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神偷

張圣東

到了約定的時間，邁克還沒有來，66歲高齡的神偷凱爾特正奇怪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按鍵接聽，原來是邁克打來的，他抱歉地對凱爾特說臨時有事來不了。

其實，這次共同行動有很大的偶然性。兩天前，凱爾特正在小區(qū)院子里打轉(zhuǎn)，忽然看見一個人在鄰居家門口轉(zhuǎn)悠，作為神偷的他知道這家伙是在踩點。他氣憤不過，跑上去問這家伙為什么要打壞主意。這家伙不理他，還勸他不要多管閑事。凱爾特更氣憤了，毫不猶豫地報了自己的名字。這家伙像是嚇壞了，驚叫道：“上帝啊，原來你就是綽號‘夜行者的神偷啊，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凱爾特有幾分得意，他想這家伙可能會放棄這次行動。不料，這家伙誠懇地說：“我叫邁克，如果前輩答應(yīng)，我愿意拜您為師，我們也可以合作?！?/p>

凱爾特本來不想在自己家門口偷東西，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哩，可既然被邁克惦記上了，他也絕不能無動于衷，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說到底這家門口的營生怎么能讓別人攪和進(jìn)來呢？凱爾特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他感覺這簡直是在向他挑戰(zhàn)。可轉(zhuǎn)念一想邁克態(tài)度誠懇，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所以就頗豪爽地答應(yīng)一起干?？蓻]想到，事到臨頭，邁克卻……

凱爾特憤憤地掛了電話，又狠狠地罵了一句：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不靠譜?？墒蔷瓦@么放棄嗎？這當(dāng)然不是凱爾特的性格，到時候被道上的人說成是他一個人干不了，那豈不是大笑話？所以，凱爾特毅然決定一個人干。一大早看見鄰居出門了，他還友好地和鄰居打了招呼。這樣的好機會他可不愿意錯過，讓那個傻邁克見鬼去吧。于是他悄悄溜到公寓樓后面開始翻窗戶。

可是，凱爾特的視力不太好，他模模糊糊地看見屋里居然有人，他感覺特奇怪：自己親眼看見鄰居出去了嘛！難道鄰居會變戲法，走到半路又偷偷回來了？

可憐的凱爾特努力大睜著糟糕的眼睛，他發(fā)現(xiàn)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竟然是他的太太克莉絲。這可真是怪哉！難道是翻進(jìn)了自己家？上帝啊，他想可能真是自己進(jìn)錯了窗。

凱爾特小心翼翼地退出，又毫不猶豫地翻進(jìn)了對面的窗戶。果然這屋里沒人，正如他事先踩點觀察到的，鄰居家立體聲音響、電視等電器一應(yīng)俱全，盜竊技術(shù)純熟的他輕而易舉地把這些東西偷走了。

凱爾特迅速來到黑市，他東張張西望望，發(fā)現(xiàn)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小伙子，他小心地問他是否需要這些東西。小伙子點頭，然后問多少錢，凱爾特說800美元。

沒想到小伙子居然二話不說地答應(yīng)了，他暗暗高興，因為這些東西最多值500美元。小伙子真是一個冤大頭，凱爾特想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感謝的還是邊克，這一切都是拜邁克所賜啊。

凱爾特按捺住內(nèi)心的喜悅，得意洋洋地回家。可就在他剛跨進(jìn)家門時，克莉絲卻告訴他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他們家的東西被人偷了。

凱爾特吃驚得小眼睛珠子彈出，剛才的好心情飛到了九霄云外。怎么今天總發(fā)生些奇怪的事情呢？一大早自己出門時都沒聽說家里被盜的消息啊，何況哪個小偷這么大膽，竟偷到他這個綽號“夜行者”的神偷頭上來，真是自家人不認(rèn)得自家人了。難道是邁克？對，很有可能，這家伙臨陣脫逃打的可能就是這個歪主意。但凱爾特沒有證據(jù)，頓了頓，他忙問克莉絲什么東西被偷了。

“立體聲音響、電視，買的時候2000美元哩！”克莉絲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咆哮道。

嗬！凱爾特更吃驚了。剛才他在鄰居家偷的正是立體聲音響、電視啊！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和他對著干。他不禁有些氣惱，迅速拿起電話報了警。

警方三名調(diào)查人員不一會兒來到他們家，經(jīng)過縝密的調(diào)查取證，發(fā)現(xiàn)偷凱爾特家立體聲音響、電視的正是凱爾特自己。

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凱爾特心里的震驚不亞于一場海嘯，他想真是癩蛤蟆翻跟頭——怪哉！他急得連連用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堅持說一定是警官搞錯了，他甚至要求警官一定要還自己一個清白。

警官卻以不容質(zhì)疑的語氣說：“不，我們是有科學(xué)依據(jù)的。不過，根據(jù)我國法律規(guī)定，偷竊自己的物品不構(gòu)成犯罪，所以，抱歉，我們得走了?！?/p>

