,第四部分再次點題。文章的主旨句在第一部分反復出現(xiàn)三次:“黃昏是美麗的。我憶念著那南方的黃昏。”“南方是遙遠的;南方的黃昏是美麗的?!薄澳戏剑b遠而美麗的!”三次出現(xiàn),表達方式不同,語氣語調不同,聯(lián)想到的景色意象也不同,文章的意蘊和情味既活潑又和諧。第四部分點題“南方是遙遠的,但我憶念著那南方的黃昏。南方是有著鷹歌唱的地方,那嘹唳而清脆的歌聲是會使我忘卻憂愁而感覺奮興的?!敝链?,文章短小精妙、一氣呵成。讀者享受著如詩般的情韻,品味著如小說般深邃的哲理,久久不舍離去。
在麗尼的散文中被大家稱頌的最多的是他散文創(chuàng)作中飽含的深情。筆者以為,這恰恰是因為他能從容運用反復排比修辭手法,巧妙地反復、凸顯文章的點睛之句。在《江南的記憶》中,當我們像巴金老人那樣讀到“江南,美麗的土地,我們的!”時,我們?yōu)橹駣^,為之感嘆!這些飽含深情的語言就是麗尼留給我們永遠的財富。它們讓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在現(xiàn)代散文的發(fā)展上所作的貢獻。
吳組湘在《中國新文學大系》(1927-1937)散文卷的序里指出:“因為發(fā)楊‘五·四以來民主與科學的精神,形成了說真話的風氣。講肺腑之言,抒由衷之情,寫真切的見聞、感想,干擾雖多,顧忌不大。作者仍能各有表現(xiàn)?!惫P者看麗尼的散文正是“講肺腑之言,抒由衷之情”,寫的不單是“真切的見聞、感想”,有更多的自身經(jīng)歷。沒有一點虛言假語,更無病呻吟。以此為基礎,麗尼用他整齊和諧、活潑生動又飽含深情的語言創(chuàng)作出一篇篇有美學品位和藝術境界的散文佳作。情感真摯、詩意濃郁、內涵豐富、語言別致生動形象是麗尼散文獨具的魅力,在中國文學史永遠有著自己的一席之地。就像巴金說的那樣:“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的研究者不會忘記他(麗尼)在現(xiàn)代散文的發(fā)展上所作的貢獻?!?/p>
參考文獻:
[1] 郭梅尼:《憶麗尼》,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
[2] 吳士文:《修辭講話》,甘肅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3] 林吶、徐柏容、鄭法清主編:《麗尼散文選集》,百花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
(楊雯婷,廣西工業(yè)職業(yè)技術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