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開導”

上官新華　何家歡

“是我把丈夫給毀了”

畢景俊，中國郵政儲蓄銀行本溪分行行長，因涉嫌受賄，于2013年7月20日被本溪市檢察院刑事拘留，其妻曲靜因涉嫌共同犯罪，于同一天和畢景俊一起被刑事拘留。

畢景俊1959年12月25日出生于本溪市的一個干部家庭。在個人的努力和組織的培養(yǎng)下，畢景俊很快走上了領導崗位，1998年被任命為郵政局局長助理，1999年任郵政局副局長，2008年3月升任中國郵政儲蓄銀行本溪分行行長。從郵政局到郵儲銀行，盡管工作性質變了，但畢景俊依然保持著那股一往無前、吃苦耐勞的勁頭，把工作干得有聲有色?？墒?，隨著時間的推移，面對上級領導和社會各界的贊譽，畢景俊卻沒有感到最初的激動與亢奮，相反覺得自己眼睛一睜，忙到熄燈，活沒少干，錢沒多得。妻子看穿了他的心思，哀怨地對他說：“我跟了你幾十年，除了你那一沓子榮譽證書外，混得家里要啥沒啥。說起來你還是個銀行的行長，你圖的是啥？你看看現(xiàn)在多少人，官沒有你大，可比你有錢多了?！?/p>

畢景俊的妻子曲靜，1961年1月16日出生在本溪市一個偏僻的農村，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自從畢景俊當上銀行行長后，曲靜從一名僅有高中文化的農村婦女一躍成為聲名顯赫的官太太，按理說她會感到知足，但這名農村婦女丟掉了農民的樸實，充當起“貪內助”的角色。通過畢景俊的關系，她調到本溪市太平保險公司工作。丈夫的官帽越戴越大，自己也成了公司“白領”，曲靜漸漸飄飄然起來。她還結識了一群官太太，開始變得愛慕虛榮。跟著官太太們吃喝玩樂，聽著官太太們談論房子、車子、票子，曲靜覺得丈夫和自己簡直像生活在上個世紀，太落伍了。曲靜渴望自己一家也能像其他當官的家庭一樣，過上風風光光的日子?？墒牵@需要一大筆錢，從哪里能弄到更多的錢呢？苦思冥想后，曲靜悟到一條致富“新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何不趁著丈夫在位之時，狠狠“撈”上一把！

在妻子的“開導”下，畢景俊想明白了一個道理，當官不可能一輩子，有物質保障最重要。從畢景俊當上銀行行長那天起，周圍唱贊歌、抬轎子的支行行長、分理處主任比比皆是。而一些企業(yè)老板也盯上了他，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最初，畢景俊只是利用逢年過節(jié)的機會打“擦邊球”，收受一些禮物和少量禮金。漸漸地，他熱衷于赤裸裸的權錢交易，甚至工程竣工后包工頭按照工程量給予他好處費，畢景俊收得也是心安理得。他也從原先只是和非常熟悉的人打交道，發(fā)展到只要是請客送禮的均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畢景俊收受的每一筆財物都會如數(shù)交到曲靜手里，曲靜便以自己或女兒的名字存起來，或拿出去投資。凡有人到家里送錢送物，不管畢景俊在不在家，也不管認不認識送禮人，曲靜都照收不誤。案發(fā)后，曲靜在看守所里以淚洗面，悔不當初。她常常發(fā)出這樣的感嘆：“我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錢，啥都不缺。我為啥要收他們的錢？是我把丈夫給毀了，他那么好的一個人，這一摔，可把我們都摔死了?！?/p>

走通“夫人路線”好辦事

在郵儲銀行本溪分行，員工錄用、中層干部晉升調整、項目決策實施等運行，主要以畢景俊的“個人意志”展開。他幾乎壟斷了銀行的人、財、物大權。在重大決策、重要干部任免、重大項目安排和大額資金使用上，畢景俊都是“一句話”、“一支筆”，一個人說了算，將集體的權力個人化，把本應屬于黨組的決策權取消掉。他這個行長擁有極大的權力，也正是有了這樣的權力溫床，畢景俊的專權霸道迅速膨脹。

畢景俊看錢用人，在郵儲銀行本溪分行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姜海濤在郵儲銀行本溪縣支行任副行長，他做夢都想“扶”正?？墒巧w提拔的事情到底該如何跟畢景俊開口呢？姜海濤反復思忖了好久。經過反復權衡，他決定改變戰(zhàn)術，先打通畢景俊妻子曲靜的關系，再讓曲靜多吹枕邊風，或許大事可成。

