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失蹤情事：兩個隔代女人的后來時光

深思

近日，年近六旬的孫金枝接到浙江衛(wèi)視《中國夢想秀》欄目組的電話邀請，她激動得泣不成聲……

2007年11月17日，孫金枝的兒子王孟與家人失聯(lián)。起初，孫金枝懷疑王孟是被女友夏晴藏了起來，誰知夏晴也與王孟失聯(lián)，而夏晴未婚先孕！從此，這兩個孤獨的女人放下成見，共同養(yǎng)育著血脈之根。7年多時光，她們泣血尋找王孟，孫金枝還苦練了5年的自行車車技，為的就是登上夢想秀的舞臺，完成她的尋子之夢！

一個男子的失蹤奇事，母親和女友在錯漏的光陰里

2007年11月17日，陜西商洛下著綿綿細雨。下午3點左右，孫金枝正在家打盹，突然接到兒子王孟的電話。王孟壓低聲音問：“媽媽，你吃飯沒有？”沒等回答又問道：“你身體好不好？”孫金枝樂呵呵地說：“傻孩子，你天天在家還不知道，我身體好著呢?！蓖趺纤粕髦囟冢骸皨寢?，你可得管好自己的身體，好讓我放心。”王孟中午還回家吃了午飯，翻看著他那幾天正看的《曾國藩傳記》，這會兒卻有些反常。放心不下的孫金枝反撥電話時，王孟已經(jīng)關機。不到10分鐘，孫金枝又接到王孟單位領導的電話，對方稱聯(lián)系不上王孟。孫金枝與幾乎所有能想到的人聯(lián)系，卻依舊沒有王孟的線索。第二天，她向家所在的城關派出所報案，派出所將王孟按失蹤人口登記。

孫金枝出生于1956年，商洛市商州區(qū)人，家住商州體育場院內(nèi)。她曾在原郭村公社衛(wèi)生院工作。1980年，她和同事王軍成婚，1981年8月生下兒子王孟。1983年底，她和前夫因性格不合協(xié)議離婚，兒子判給了她。1984年，她在醫(yī)院承包了一個部門，專門從事婦產(chǎn)科方面的醫(yī)療經(jīng)營。此后，她因長年做手術，脊椎承受不了，1996年調(diào)入商州市體育運動委員會從事醫(yī)學檢測，全民健身體質(zhì)監(jiān)測工作。與此同時，孫金枝還開辦了一個藥店。

王孟14歲就到陜西武警部隊入伍，其間獲得?？莆膽{。2002年，王孟復員后被安排到商洛市體育局下屬商洛市體育運動學校工作，有事業(yè)心的他主動申請調(diào)到體育彩票管理中心（編制仍在體校）。那時，彩票站的工作人員連工資都很難發(fā)出來，王孟和同事拖著彩票機，一家一戶推廣。在此期間，商洛的體彩事業(yè)漸漸發(fā)展起來了，相關工作人員收入也提升不少。

2007年夏，王孟吐露自己和一個叫夏晴的女孩戀愛一年多了。1984年出生的夏晴老家在陜西安康，家境貧寒，她在商州區(qū)一所山區(qū)中學擔任語文、英語老師。孫金枝盼著兒子找個門當戶對的優(yōu)秀姑娘，她雖然沒見過夏晴，但堅決反對這門親事。王孟曾向朋友傾訴，要在他深愛的兩個女人中取舍太痛苦了……

孫金枝猜測兒子可能就在他女友夏晴那里，但她沒有夏晴的電話。11月19日，她趕到位于秦嶺之巔的那所中學。在接到傳達室的電話后，一個娃娃臉的女孩遠遠走了過來?！澳憔褪窍那绨?？王孟呢？”孫金枝幾步?jīng)_上去。夏晴也正為聯(lián)系不上男友焦灼。她說這幾天她給王孟打過無數(shù)次電話，但均未打通，她以為是孫金枝使出了“殺手锏”，逼王孟離開自己。孫金枝將信將疑，要求去夏晴宿舍瞧瞧，夏晴便帶她去了自己的宿舍，這兒怎藏得下一個大活人？“阿姨，天也晚了，我給您做頓飯吧?！毕那巛p輕地說。孫金枝在夏晴這里沒找到兒子，僅存的一點希望破滅了，她心情恍惚地走出屋。她在夕陽里留下一個孤單的剪影。山里炊煙裊裊，每一處煙火里都是一個人家，可她的兒子在哪？她臉上的淚不由自主地滑了下來。