凱爾特的腦子好大一陣子沒有信號：難道真是邁克搞的鬼？可是凱爾特怎么好意思問他呢？如果和邁克無關(guān)，那豈不是自己在宣傳自己的丑事？

“凱爾特，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哩，你卻直接偷自家的東西，你……你真要把我給氣死了！”警官剛出門，克莉絲就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是的，自己連畜牲都不如了！凱爾特像受了滿肚子的委屈，逼急了的他只好承認(rèn)他剛才明明只偷了鄰居家的立體聲音響和電視?？死蚪z嘴巴驚成一個黑洞，連聲說快進(jìn)去看看。

凱爾特夫婦于是找個借口敲開了鄰居家的門，可鄰居家的立體聲音響、電視全好好地擺在家里?？死蚪z不由分說地把凱爾特拉回家，惱羞成怒地說：“神偷先生，你這叫什么？叫陰溝里翻船，看你今后還怎么在道上混？”

克莉絲的話無疑是在凱爾特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他活像一只泄氣的皮球，無力地跌坐在沙發(fā)上。他把怒氣全發(fā)在邁克身上，氣沖沖地自言自語：“該死的邁克，死后下地獄吧！”

凱爾特不由分說撥打了邁克的電話，可是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凱爾特的腦子又好大一陣子沒有信號，他反復(fù)撥打，可邁克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凱爾特懷疑自己掉進(jìn)了一個別人設(shè)計好的陷阱里，但為什么呢？為錢？還是為面子、地盤什么的呢？凱爾特理不清道不明。但他實在有些無地自容，甚至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要知道，他干這一行三十多年歷史，成功作案數(shù)百起，經(jīng)驗豐富著哩。這事傳出去，同行不笑話他？他們的唾沫星子也許就會把他淹死。

“神偷先生，看來小偷吃的可是年輕飯，你不如改行吧！”克莉絲的話里滿含著譏諷，勸他自認(rèn)倒霉。

改行？凱爾特睜大了眼睛，在心里盤算開來：對于他做小偷，克莉絲不知數(shù)落了多少回，今天她的冷嘲熱諷更讓自己痛心疾首，也許真如她所說他不適合做小偷了，可這么大年紀(jì)改行做什么呢？他想這事情得認(rèn)真考慮考慮。無論怎么說，凱爾特是一個自食其力的人，可不能坐在家里讓太太養(yǎng)活。

就在這時，他們的兒子法拉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鉆出來了。他看著兩個人垂頭喪氣的樣子，連聲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凱爾特低垂著頭不說話，克莉絲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給法拉弟聽，法拉弟笑得差點直不起腰來。好半天，他才止住笑，若有所思地說：“爸爸，媽媽說得對，看來你是真不該做這一行了?！?/p>

可凱爾特還是放不下，他低著聲音對法拉弟說：“兒子，你認(rèn)識邁克嗎？要不你抽空問問他，看到底是不是他搞的鬼？還有，我開始翻進(jìn)鄰居家時，看到一個人很像你的媽媽，難道是邁克偽裝的？”

“我根本不認(rèn)識這個邁克，這樣的話我也實在說不出口，而且如果不是邁克，不是更不好收場了嗎？所以，我倒是認(rèn)為您應(yīng)該從自身找找原因：為什么進(jìn)了自己家呢？還偷自家的東西呢？”法拉弟認(rèn)真地說。

凱爾特?zé)o可奈何地答應(yīng)了。兒子說得有道理??！凱爾特覺得自己過去做了這么多壞事，一定是上帝在懲罰自己。他若有所思地說：“不管這事和邁克有沒有關(guān)系，該死的視力可能都是我失手的一個原因，所以我覺得應(yīng)該去醫(yī)院做一次視力檢測?！?/p>

第二天，三人一起來到醫(yī)院，檢測表明：凱爾特的視力跟一頭瞎眼蝙蝠無異。凱爾特深切地感到他實在不適合做小偷了，所以他正式?jīng)Q定改行。至于做什么，他說昨晚考慮了一夜，他想就開家禮品店，他要對過去所做的壞事表示真心懺悔，為別人送去溫馨和祝福。

幾天以后，凱爾特和克莉絲果然在小鎮(zhèn)上開了家禮品店。最讓凱爾特吃驚又欣慰的是，法拉弟竟然來到店子給他們幫忙，他可是子承父業(yè)一直干著小偷的。凱爾特奇怪地問為什么？法拉弟說：“我也學(xué)習(xí)你金盆洗手啊，而且你們年紀(jì)大了，掙錢這么辛苦，做兒子的不能袖手旁觀吧！”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何況還有法拉弟的幫助，禮品店的效益很不錯，不幾天就有了贏利。凱爾特高興壞了，他想這個時候最應(yīng)該感謝的當(dāng)然是邁克，因為是邁克讓自己開始做著這樣一件既開心快樂又能賺錢的事情！他的世界像大理石雕像般的澄澈晶瑩，他感到自己已經(jīng)得到了上帝的寬恕，心里甚至涌動著朝圣般的虔誠與欣慰。

