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作家筆記》看毛姆的寫作

摘要： ? 《作家筆記》是毛姆五十年創(chuàng)作生涯過程中所累積的素材與思考。對于理解毛姆的小說創(chuàng)作，散文寫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本文將結(jié)合毛姆的《總結(jié)》，系統(tǒng)性地論述毛姆的寫作理念，寫作風(fēng)格等問題。

關(guān)鍵詞：英國文學(xué) ?毛姆 ?寫作 ?散文 ?小說 ?作家筆記

《作家筆記》是毛姆在《總結(jié)》后出版的一部關(guān)于作家與寫作的書。此書跨時五十余年，是毛姆一生游歷的總結(jié)。書中沒有抽象的理論，而是大量的寫作素材。此書對于理解毛姆的作品，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創(chuàng)作理念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對于讀者及想要成為作家的人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啟示意義。

一 ?作為讀者的作家

作家，首先是一個讀者。這是毋庸置疑的，絕不會有一個作家宣稱自己從來不閱讀。對于一個作家來說，閱讀是必不可少的。作家，恰恰是在區(qū)分自己和其他作家才能成為作家的。據(jù)此，想要了解一個作家，必須要了解他的閱讀。

不同于同時代的英國作家，按照毛姆的說法，英國作家都是唯我獨尊的，他們很少關(guān)注同時代的作家。毛姆顯然經(jīng)歷過非常廣泛的閱讀，如果算上他驚人的閱歷，他可謂是二十世紀最杰出的讀者之一了。一個優(yōu)秀的作家，必然是一個優(yōu)秀的讀者。如果一個作家宣稱自己的寫作都是天賦所致，那么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在故弄玄虛。在《作家筆記》中毛姆這樣說道：我并沒有什么天才，我所取得的成就都是我努力的結(jié)果。如果說我有什么過人之處，那就是我特別剛烈，這種剛烈彌補了我其他方面的缺陷。毛姆之所以如此坦誠是因為他不再需要裝腔作勢了，他是一個成功者，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他是聰明的。

毛姆的坦誠，也是一種忠告，對于一個想要成為作家的年輕人來說，刻苦閱讀是必不可少的。當然，在茫茫書海之中，漫無目的地讀必然是會得不償失的。毛姆說：作為一個作家不必要把整只牛都吞下去，但一片牛肉是一定要嘗。品味，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是一種基本的功能。一個沒有文學(xué)品味的文學(xué)家，好比是一個沒有味覺的美食家。沒有味覺，不僅對于美食家是災(zāi)難，對于普通人也是災(zāi)難。因此，即便是一個普通的讀者，也要訓(xùn)練自己的品味，否則你將根本無法閱讀。

文學(xué)品味從何而來呢？一般有兩種途徑：一種是以某位公認的作家為尺度，去衡量其他作家的作品;另一種是廣泛比較不同作家之間的特點。普通讀者，一般采用的都是前一種方式。當他們熱衷于某個作家的作品時，便會不自覺地用這個作家作為一個標尺來衡量其他作家的作品。這種方式操作簡便，但有很大的局限性。對于一個想要成為作家的人來說，一定要擺脫這種狹隘的主觀性。然而在這個問題上，毛姆顯然并未給我們做出一個很好的示范。

毛姆在1917年的筆記中這樣寫道：

“托爾斯泰、屠格涅夫、尤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們讓西歐最偉大的小說顯得矯揉造作，見到他們創(chuàng)作的新穎性，我不再看得起薩克雷、狄更斯和特羅洛普以及他們因循守舊的道德觀，就連巴爾扎克、司湯達、福樓拜，相比之下也顯得刻板與冷漠……俄國人的愛國主義是很奇特的，一方面他們覺得自己和其他民族不同，因此而沾沾自喜;另一方面他們自鳴得意地談?wù)摫緡r(nóng)民的無知;他們?yōu)樽约旱娜秉c而驕傲，如同一個粗人對你說上帝就是這樣創(chuàng)造他的?！?/p>

毛姆一方面高度肯定了俄羅斯文學(xué)的成就，但另一方面卻十分貶低俄國人的民族性。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其實都是一種十分主觀的評價。毛姆的這種高度主觀性，源自于他的保守，一種英國式的保守。毛姆的品味，顯然是立足于英國的。在面對以意識流為代表的新文學(xué)式，毛姆表現(xiàn)一種十分頑固的保守。他認為，意識流只是曇花一現(xiàn)，而他自己所掌握的才是文學(xué)的主流?；蛟S正是這種保守，限制了毛姆的文學(xué)品味，但是這種保守成就了毛姆獨特的風(fēng)格。

