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格非+梁化奎
2012年5月28日至6月3日,在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瞿秋白同志英勇就義77周年前夕,我們一眾史學愛好者組成考察團赴贛南閩西參觀考察。筆者有幸隨團參加了這次活動。
在長汀,考察團一行向瞿秋白烈士紀念碑敬獻了花籃,并參觀了瞿秋白烈士紀念館。走出紀念館,左側一方巨石泰然靜立于草坪之上,其后是三棵長勢正茂的木棉樹。巨石撕裂般地交織著暗紅色的紋線,正面上書“瞿秋白同志就義處”八個漆紅大字。佇立其旁,沉默的石頭仿佛透出強大的精神力量,在無聲的精神感染和情感激蕩之中,我的靈魂得到了一次洗禮。這時,由于對歷史細節(jié)感受的增強,我忘了諸多“本本”上的種種成論,而想起瞿秋白生前曾經講過的三句話,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永別了!判斷一切的,當然是你們,而不是我?!薄@是瞿秋白在獄中寫的一句話。
“此地甚好!”——這是瞿秋白從容就義前留給世人的最后一句話。
“最難論的是歷史的事實和歷史的人物!中國人說:‘蓋棺論定。其實歷史的‘棺是永久不蓋的?!薄@是25歲時的瞿秋白在一篇文章中開言講的一句話。
佇立在瞿秋白就義之地,抬眼望去,對面一路(兆征路)之隔,便是一家商號“潘朵拉”的咖啡屋,想起瞿秋白生前講過的上述三句話,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歷史和現(xiàn)實之間,距離似乎并不遙遠。今天,我們常把中共領導中國人民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那段艱辛歲月稱為“革命戰(zhàn)爭年代”,但歷史留給我們的顯然并非僅是戰(zhàn)爭。正如美國學者拉斯韋爾所說:“戰(zhàn)爭很少是‘絕對的戰(zhàn)爭;它只是由忠誠、希望和期待等各種相關因素組成的變化不定的整體中的一個側面而已?!庇纱丝磥?,“革命戰(zhàn)爭年代”里的人和事,一如人們對于瞿秋白的認識評價,歷史之“棺”也是永久不蓋的。
回顧中共90余年的歷史,在黨內享有崇高威望,身后又被稱為“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的領導人,總計不過9位,他們是毛澤東、周恩來、朱德、鄧小平、劉少奇、李大釗、董必武、任弼時、瞿秋白。1935年,瞿秋白犧牲時年僅36歲,這使他在獲稱“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的9位中,成為最年輕的一位,同時又是身后歷時最久方獲此殊榮的一位。1985年6月18日,在瞿秋白就義50周年紀念日,中共中央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紀念會。中央政治局委員楊尚昆代表中共中央在會上發(fā)表重要講話,認定:“秋白同志是中國共產黨早期的主要的領導人之一,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卓越的無產階級革命家、理論家和宣傳家,中國革命文學事業(yè)的重要奠基者之一?!边@時,離那一聲“此地甚好”已經整整過去了半個世紀。
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上,馬克思對于法國工人黨中的“蓋得派”對其思想的詮釋和敘述,在其去世前的1882年曾經明確表示過他的憤懣,并脫口說出了一句后來常被一切庸人所利用的話,——“我只知道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顯然,馬克思是不會真的認為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的。他之所以這樣說,“只是為了同那些錯誤地理解了他的思想和以錯誤的方式對待他的思想的那些自稱‘搞馬克思主義的人劃清界限”,“是為了表明他的馬克思主義不同于那些人的所謂的‘馬克思主義。這些人對待馬克思的馬克思主義的方式主要是宗派主義的和教條主義的”。