這天，禮品店開門好半天了，可法拉弟還不見蹤影，這可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凱爾特正要給法拉弟打電話，不料克莉絲喜滋滋地說：“兒子交女朋友了，今天要帶到家里來，我們再買一套立體聲音響和電視吧……”凱爾特答應(yīng)了。

但是克莉絲并沒有和凱爾特去電器店，凱爾特不明白，克莉絲卻只說讓他等著。

果然不到半個鐘頭，克莉絲讓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小伙子弄來了一套立體聲音響和電視。凱爾特見狀直奔過去，要好好地看一下新買的立體聲音響和電視。可他發(fā)現(xiàn)，新買的電器竟是他們自己家的，他迫不及待地問克莉絲怎么回事。

克莉絲笑逐顏開：“是的，你沒有看錯，這就是我們自己家的，是我和兒子法拉弟想出了這個好辦法……”

法拉弟？凱爾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來法拉弟有一次親眼看見凱爾特差點從12層樓上摔下來，那一刻他覺得做兒子的太對不起年紀(jì)老大的爸爸了。他滿懷愧疚地把這事說給媽媽克莉絲聽，一直勸阻凱爾特的克莉絲便極力要求和兒子一起想辦法讓爸爸改行。經(jīng)過反復(fù)商量，辦法還真讓他們想出來了。

不幾天，法拉弟安排他的同伙邁克和凱爾特一起在鄰居家附近踩點，然后事到臨頭又讓邁克“請假”，這樣，才能利用凱爾特視力差的缺點讓他偷到自己家里來，然后母子倆再對他冷嘲熱諷，又適時開導(dǎo)，促使他改行。

克莉絲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把這事告訴了鄰居，并請求他一定配合好。那天，鄰居出門時克莉絲就已經(jīng)進(jìn)了鄰居家。而凱爾特翻窗戶那會兒看到的的確就是克莉絲。克莉絲當(dāng)時心里別提有多緊張了，她害怕凱爾特察覺到?？墒?，凱爾特雖然模模糊糊辨認(rèn)出了太太，卻被公寓大致相同的擺設(shè)弄糊涂了，結(jié)果稀里糊涂最終偷了自己家的東西。

哦，上帝啊，簡直像演戲一樣！凱爾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那一套立體聲音響和電視不是被我賣給了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小伙子？”

“可是這小伙子是法拉弟事先安排好的。哦，你看，是不是就是他？”克莉絲指了指旁邊的小伙子，“法拉弟讓他在公寓門口等著你，然后跟著你進(jìn)了黑市，后來就買了我們的立體聲音響和電視，法拉弟可是特意囑咐他你喊多少價他就出多少錢的，而且讓他把咱的東西收拾好，不久我們還會贖回來?！?/p>

大概就是這個小伙子吧，凱爾特走近小伙子，想好好地瞧一瞧。小伙子一直默不作聲地在旁邊聽他們說話，只偶爾點點頭。

克莉絲忍俊不禁，詭秘地笑著說那你仔細(xì)看看他到底是誰。

克莉絲的話沒說完，小伙子輕輕摘下了眼鏡，向他深深鞠躬后正直起腰的凱爾特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不正是自己的兒子法拉弟嗎？他再定睛看看，不錯，就是法拉弟啊。他轉(zhuǎn)過臉望著克莉絲，克莉絲卻只用手指著法拉弟。

法拉弟終于忍不住，一字一頓地說：“爸爸，我當(dāng)天就是這樣，戴著眼鏡，穿著借來的工作服，說話時也盡量換個口吻，可是上帝啊，您居然連自己的兒子也沒有認(rèn)出來……”

凱爾特不知說什么好，他仔細(xì)回味著克莉絲和法拉弟的話，仿佛聽著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他壓根兒沒想到克莉絲竟然這樣用心良苦，眼里溢滿了幸福而激動的淚水。

驀地，凱爾特把目光轉(zhuǎn)向法拉弟，喃喃地問你為什么也放棄做小偷了？

法拉弟笑著說：“這也是媽媽的主意啊。媽媽說，你自己還做小偷，卻勸別人改行，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所以為了堅定你的信心，媽媽堅持讓我先暫時幫你們做事，等你穩(wěn)定下來再說?？墒呛髞砜吹侥銈冮_心快樂做生意的樣子，我想我何必再過那種偷偷摸摸、違法犯罪的生活呢？”

凱爾特不由得熱烈地一把擁抱住克莉絲，溫柔無限地說：“哦，親愛的，謝謝你，我的上帝?。　?/p>

（責(zé)編：余楠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