謀定而后動，打那以后，姜海濤開始了實質性的行動，2012年10月的一天，姜海濤邀請曲靜到本溪潮州城大酒店吃飯，席間，姜海濤借著酒興對曲靜說：“曲大姐，請您吃飯也不容易，難得您能給我面子，我還有一事相求，就是我干副行長這個職務也好幾年了，在我提拔的問題上希望您能在畢行長面前多多美言，能夠得到畢行長的幫助，我定會好好報答，終身不忘?！鼻o這種場面見多了，沒有急于表態(tài)，淡淡地說：“用人的事，老畢從未讓我插手?！憋埡?，在酒店停車場，姜海濤將裝有1萬元人民幣的手提袋放在曲靜的轎車上?；氐郊依?，姜海濤的心怦怦直跳，這送出去的1萬元是禍是福，他心里沒底。令姜海濤欣喜的是，畢景俊見到自己比以往多了幾分熱情，憑著直覺，他知道自己送錢的事畢景俊已經知道，并且笑納了。

大約過了兩個月，姜海濤又將曲靜約到本溪萬豪酒店吃飯。飯后，同樣在停車場，姜海濤又在曲靜的車上放了裝有2萬元現(xiàn)金的手提袋。送出去的3萬元終于顯靈了，不但曲靜動了心，就連畢景俊也動了心。后來，按照畢景俊的指示，銀行組織人事部門對姜海濤進行了“嚴格”的考核，在畢景俊的相助下，姜海濤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的升遷夙愿，被任命為本溪縣支行的行長。

走夫人路線、順利通關的不只是姜海濤。與姜海濤相比，王敬萍更關注“細節(jié)”，她深知“細節(jié)決定成敗”。王敬萍任本溪郵儲銀行辦公室主任助理多年，眼見周圍的大小干部有的重用，有的提拔，唯獨自己原地不動，她明白了，“生命在于運動，當官在于活動。”2010年11月的一天，王敬萍專程趕到沈陽，在沈陽中興商場買了一塊價值1.9萬元的浪琴手表，把手表連同發(fā)票一起放到畢景俊的辦公室。畢景俊外出回來，看見手表，便喊來王敬萍問怎么回事，王敬萍滿臉笑容地說：“行長，你快要過生日了，我看你現(xiàn)在戴的浪琴手表舊了，就給你買了塊新浪琴表，這里有收據(jù)，你要是不喜歡，還可以拿回去換?！薄鞍パ?，你可真是的?！碑吘翱∽焐线@樣說，心里還是挺高興的……2011年，王敬萍被提拔為辦公室副主任；2012年，她又被提拔為辦公室主任。

畢景俊的女兒畢婷婷2012年9月9日在沈陽結婚，8月26日事先在本溪博鰲漁港酒店舉行答謝宴，得知消息的銀行員工爭先恐后地往酒店跑，送上數(shù)額不菲的紅包。畢景俊和曲靜借女兒結婚之機大操大辦，收受禮金高達72萬元。在畢婷婷的婚禮現(xiàn)場，還有許多包工頭的身影，文立和就是其中的一位。文立和成立了一家山城建筑裝飾公司，說是公司，但資質資金皆無，手底下的人員也很少，頂多算是“拾遺補缺”的“游擊隊”。2011年，文立和帶人為本溪郵儲桓仁縣的一個營業(yè)廳鋪設室內地磚，活“粗”得連畢景俊都看不下去。文立和自知憑實力很難攬到工程，就先后給畢景俊送去5萬元錢，讓畢景俊給自己“安排”點工程干?！氨晨看髽浜贸藳觥保诋吘翱〉年P照下，他的包工隊年年都有工程做，年年都獲得豐厚的利潤。文立和辦事很有“頭腦”，在畢婷婷婚禮的前一天晚上，他先悄悄地給了畢景俊2萬元錢，第二天在酒店，他又大大方方地把一個裝有1000元現(xiàn)金的紅包給了畢景俊。用文立和自己的話說：“我這樣做是為了掩人耳目。婷婷結婚當天去的人肯定多，我如果給的錢多，被別人看到，影響不好，所以事先送去2萬元錢。在酒店里我送1000元錢不會被人注意，因為去的人都隨禮了，我不給錢，反而別人會懷疑有問題?！?

