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中的音樂與音樂中的詩詞

謝文靜

摘要：詩詞、音樂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它們有著各自獨特的發(fā)展規(guī)律。但它們都圍繞一個共同的內(nèi)容——展現(xiàn)和抒發(fā)人類的思想感情。詩詞與音樂在相互結合相互轉化的過程中碰撞交融，詩由視覺轉化為聽覺，讓人身臨其境，感同身受，而音樂通過詩的傳遞使抽象的聲音變得具體形象化。

關鍵詞：白居易 《琵琶行》 琵琶協(xié)奏曲

詩詞與音樂本來是兩種不同的藝術，詩詞是以文字為載體，通過視覺，給人以豐富的情感體驗；而音樂是以聲音為載體，通過人的聽覺，從而給人以美的享受。當詩詞與音樂的結合時：詩詞以文字的形式將音樂加以記述、描繪呈現(xiàn)給人們；音樂則通過演奏音樂聲音的方式將詩詞表演給聽眾。琵琶是我國最為傳統(tǒng)民族彈撥樂器之一，有著兩千多年的歷史，其音色優(yōu)美，左右手演奏技巧繁多，是民族器樂中表現(xiàn)力最為豐富的樂器。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有許多描寫琵琶及琵琶表演的詩詞、詩歌。根據(jù)我國當代琵琶教育學者莊永平在2001年所編著的《琵琶手冊》中統(tǒng)計，僅唐代詩詞中出現(xiàn)的與琵琶相關的、并且較為有名的詩詞作品就有近百首余首。這其中有描寫琵琶演奏者的，如《訴衷情·小蓮初上琵琶弦》；有描寫詩詞曲和歌調(diào)方面的，如《琵琶行》、《琵琶歌》等。唐代詩人白居易就寫了《琵琶行》、《春聽琵琶兼簡長孫司戶》、《代琵琶弟子謝女師曹供奉寄新調(diào)弄譜》等多篇與琵琶有關的詩詞。從這些古老的詩詞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琵琶演奏藝術在中國是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化藝術底蘊的。在眾多的歌詠琵琶的詩詞中，以白居易的名篇《琵琶行》最具代表性。本文以唐詩《琵琶行》和琵琶協(xié)奏曲《琵琶行》為例，來分析詩詞與音樂的結合。

一、唐詩《琵琶行》中的音樂描寫

《琵琶行》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寫的一首長篇敘事詩。詩里所描述的是作者由長安貶到九江期間，夜晚在船上聆聽一位長安琵琶女彈奏琵琶，訴說自身不幸遭遇的故事。詩中對琵琶的表現(xiàn)形式、演奏技法、樂人、樂音、樂境等進行了形象、生動的描寫，繪聲繪色地再現(xiàn)了琵琶那千變?nèi)f化的旋律音響的豐采，讓人覺得這不僅僅是一首敘事詩，更是一首音樂詩。因此唐詩《琵琶行》無論是在我國的文學史上還是在音樂史上，都具有不可替代的獨特地位?！杜眯小分邪拙右准毮伒乜坍嬃伺门康难葑嗉夹g和琵琶樂曲的動人音響，將聽覺轉化為視覺，使音樂更加形象、生動，不得不讓我們驚嘆詩人深厚的音樂修養(yǎng)和藝術才華。

