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家丁午：“啥時候都別忘了笑”

父親節(jié)前夕，筆者聯(lián)系上了漫畫家丁午的女兒蹇艾，身居美國的蹇艾說，父親留給她最大的財富，就是笑，笑著做人笑著做事。父親是這么教她的，她也是這么教孩子的，這就是父親留給她的“傳家寶”。

漫畫家丁午曾創(chuàng)作了《小熊貓當木匠》《誰丟了尾巴》《愛麗絲漫游奇境》等幾十部漫畫作品，并與人創(chuàng)辦了國內(nèi)第一家兒童漫畫類刊物《兒童漫畫》。

蹇艾是他的大女兒，“文革”中，丁午下放至河南信陽的黃湖農(nóng)場，剛上小學的蹇艾留在北京。一封封漫畫家書，讓女兒感受到父親不一般的教育。

“小艾，爸爸很想你”

1969年5月的一個周末，蹇艾收到了父親的“漫畫信”，畫的是父親裹著被子躺在床上翹起雙腿，一只小花貓飛到了半空中，旁邊配著文字：“爸爸睡覺時，有一只小花貓，睡在我的被子上面，我一踢就把它踢到天上去了。”緊跟著下面又畫了一幅，是丁午夢到女兒蹇艾在跳皮筋，“爸爸睡覺老夢見小艾，夢見小艾跳猴皮筋！”

幾乎每周，蹇艾都會收到父親寄來的“漫畫信”?！靶“程美锏膬芍恍∝堈粗u蛋，它們一定是想偷雞蛋吃?！薄敖裉彀职执┝艘患ご笠?，有人說我很像楊子榮?！薄拔覀冐i場一個大白豬生了十只小白豬，小極了，像老鼠一樣。晚上爸爸怕大白豬餓了，小豬沒有奶吃，我就給大白豬送去一大桶稀飯。大白豬吧唧吧唧一會就吃完了。那一桶要給你吃，大概一個月也吃不完。”

整整三年，丁午就是用這種方式陪伴著小艾長大。1972年8月30日，蹇艾收到了父親寄來的最后一幅“漫畫信”?！坝幸惶彀职挚p被子（這還是第一次），好不容易縫了幾針，忽然針斷了，只好以后再說了。爸爸如果這次縫好了，以后就教你縫被子。好嗎？”緊跟著后面又畫了一張丁午滿頭大汗縫被子的搞笑畫面，逗得蹇艾哈哈大笑。“爸爸又買了兩個針，今天上午（星期日）又開始縫被子了，縫得滿頭大汗。”蹇艾捂著嘴笑著翻到第二張信紙，畫著丁午拿著一床上面寬下面窄的被子，附言：小艾，你看爸爸的被子縫得亂七八糟，一邊寬，一邊狹。一頭大，一頭小。后來還是請阿姨給縫好的。這是第一次，下次一定會縫得比這次好！

1972年9月，丁午夫妻因為矛盾而分居（后離婚），11歲的蹇艾跟隨父親一起生活。樂于助人的丁午總是一到月底就成了“月光族”。那時候，春節(jié)會發(fā)一些年貨?！翱晌野职謪s覺得好東西就是應該是同大家一起分享，所以每次爸爸總是會喊著左右鄰居或者好友來我們家一起吃。父親告訴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少女時代的蹇艾喜歡打扮，家里卻沒有太多閑錢。1970年代有一年冬天女孩子流行穿翻毛皮鞋，她忍不住求爸爸給買一雙。幾個月后，等爸爸攢夠了錢，冬天也快過去時，蹇艾終于把翻毛皮鞋穿在了腳上，記得她當時使勁盯著腳上的鞋，心情快樂得無以復加。

前幾年蹇艾回國時父親又舊話重提，蹇艾對他說，沒關系的，就因為有了這些坎坷，我才沒長成個任性的嬌小姐。父親卻回答，話是這么說，可是對當爸爸的來說，沒能讓自己的孩子快樂地成長，也沒能滿足孩子并不太高的要求，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眼淚在蹇艾的眼里打轉。