二 ?作為技藝的寫作

寫作到底是什么呢？一種天賦，一種藝術(shù)或是靈感的產(chǎn)物？在毛姆看來，顯然都不是。寫作是一種技藝。在《總結(jié)》中毛姆，曾細致地談?wù)撟约旱膭?chuàng)作過程，他說：

“我總是把要寫的東西在肚子里醞釀很久，然后才開始動筆。在構(gòu)思的過程中，我會做一些筆記，構(gòu)思的過程有時很長，有時很短，只有當有十足的把握時才會動筆。”

從《作家筆記》來看，毛姆非常重視筆記這種形式。毛姆并不是一個靠天賦來寫作的作家，事實上大多數(shù)作家都沒有什么過人的天賦，所謂天賦不過是成功者神秘化自己的說辭罷了。毛姆筆記的內(nèi)容十分龐雜，除了游歷過程中的所見所感之外，大量是關(guān)于他閱讀的感受。作為一個生活在大英帝國鼎盛時期的人，毛姆有機會游歷六大洲。上世紀20年代，他到過中國，在他的游記中有許多關(guān)于中國的事情。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沒有素材是苦惱的，然而素材太多，也是一件十分苦惱的事情。毛姆最終以《作家筆記》的形式出版這些素材，或許正是由于這種苦惱。

毛姆以小說著稱，小說是最能體現(xiàn)一個作家對于素材的駕馭能力。在《總結(jié)》中，毛姆這樣寫道：

“短篇小說，在我看來，只是敘述一個事件，或者物質(zhì)事件，或者精神事件，凡是無助于說明這個事件的細節(jié)全部刪掉，這樣才能賦予作品一種生動性與一致性。一句話，我愿意用一個句號，而不愿用七零八落的理念來結(jié)束我的故事。”

此外，毛姆提到：“作為一個小說家，首要的是把故事講好。小說不是傳播思想的講堂，小說家不是思想家。那些想要當思想家的小說家，不如去寫新聞報紙?！睂τ诋敃r興起的意識流小說，毛姆是不屑一顧的。他認為，“作家們總是向往具有情感價值且不太容易理解的哲學(xué)家。精神分析學(xué)對于小說家具有廣闊的前景，這是個很聰明，很有趣的花招，但僅此而已”。毛姆顯然更加看重素材的取舍，而不是寫作理論的指導(dǎo)。在提及寫作理論時，毛姆曾說過：“我不太相信寫作理論”。在他看來，寫作理論用來說明某個目的，是可以的。但是用來作為寫作的基本方法，是乏味的。的確，如果每一部小說都采用精神分析地方式，或是在某種理論的指導(dǎo)下，寫作的獨特性何在呢？毛姆雖然保守，但絕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事實上，他曾深入研究過精神分析學(xué)。盡管，他說自己完全沒有搞懂。但憑借他的睿智，顯然只是一個玩笑話。

雖然毛姆稱自己不懂精神分析學(xué)，但是對于讀者的心理他可謂是了如指掌。正是基于這一點，他才能取得文學(xué)上的成功。毛姆說：

“讀者想要知道的是引起他興趣的那些人物究竟如何，而情節(jié)就是滿足這種要求的手段。編出一個好故事并不容易，不能因為難而輕視它。一個故事應(yīng)當具備適合題材發(fā)展的連貫性與可能性，它應(yīng)當像亞里士多德所說的悲劇，要有完整的結(jié)構(gòu)，情節(jié)是一根引導(dǎo)讀者興趣的線索，它是小說中最為重要的東西，依靠它才能引導(dǎo)讀者一頁一頁的看下去。作者不能讓讀者看出意圖，看出作者所設(shè)下的圈套?！?/p>

在這里，毛姆顯然動用了當下最為流行的接受美學(xué)。雖然，當時還沒有這樣的理論，但是作為一個成功的作家，毛姆顯然意識到小說的成功與讀者的接受是有直接關(guān)系的。因此，回到《作家筆記》，那些被舍棄的素材，多數(shù)都是不適合作為小說素材的，雖然它們中的多數(shù)都十分有趣。

除小說之外，毛姆還是一個散文大師。毛姆的散文保留了英式散文的傳統(tǒng)特色，堪稱式英國散文中的精品。在《總結(jié)》中毛姆曾提出散文寫作的三個基本原則：清晰、簡明與和諧。毛姆認為，清晰是散文寫作第一要務(wù)。散文之所以會晦澀，或是因為作者的失誤，或是因為作者自己被誤導(dǎo)了。簡明則是要求避免華而不實的辭藻，那種辭藻只會讓讀者厭煩，增加句子的歧義。再者是和諧，和諧并不是刻意追求音韻之美，以韻傷文是大忌。不過，從《作家筆記》的記敘來看，青年時期的毛姆所迷戀的是王爾德式的寫作，他曾跑去大英博物館，將一些具有異國情調(diào)的器物名稱記錄下來，作為今后寫作的素材。由此可見，提高自己的品味對于一個寫作者來說是多么的重要。