這首流傳千年的文學作品中，它把對音樂音色的特性的表現(xiàn)描述得入木三分：“在‘轉軸撥弦三兩聲的校弦試音后，接著以‘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來突出一個‘情字。而‘弦弦掩抑聲聲思以下六句，則以《霓裳》與《六幺》的彈奏過程，帶出‘低眉的神態(tài)和‘續(xù)續(xù)彈的節(jié)奏以及‘似訴平生不得志、‘說盡心中無限事的思想感情”。接下來的十四句連續(xù)使用“急雨”、“私語”、“珠落玉盤”、“鶯鳴”、“冰泉”、“銀瓶破”、“鐵騎突出刀槍鳴”、“裂帛”等大量的、形象生動的比喻，極其形象地描寫了琵琶演奏的音響效果的變化：從急驟到輕柔；從流暢、明亮到傷感、悲切；從無聲再到激昂的音樂過程。將抽象的、難以感知的樂曲通過形象生動精細的比喻讓讀者一下就聽覺化、視覺化、具體化了。朱光潛先生在《談美書簡》中寫到：“藝術節(jié)奏在小說作品中的安排不僅表現(xiàn)為對于生活運動的特點的忠實，對生理心理特點的把握，而且有著發(fā)揮小說作品的審美力量的鮮明作用；濃、淡、冷、暖、高、低、疾、徐等等有規(guī)劃的組合，相映成趣，增強了吸引讀者的力量”。詩人通過這些形象的描繪把琵琶演奏過程中旋律的起伏、節(jié)奏的快慢、樂音的變化、樂曲中不同的演奏音響效果和音樂的樂境等都表達得生動、傳神，令人如身臨其境，感同身受。

二、琵琶演奏技法在唐詩《琵琶行》中的表現(xiàn)

在唐詩《琵琶行》中除了描述了琵琶的音樂特征外，還有不少對當時琵琶演奏技法的描述，如“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六幺》”。此句詩人分別描述了琵琶的左、右手指法和當時流行的琵琶樂曲，由此可得出，在唐代琵琶藝術在演奏方面已有了其一套基本的演奏指法和演奏型的樂曲?！拜p攏慢捻抹復挑”七個字，簡單概括了琵琶演奏的基本指法與技巧，詩中所說的“攏”與“捻”這兩個動作指的是左手兩種按弦指法：“攏”，現(xiàn)稱為推，即左手指尖在“相”或“品”上按弦并向里推；“捻”，現(xiàn)稱為“吟”或“揉”，即左手指尖把弦按在“相”或“品”上并指尖左右揉動，使弦上發(fā)出波浪型的余音?！皵n”和“捻”這兩種左手指法，多用于表現(xiàn)細膩婉轉柔美的情調(diào)，使旋律更富有歌唱性。“抹”與“挑”，則是指右手的指法?！澳ā本褪侨缃裎覀兯f的彈，即用右手食指在琴弦上自右向左彈弦發(fā)出琵琶的聲音；而“挑”和現(xiàn)在的說法相同，是用右手大指自琴弦的左向右挑弦發(fā)音。這兩種指法是琵琶右手指法中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在“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句子中的“當心畫”這歌動作也是右手的一種指法，可以理解為如今琵琶演奏中的“掃弦”，即右手食指快速有力地從四弦到一弦彈過，四條弦如同一聲發(fā)出，有強烈的和聲效果，常用來表現(xiàn)激昂的音樂情緒，這首詩中用此技法來表達琵琶女對命運的不平之感與憤怒之情?！皬膿芟业窖谝?，從續(xù)續(xù)彈到攏捻抹，從錯雜彈到聲暫歇，從聲迸發(fā)到裂帛聲，整個樂曲時而強音沖天，時而低咽如鳴，這是根據(jù)琵琶聲的本身特點所作的藝術描述，從而形成了詩的節(jié)奏”。詩人對這些琵琶技巧的描述不光生動的描繪出琵琶女爐火純青的演奏技術，也從側面反映出唐代琵琶演奏技法的發(fā)展，說明那時的琵琶演奏技巧已有很大的進步，表現(xiàn)力十分豐富，成為當時非常盛行的雅俗共賞的樂器，對盛唐歌舞音樂藝術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三、琵琶協(xié)奏曲《琵琶行》對唐詩《琵琶行》內(nèi)容的表達

琵琶協(xié)奏曲《琵琶行》是我國當代作曲家張曉峰先生根據(jù)白居易這一同名詩篇所創(chuàng)作的一首琵琶協(xié)奏曲。在這首樂曲中，作曲家成功地用音樂再現(xiàn)了原詩中精細的描繪及深刻的意境。