他值得你去愛

20世紀80年代，蹇艾隨母親前往美國定居，不久與電腦工程師蘇彼得相識相戀。一次，蹇艾和男友去聽歌劇，在路上遇到了一個乞丐。蘇彼得從錢包里掏出了一張10美元輕輕地放在乞討者的帽子里。蘇彼得解釋：“我給他10美元至少可以幫助他吃一頓溫暖的飯，然后再去尋找一份適合他的工作?！卞堪X得蘇彼得“太天真”。蹇艾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父親丁午。丁午用漫畫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他在自己的腦袋上方畫出一個大大的氣泡，寫道：“我最親愛的小艾，你遇上了一位正直且善良的先生，我用父親的名義起誓，他值得你去愛。我很期待和這位善良的先生會面?！?992年，蹇艾和蘇彼得在美國成婚。

1995年蹇艾和蘇彼得一起回中國過年。除夕家人聚餐之后，丁午有事沒事就會邀請?zhí)K彼得一起騎車出門，去逛逛北京城里不一樣的年味。

蹇艾生下兒子蘇陸克，丁午老懷大慰，祖孫兩人雖然相隔萬里，但是感情很深。2010年6月的一天，14歲的蘇陸克吞吞吐吐告訴媽媽：“學校話劇社在招群演，說是要參加下個月文化周的演出，我想?yún)⒓?。”好久不畫漫畫的丁午讓家人從網(wǎng)上給外孫傳來幾幅漫畫，漫畫上蘇陸克在舞臺上表演，底下一片掌聲。旁白寫道：外公想說，對于自己想做的事就去做，沒有什么比開心還要重要。

把不高興甩在腦后

丁午對繪畫的熱愛持續(xù)了一輩子。60歲退休，返聘后接著干到70歲出頭。那之后雖然不用上班了，可還是經(jīng)常有雜志社出版社找他編故事、畫插圖。1980年代初《熊貓小胖》每月連載時，蹇艾還在國內(nèi)，親眼目睹過父親創(chuàng)作的艱難。交稿日期臨近了，父親開始構思故事。偶爾很快能想出個好故事，那就萬事大吉;但更多的時候，他編出個故事，自己不滿意，推翻了;再編個故事，還是不滿意，再推翻;幾次三番，費勁心思，絞盡腦汁;有好幾次都是在交稿的前一天才把故事想出來，然后連夜把畫畫好。畫畫對他來說非常容易，他也很享受作畫的過程;但是編出個孩子們愛看的故事卻充滿了艱辛。

越到晚年，丁午好像越開朗，越幽默。有不開心的事，說出來搖搖頭，就把它甩在腦后了。跟他在一起讓我們笑口常開。蹇艾最高興的事是跟爸爸和兒子一起打牌。那些年蹇艾常在暑假時帶兒子回京看他，每天早上吃完飯是雷打不動的打牌時間。他們經(jīng)常玩“抽王八”和“憋七”?！俺橥醢恕蓖娴阶詈髸r，輸?shù)娜耸掷飸撚袕垺巴酢迸?，可是有一次玩到最后，誰的手里都沒有“王”，于是就檢查每個人抽出的對子，結果那張“王”就藏在爸爸的牌里，他開始哈哈大笑，原來是他趁大家不注意，故意把“王”丟掉。玩“憋七”的時候，有幾次他有七不出，還借牌，當質(zhì)問他為何有“七”不出時，他還振振有詞地回答：“我不高興出?！?/p>

蹇艾說：“我們一家人現(xiàn)在過得很開心，如果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我們都會想辦法自我調(diào)節(jié)，就像父親說的那樣，就算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你樂觀地去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會對你報以笑容。這是父親的人生信條，也是我的?！?/p>

口述：蹇艾 整理：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