孫金枝回到夏晴宿舍時，想到王孟仍舊杳無音訊，眼眶再次濕潤了。夏晴輕輕地說：“阿姨，菜做好了?！贝笊嚼铮酂粝?，兩個女人就著愁怨，默不作聲地咽下了這頓飯。她們仿佛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王孟的氣息，既孤獨又溫暖……

飯后，孫金枝投宿在學校附近的旅館里。第二天，她又去找夏晴，提議讓夏晴住到市區(qū)自己的家中，陪自己尋找王孟。孫金枝的想法是自己時常和夏晴在一起，若兒子聯(lián)系她，自己自然就會知道。夏晴則考慮到去一趟孫家，也能確認孫金枝是否是在“做戲”？或借此機會讓她了解自己，等王孟有一天回家后孫金枝不再抵觸她，不再反對他們戀愛。兩人達成了一致，2007年12月1日，夏晴向?qū)W校告假兩周，住到了商洛市區(qū)的孫金枝家，孫金枝就讓她住在兒子的房間里。聞著一種熟悉和親切的氣息，夏晴夜不能眠。隔壁，孫金枝的房間傳出了抽泣……

呵氣成霜的歲月里，新生命的降臨消融了恨怨

孫金枝和夏晴都悄悄地觀察著對方，直到絕望地相信彼此都失去了王孟的訊息。孫金枝把藥店交給店員打理，自己帶著夏晴四處張貼尋人啟事。12月11日，夏晴突然感到眩暈、不適，孫金枝陪著她去商洛市中心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說夏晴懷孕了，妊娠期已有5周。夏晴驚呆了，算來這孩子就是在王孟失蹤前幾天懷上的！她本該高興，但想到王孟生死未卜，她不禁淚流滿面。兒子沒找到，卻突然有了孫子，孫金枝感到慰藉?？上氲较那绠吘故欠腔閼言校痔嫠龘模骸斑@孩子，如果你不要，我不會怪你……”

夏晴眼眶里含滿淚水：“我要為王孟生下他！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她知道孫金枝夜夜以淚洗面，如果自己生下孩子，也能給她活下去的希望。12月16日，夏晴假期已到，臨別時，孫金枝說：“孩子，記住這里有你的家?！毕那缁氐搅藢W校。揣著男友失蹤、自己未婚先孕的秘密，她難受至極。

2008年1月20日，夏晴接到父母詢問何時回家過年的電話，她不知所措。孫金枝此時趕到學校，對她說：“夏晴，今年過年，咱們在家一起等王孟吧！”夏晴點了點頭。她告訴父母沒有買到回家的票，晚些再回去看他們也不遲。這是王孟失聯(lián)后的第一個除夕，吃完冷清的年夜飯，“婆媳”倆一起回憶著王孟生活的點滴。王孟喜歡看書，甚至連如廁時都看。孫金枝說，她為此還特地為兒子定制了一個小書架放在衛(wèi)生間里。夏晴說她和王孟在朋友的婚禮上相識，王孟的歌聲一下子吸引了她……兩人聊著，夏晴忽然提議：將王孟的一切線索再梳理一遍。