“你們可要對我從寬啊”

2013年4月，本溪市人民檢察院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舉報信雖然廖廖數(shù)語，不足百字，但反映的內容引起了檢察機關的注意。很快，舉報信轉到了反貪局，根據(jù)院領導的指令，數(shù)名檢察官組成專案組，迅速投入偵查工作。專案組兵分兩路，一路調查畢景俊的存款、股票、證券、住房和車輛等家庭財產，另一路圍繞本溪郵儲銀行的干部任用、工程項目展開秘密調查。

幾天后，初查的信息集中在了一起。據(jù)調查，畢景俊名下存款有807萬元，畢景俊除在本溪市明山區(qū)實華家具城樓上有一套120平方米的住宅以外，還分別在沈陽市大東區(qū)、東陵區(qū)以48萬元和93萬元購置兩處房產。另一路調查人員也掌握了畢景俊收受銀行員工賄賂的確鑿證據(jù)。

經檢察長批準，專案組決定采取行動。2013年7月20日，檢察院對畢景俊采取了刑事拘留強制措施。當天上午，辦案人員提審畢景俊時，發(fā)現(xiàn)他雙手緊握，手指微顫，汗水不斷地從臉上淌下來。即便精神緊張至此，他還是死扛著。在監(jiān)控室的辦案組組長謝明看到這些細節(jié)，他知道畢景俊內心已經開始恐慌了，眼下應改變對策，使其無暇思考對策。于是他走進了訊問室，示意暫停審問。謝明和他聊了起來，給他講清道理，指明出路。聊完這些，謝明戛然而止，表情冷峻地審視著畢景俊。畢景俊極力避開謝明的目光，說：“我，我要喝水。”一杯茶水端上來了，謝明說了句“你再想想”就起身出去了。辦案人員發(fā)現(xiàn)，畢景俊端茶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眼睛也茫然地在室內掃來掃去。喝完水后，畢景俊發(fā)狠地說：“我全都說了，你們可要對我從寬啊！”

在另一間詢問室里，偵查員正和曲靜談話。當辦案人員問到一些實質性問題時，曲靜概以“不知道”作答，并質問：“就算老畢有什么問題，和我有什么關系?！鞭k案人員不急不惱，擺事實，講道理。曲靜終于下定決心，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實。畢景俊和曲靜被刑事拘留后，檢察機關對畢景俊的家依法進行搜查。辦案人員走進了畢景俊的書房，那里亂得讓人無法下腳。那些50年或30年的茅臺酒堆了半間屋，檢察官們粗略估計，那些酒價值不會少于10萬元。房里有個書桌，書桌上有七八個沒有拆封過的手機，那些手機，每個都是價值七八千或一萬元的高檔手機。地上堆滿了各種樣式的衣物袋，似乎從來沒打開看過。在其中一個衣物袋里，檢察官們發(fā)現(xiàn)了一捆用舊報紙包好的人民幣，一數(shù)有5萬元。

畢景俊一案還在取證階段，一天下午，謝明突然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說是請他“出來坐一坐，喝杯小酒”。這個打電話的人是謝明的大學同學，關系非常好，謝明雖然沒有去喝小酒，但心里卻多了一份擔憂。他相信打招呼的這個朋友不會就此罷休！一周后的周末晚上，還是那位請“喝小酒”的朋友來到了他的家，“小謝呀，朋友是處出來的，感情是喝出來的，案子你怎么查我不管，但送幾條煙你不會把我拒之千里吧！”“法律面前不言情，一念之間，咫尺還是天涯，你肯定知道其間的殘酷，我只能唯法是從，不能以案謀私，相信你會理解的?！币徽Z驚醒夢中人，來者提著香煙離開了謝明的家，從此再也沒有說過一句有關案子的話。

本溪市檢察院的辦案人員在辦案過程中還充分體現(xiàn)了人性化辦案的原則。在調查取證中做到“三不”，即：不開警車，不穿制服，不影響證人的正常工作。約見證人，均由證人指定合適的時間和地點，避免造成負面影響。搜查工作，盡量安排在上班時間或晚上進行，減少對居民正常生活的干擾。

2014年10月27日，本溪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隨著法槌聲起，畢景俊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案和曲靜受賄案正式開庭。中國郵政儲蓄銀行遼寧省分行、遼寧省郵政公司及畢景俊家屬共計50余人參加了旁聽。在庭審中，畢景俊對自己收受賄賂的行為供認不諱，表示接受法庭的審判。最終，本溪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判處畢景俊有期徒刑13年；曲靜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二人均表示服判，不上訴。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