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地縫往下走

劈開的兩道懸崖從中間凹下去

這讓我想起母親

想起母親的胸

母親的腰，母親優(yōu)雅而柔軟的腹部

我知道我這樣想是不潔的

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比母親的身體

更圣潔？還有什么比讓母親再生

一次，更讓人想入非非？

往下，往下！八十米深的垂直電梯

沉入大地的子宮，風(fēng)馳電掣

眼前升起的依次是植被

植被的根須、人類從未染指的五色土

接著是層層疊疊的巖石……

時間的指針突然往回跳躍，讓我

一路回到四十歲、三十歲

迎面跌落的一掛瀑布，落地?zé)o聲

它告訴我人生在世

本來就這樣跌宕起伏，飛流直下

往下，往下！走出電梯后的路

是鑿在懸崖上的路，纏在

冰涼溪流上的路

溫度越來越低，潮濕的毛茸茸的青苔

漸漸地往腳趾上爬，往

膝蓋上爬；而我從三十歲

向二十歲滑去，這時我血?dú)夥絼?/p>

站在記憶中的母親

風(fēng)姿綽約，正被我暗暗愛戀

往下！往下！兩道石壁把腳下的

路，夾得更窄也更緊了

現(xiàn)在你必須削薄身子

像一張紙，才能把自己從石縫里

塞過去；或者學(xué)習(xí)先祖

四腳著地，倒退著讓尾巴先通過

這讓我從二十歲走回

青衣少年的路，整整走了半天

不料冒煙的嗓子，吱吱

嘎嘎，竟發(fā)出小公雞打鳴的聲音

再往下走，一塊巨石卡在面前

只允許低頭鉆過

我驀然一驚

心里想，這該是母親的那塊偉大的恥骨了

再往前就是溫暖的巢穴

而這時我手握母親豐饒的乳房

回到她柔軟的懷抱

渾身飄著一身新鮮的乳味

我說此處正好！我哪兒也不去了

給我什么我也不想要了

因?yàn)槲夷赀^半百

背已彎曲，牙齒已出現(xiàn)松動跡象

而肺里又吸進(jìn)了太多的

塵埃，太多的污穢和陰暗

那就從這里開始

讓我把那庸常的一生，推倒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