孫金枝提起：王孟心情低落其實已經(jīng)有一陣子了。2006年6月，王孟曾消極怠工，向單位告假20多天，一直悶悶不樂。她關問過兒子，但他只是搖頭。之后不久，孫金枝了解到，王孟的一位同事因涉嫌空打了巨額彩票被逮捕，后被判刑入獄。王孟曾對孫金枝說：“那個人沒腦子。”孫金枝從側面了解到，王孟的那位同事懾于個別人的淫威，采取包號段的形式打彩票，但發(fā)號施令者卻不付錢。彩票沒有獲獎，財政窟窿又無法補上，那人才惹上了麻煩。孫金枝推測一定也有人找過王孟，所以他才請假回避。夏晴按時間推算，王孟正是在遇到這個低谷時愛上她的。孫金枝和她細細合計后，卻擔心王孟“知道得太多”、已遇害。春節(jié)后，孫金枝到商洛市公安局報案，民警表示王孟的失蹤并沒有遇害的跡象，無法立案。夏晴安慰孫金枝，他也許只是在層層壓力之下，想暫時逃離。

孫金枝幫夏晴添置了寬大的衣服遮住隆起的肚腩。夏晴臨產(chǎn)前，她利用朋友關系幫夏晴開了3個月的病假單。2008年8月25日，夏晴在商洛市婦幼保健院生下一個男嬰，孩子卷發(fā)，寬額，與王孟小時一模一樣。孫金枝流著淚，抱著孫子親了又親，為他取名小洋。孩子滿月那天，夏晴給王孟發(fā)信息：“親愛的，你已經(jīng)當爸爸一個月了。讓我們?nèi)齻€放下所有的疼痛，重新開始……”夏晴開始喊孫金枝媽媽。

為了不讓學校起疑，夏晴把兒子交給孫金枝照顧，按時回去上班。孫金枝準備了營養(yǎng)品讓她帶上，叮囑她千萬注意防風，所有的衣服周末帶回來給她洗。孫金枝向單位請了長假，藥店也交給店員打理，一心照顧孫兒。小洋愛哭，她一刻不停地抱著他，四處轉(zhuǎn)悠。每夜要喂他三次奶。一次，小洋夜里發(fā)燒，她急得用物理療法給他降溫，忙亂中重重摔倒，坐骨骨折。

讓孫金枝和夏晴稍感安慰的是，2008年下半年，王孟的QQ有時在線，但無論她們?nèi)绾瘟粞裕紱]有回復。2009年春節(jié)，夏晴指著電腦上王孟亮著的頭像安慰孫金枝：“媽，別傷心，王孟不是在陪著咱們過年嗎。他還給自己改了網(wǎng)名，叫‘二號傻瓜?！?009年初，孫金枝準備循著QQ尋找王孟的線索，可惜，她們托熟人找了一個警官反映情況后，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王孟再沒有在網(wǎng)上出現(xiàn)過。2009年8月底，王小洋滿周歲后，夏晴帶著兒子回到安康老家，向父母訴說了一切，夏母哭得肝腸寸斷。夏晴堅強地說：“爸媽，對不起，總有一天，我會帶著王孟來見你們……”

花甲之年欲登《中國夢想秀》，一切都是為了找回你

孫金枝但凡能捕捉到一點兒子的線索，立刻背上簡單的行囊出發(fā)。廣州、武漢、合肥……她走過無數(shù)座城市。王孟的生父患有糖尿病，他雖組建了新的家庭，但只要病情轉(zhuǎn)好，就四處打聽兒子的消息。孫金枝外出期間，夏晴奔波于市區(qū)和山區(qū)學校之間。時間久了，學校領導和同事都知道了這件事，對她既同情又敬佩。孫金枝不忍夏晴消耗青春，請人為她介紹對象，夏晴不肯。為逼她離開，孫金枝甚至將夏晴的東西扔出了門，夏晴含淚撿回行李：“如果我和孩子走了，這個家就真的空了。我要等他！”孫金枝更堅定了找回兒子的決心。