全曲由《引子》、《忽聞水上琵琶聲》、《說盡心中無限事》、《江州司馬青衫濕》、尾聲《月白江心》五個部分組成。樂曲表達了詩人對琵琶女不幸命運的深切同情和對自己遭遇被貶的悲憤。此作情景交融，頗具感染力。

樂曲的引子部分，由琵琶與蕭演奏出自由散板的旋律，悠揚的樂聲由遠而近，古箏的刮奏如流水般，描繪了一幅“得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的意境。

《忽聞水上琵琶聲》：樂隊以慢速奏出《琵琶行》的主題，曲調(diào)明亮，它打破了引子中琵琶與蕭落寞的氛圍，在數(shù)十小節(jié)樂隊演奏后“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琵琶旋律亦如詩似畫，曲調(diào)委婉而優(yōu)美，樂隊與琵琶獨奏間此起彼伏的呼應，猶如“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的情景。

《說盡心中無限事》：此段旋律是由四聲空弦音起聲，后四個泛音將空弦音藝術化處理。簡單的四個音符就將詩中“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的意境營造了出來。在接下來的旋律里，音樂在情緒上分幾個層次，它們體現(xiàn)在不同的段落中：第一部分是一個弱進的主題，帶有追憶色彩，好似琵琶女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似訴平生不得志”。當慢起漸快的句子轉變?yōu)橥豢鞎r，它預示了音樂第一個高潮的到來，此時追憶色彩的主題轉變?yōu)榉怕暤母吒?，琵琶女對詩人敞開心扉，用琴聲“說盡心中無限事”。在樂曲第一次音樂高潮后，加入古箏旋律的過度，運用多種琵琶指法與輕快的旋律，刻劃了詩中琵琶女高超的演奏技藝、風流的教坊生涯。之后速度一步步加快，緊接著的琵琶與樂隊間的配合使音樂的情緒不斷地高漲，最后在定音鼓音的烘托下，琵琶女的敘述變成對封建社會及一切人間不平的血淚控訴，用琵琶獨特的掃弦技法描繪出琵琶女的憤慨和不平，演奏者的心境被描摹得淋漓盡致。

《江州司馬青衫濕》：此段落以搖指再現(xiàn)了琵琶女的主題，更加深沉悠長；二胡悠緩的獨奏，恰似詩人的感嘆。繼而旋律連續(xù)的上下行模進，隨后琵琶和樂隊的交替奏鳴，猶如琵琶女和詩人的對話，聽完琵琶女的哭訴后，詩人感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心聲。

尾聲《月白江心》是引子主題的再現(xiàn)。音樂又回到了開始時的意境，“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弊詈笏穆暦阂羧缬嘁粢话憧澙@，一曲雖終，而其音樂魅力卻并役有消失，“此時無聲勝有聲”，它留給聽眾的是無限回味的空間。

在欣賞或演奏琵琶協(xié)奏曲《琵琶行》時，就能發(fā)現(xiàn)唐詩《琵琶行》中的每一句詩都能在樂曲中找到對應的樂句，這首琵琶協(xié)奏曲成功地將中國傳統(tǒng)詩詞文化與現(xiàn)代作曲技術相結合，達到了高度的融合統(tǒng)一。一首唐詩《琵琶行》，運用簡短的文字再現(xiàn)出豐富多變的音樂形象，讓讀者感受到詩中描述千變?nèi)f化的琵琶技法、樂音和琵琶女嘆息不平的心境，使得讀者猶如身臨其境，親聞其聲；而琵琶協(xié)奏曲又以唐代詩詞的內(nèi)容為素材，將詩詞以音樂的方式呈現(xiàn)給人們，使讀者轉為聽者，產(chǎn)生雙重的感官欣賞與享受，這種碰撞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是詩詞與音樂的完美結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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