再看瞿秋白,在《多余的話》序篇中,他語出驚人地說,“不要以為我以前寫的東西是代表什么什么主義的”。事實上,當瞿秋白說這句話時,他同樣不會真的認為自己以前寫的東西不是代表什么什么主義的。正像當年馬克思激憤地說“我只知道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一樣,瞿秋白是要借此同那些自稱是“百分之百的布爾什維克”的“新進的青年”,或是自認為“比較有系統(tǒng)的研究了馬克思主義的學者”劃清界限。正因如此,在《多余的話》的“我和馬克思主義”一節(jié),瞿秋白又說:“要說我已經放棄了馬克思主義,也是不確的。……我的思路已經在青年時期走上了馬克思主義的初步,無以改變?!痹谏磳ⅰ敖^滅的前夜”,以“心力”旋琴于囚室之中,瞿秋白向我們最后一次展示了他不同凡響的才情、膽識和魄力。夜霧中的無聲大音,多么需要“知我者”??!我在想,當時代和歷史能夠引導我們以更加寬厚的人本視角反思性地再來審視這部照見中國革命征象的作品時,或許,它會給我們帶來另一番思想風景。
瞿秋白的一生有個特點,從他踏上“餓鄉(xiāng)”之行的旅途起,寫作式的“化理論”與“理論化”工作,就已成為他生命和生活的一部分了。這里所謂的“寫作式”,是指將自己欲說想表達的,或是遵循黨的宣傳、鼓動精神的要求,而從事的一種職業(yè)化、革命化的書寫活動。正是通過這種寫作式的“化理論”與“理論化”工作,瞿秋白一生為我們留下了500余萬字、文類涉及多個領域的著述和譯作。然而,這項工作在1920年代末以后,在其政治際遇環(huán)境不斷惡化的情狀下明顯受到了阻滯,并突出體現(xiàn)在其對政治問題的思考的書寫上。歷史地看,如果說“餓鄉(xiāng)”之行時,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充滿焦慮和向往的瞿秋白;國民革命前后的一段時間里,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竹林響箭的瞿秋白;那么,1920年代末以后,我們看到的則是一個遭遇著“說”與“不說”兩難處境的瞿秋白了,這種境況一直延續(xù)到他寫作《多余的話》。“話”本來是要“說”出來才成為其“話”的。但倘若“說”遭遇了“只能如是說”,“說了白說”,乃至“有話不讓說”——比如在中共六屆四中全會上,瞿秋白被迫做出檢討,發(fā)言開頭即說:“我所應當說的是很多,可是會議所容許的發(fā)言時間是很少的?!币簿驼娴南聆那锇鬃约核f的,“就是有話,也可說可不說了”。所以,瞿秋白把他在囚室里說出來的“話”定義為“多余的話”,也就順理成章,不足為奇了。
時代在發(fā)展,社會在進步。追溯現(xiàn)代歷史,追溯現(xiàn)代思想的緣起,“在場”的當然不只有瞿秋白,但誰又能繞得過瞿秋白。其實繞不過的豈是瞿秋白,而是瞿秋白劍鋒所指的洞見?!拔淦鞯呐小备嬖V我們,也是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還有另一種方式的“亮劍”。它讓我們一樣領略了:有一種持守叫信仰,有一種美德叫忠誠?!靶叛鰣远ǎ沃艺\”——這就是“秋白精神”的精粹。今天,我們這樣一個擁有黨員的數(shù)量與德國總人口大致相當、是英國人口的1.3倍、是澳大利亞人口的4倍、是新加坡人口的16倍、超過100多個國家的國家人口的大黨,焦心求治而欲育化的核心價值觀的一個重要方面,也就深刻體現(xiàn)在“秋白精神”的菁華之中。
由是觀之,歷史之“棺”確是永久不蓋的。復雜多變的是歷史的表情,但其最易為歲月所剝蝕;不因世相而變的,是歷史的品質和尊嚴。因此,對歷史的尊重,就是對人的尊重;還歷史以尊嚴,就是還人以尊嚴?!?/p>
(李格非系南京師范大學附中江寧分校高三學生,梁化奎系徐州工程學院思政部教授)
責任編輯 馬永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