2010年5月初，孫金枝帶著孫子在家附近的菜場買菜，遇到一個30歲出頭的陌生男子，他看到孩子時驚喜地說：“咦，這該不會是王孟的孩子吧，長得可真像！”孫金枝忙追問：“你認識王孟嗎？你有他的消息嗎？”那人答：“王孟不是去了遼寧鞍山那邊的歌廳唱歌嗎？”孫金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追問對方是聽王孟親口說的，還是聽別人說的？那人表示自己和王孟不算熟，兩人只是有共同的朋友，他也是聽朋友說王孟曾打過電話來告知近況。孫金枝還想追問，那人卻有事要先走，還說他有時也來菜場買菜，以后還會遇到的。孫金枝立刻把這一好消息告訴了夏晴，兩人喜極而泣。唱歌確是王孟的特長，而且他曾提過，如果將來他不工作了，就去歌廳當歌手！可惜，孫金枝再沒見過那個男人。夏晴放暑假了，孫金枝把小洋交給她帶，自己則趕往遼寧鞍山，一間一間酒吧、歌廳地找，找了三個月，卻沒有得到王孟的任何訊息。從遼寧回來后，她開始在家瘋狂地練習劈叉等動作，并總是早出晚歸。起初，夏晴不知道。

2011年5月，夏晴在鄰居的提醒下趕到市民廣場，看到孫金枝穿著一身紅裙，披著白色風衣，騎在自行車上，一會將雙腿伸到車籠頭上，一會又在行駛的單車上“金雞獨立”。旁邊有人悄悄議論：“這個婆婆都這么著跳了一年啦，不會是精神有問題吧？”夏晴眼睛模糊了。8月的一天，孫金枝不小心從自行車上跌下來，左腿摔傷，在醫(yī)院打了石膏。當晚，夏晴聽人說野紫薇能治療腿傷，冒雨采摘野紫薇，為準婆婆縫了個小藥袋。孫金枝這才道出，她想練一手絕活，去參加《中國夢想秀》，在舞臺上說出自己尋找兒子的夢想。她也沒什么特長，就是年輕時騎自行車走山路，如今仍能把車騎得特別好。夏晴深深感動了，婆婆這樣拼命，只是為了家的完整奮力一搏！

孫金枝出院后，自創(chuàng)了在自行車上表演高難度動作和舞蹈的節(jié)目。練習時，店員或是她的妹妹會幫忙照顧小洋。夏晴放假回來，則會帶著兒子去廣場上去給孫金枝加油?！澳棠虝谧孕熊嚿巷w呢?！毙⊙笾蓺獾嘏闹驼?，他不知奶奶做這一系列動作有多危險。夏晴酸著鼻子問兒子：“奶奶為什么要飛呢？”“為了幫我找爸爸！”小洋眼神里充滿了期待：“我也好想見到爸爸。”孫金枝尋子出了名。2012年春節(jié)期間，有人說在成都看到一個很像王孟的人，孫金枝趕了過去，每天到熱鬧的地方表演，地上則鋪著兒子的照片，以及“尋人啟事”四個大字橫幅，有人上前詢問，她便動情講述自己尋子的故事。2013年9月初，孫金枝又一次從自行車上摔落下來，左腿骨裂。聽說新疆有治療骨病的良藥，夏晴背上婆婆，帶上孩子，乘火車一路向西奔波。家人的愛極大地鼓舞了孫金枝。

2014年12月14日上午，受“浙江之聲”廣播電臺主持人飛揚的邀請，孫金枝做客11點30分的“新聞直播室”，向聽眾講述了她與兒媳尋找王孟的故事，她在節(jié)目里動情地說：“夏晴23歲‘嫁到我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7年了。女人有多久的青春？好多次，我感覺我們都支撐不下去了，但看到小洋，想到王孟，我們都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堅持，再堅持……”節(jié)目播出后，先后有4個人聯(lián)系孫金枝，并提供了線索。雖然仍沒能找到王孟，但孫金枝和夏晴心中的希望大增。2015年3月25日，央視一套《生活早參考》節(jié)目也播出了孫金枝的故事。

截至發(fā)稿前，孫金枝高興地告訴記者，她已接到浙江衛(wèi)視《中國夢想秀》等數(shù)個欄目組的邀請，有機會登臺表演車技，向全國觀眾講述她和媳婦尋子的故事。她又擔憂，又興奮。她擔心自己的車技練得還不夠好，影響了發(fā)揮，但同時她也十分興奮，她終于有機會通過節(jié)目呼喚王孟了：兒子，我，夏晴，小洋在等你回家！

孫金枝通過本刊呼吁知情者能提供線索，她的聯(lián)系方式：18240846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