三 ?《作家筆記》的啟示

嚴格地說，《作家筆記》并不是一部文學(xué)作品，或者說不是一部完成的文學(xué)作品。對于一個熱衷毛姆小說的讀者來說，它的意義也許是不大的。然而對于一個想要研究毛姆小說的人來說，它的意義是非常重大的。毛姆是一個小說家，不是一個小說理論家，更加不是一個文學(xué)理論家。但在《作家筆記》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毛姆。毛姆對于寫作的看法，應(yīng)當說是非常深刻的。他的成功不是偶然的，雖然他始終被視為一個“二流作家”，但他的寫作是一流的，他是一個杰出的文體家。當然，僅憑《作家筆記》并不能完全改變毛姆在文學(xué)史上的位置。但對于毛姆來說，文學(xué)史上的位置并不重要，他所在乎的是當好一個小說家。毛姆跨過了19世紀與20世紀，他經(jīng)歷了許多作家都無法經(jīng)歷的時代和事件，這些事件讓他的思想變得深刻。如果毛姆不去寫小說，而是去當一個思想家，評論家，或許他會得到更多的贊譽。如此，我們將失去一個優(yōu)秀的小說家。

對于讀者來說，《作家筆記》所具有的啟示也是非常巨大的。我們?yōu)槭裁匆ラ喿x呢？好比說，我們都已經(jīng)會中文了，為何還要去學(xué)語文呢？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去寫作。閱讀和寫作是互動的，只有當寫作到達一定的高度才能理解所閱讀的東西，否則將是徒勞的。在《作家筆記》中毛姆展現(xiàn)了一個作家是如何寫作的，是如何閱讀的，閱讀對于其寫作的影響，以及寫作又是如何幫助他閱讀的。對于普通的讀者，或是想要成為作者的人來說都是十分巨大的啟示。寫作不是一種天賦，而是一種勞動。沒有艱苦地付出，不可能有收獲。同樣，閱讀也是如此。閱讀是一種艱苦地勞動，甚至是要去受傷。如果一味貪圖享樂，那么最終將是一事無成。

其次，閱讀不僅僅是要去閱讀書籍，更加要去閱讀生活，閱讀人性，閱讀自然。毛姆的作品以深入人性著稱，這和毛姆長年觀察有關(guān)。毛姆曾說，作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觀察。當然，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沒有機會向毛姆那樣走遍世界去觀察，但是不表示我們沒有可以觀察的對象，或是觀察的空間。此外，應(yīng)該養(yǎng)成勤于記錄的習(xí)慣，將自己的觀察和所感記錄下來。對于一個普通的讀者，即便沒有絲毫想要成為作者的愿望，采用這種方式去閱讀，也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此外，毛姆向我們展示了一個作家的成功之道，是要堅持自我。在筆記中，毛姆多次提到俄國文學(xué)作為一種風(fēng)潮的影響，但是他從未有過模仿俄國文學(xué)的想法。在他看來，一個作家應(yīng)該堅持自己的想法，而不是隨波逐流。盡管，一時的文學(xué)有一時的風(fēng)氣，但是并不表示作家就一定要跟著潮流走。一個風(fēng)尚的作家，也可能是一個短命的作家。雖然，在短期內(nèi)，一個作家的價值可能被忽視，但是一個堅持自我的人，他總會有一天被認可。在這一點上，毛姆可以說是非常明智的。從他的作品出版至今，已經(jīng)超過1個世紀，期間被人遺忘的風(fēng)尚作家可謂不計其數(shù)，那些追逐潮流的人，最后都被潮流所淘汰，例如紅極一時的意識流，如今被人提及的也只是少數(shù)幾人，而毛姆卻經(jīng)久不衰。因此，作為一個想要成為作家的人來說，堅持自我是最為重要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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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威廉·薩默賽特·毛姆，孫戈譯：《總結(jié)：毛姆寫作生活回憶》，《當代外國文學(xué)》，2012年第4期。

[4] 程迎新：《淺析英國作家毛姆的多元化寫作風(fēng)格》，《雞西大學(xué)學(xué)報》，2014年第3期。

[5] 申利鋒：《論毛姆小說的文體風(fēng)格》，《寫作》，2010年第5期。

（楊惠婷，瀘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外語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