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國的波蘭愛妻，颶風救夫一路狂奔

燃籬

汪一是湖北咸寧崇陽大山里的農(nóng)家子弟，羅琳是波蘭波茲南孔子學院的優(yōu)秀交換生。2008年12月，兩人在華中師范大學附近一家琴行相遇。3個月后，羅琳沖破藩籬，執(zhí)意嫁給一窮二白的汪一。隨后兩人定居波蘭，并擁有愛情結(jié)晶艾米。幸福觸手可及之際，汪一被查出HCC彌漫性肝癌晚期。羅琳欲哭無淚，隨后奮勇漂洋過海救夫，這一次，他們的愛情之歌還能繼續(xù)唱下去嗎？

從武漢到波蘭，愛的軌跡是半個地球

35年來，我跑遍山野，越過大洋，從衣衫襤褸的土小子到娶洋妞，生混血兒，卻被診斷為絕癥……難道我就這樣離去嗎？我不能！

我叫汪一，1980年10月15日出生于湖北咸寧崇陽普通農(nóng)家，從小熱愛音樂。父親冬陽、母親沈梅花是農(nóng)民；妹妹汪美紅小我1歲，乖巧懂事。我家雖不寬裕，但溫馨和睦。2001年夏，我從咸寧藝術(shù)學校聲樂系畢業(yè)后來到武漢工作，成為鋼琴老師。2007年，我在華中師范大學附近開辦了屬于自己的琴行，名叫樂與路。

2008年12月底，我在琴行調(diào)試吉他，隨手撥弄琴弦。突然，一位金發(fā)碧眼、身材曼妙的洋妞出現(xiàn)在我面前，用不流利的中文介紹道：“曲子真好聽，是貝多芬的月光吧，我是羅琳?！蔽疑舷麓蛄恐@個年輕的外國女孩，她不但不害怕，還正面迎上我的目光，朝我豎起拇指。

羅琳1986年10月5日出生于波蘭波茨南一個高級白領(lǐng)家庭。自幼熱愛音樂，后因?qū)W業(yè)放棄。2008年年底，她作為優(yōu)秀交流生來到中國武漢的華中師范大學學習。我們成為朋友后，羅琳經(jīng)常在放學后來琴行聽我彈琴。武漢的冬天陰冷潮濕，琴行內(nèi)沒有空調(diào)。我擔心她著涼，將自己的烤火器特意搬到琴行，供她取暖。

2009年4月10日，我因騎電動車摔傷，在家休養(yǎng)。當晚7時許，羅琳拎著水果和食材出現(xiàn)在我出租屋門口。我不知所措，臉漲得通紅。羅琳大方進門，幫我收拾凌亂的家。她還貼心地煮了一鍋牛奶蘑菇濃湯，并告訴我：“在我們波蘭，腿受傷了就要喝這個湯。”喝著這個異國女孩的料理，一股暖流涌上心頭，腿也不那么疼了。

晚飯過后，我一瘸一拐送她去打車，一路上她不?？次?，我刻意避開她深情的目光。臨分別，她如往常般向我索求擁抱，我卻拒絕了：“你這么優(yōu)秀，我不想耽誤你的青春?！焙估?，羅琳的背影落寞而傷感，我心痛不已。

此后幾天羅琳風雨無阻地出現(xiàn)在我的出租屋。為了給我補充營養(yǎng)，她還做起了湖北菜，排骨藕湯、海帶筒子骨。我感動得眼淚嘩嘩，可自知我們國籍、學歷、社會地位、物質(zhì)狀況與她相差太大，只得將愛意壓抑心底。

4月14日，正埋頭做飯的羅琳突然舉起一把芹菜走到我面前，鄭重其事地說：“汪一，你想讓我過黑色情人節(jié)？一輩子找不到真愛是嗎？”我連忙搖頭又點頭，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辜負這個女孩的深情，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愛情的發(fā)生猝不及防，我和羅琳甜蜜相戀了。

一周后，我腿傷痊愈。好友在吉慶街的燒烤店聚餐。其間，死黨贊我運氣好：“你沒學歷、沒房、沒車、沒存款，工作不穩(wěn)定，怎么找到了個這么漂亮的女朋友？”羅琳卻反駁：“我不在乎他的家境、學歷，我只要這個人對我好就行。”那一刻，我感覺滿武漢的路燈為我而亮，全世界的鮮花為我而開，而我就是最幸福的那個人。

愛情是個開關(guān)，一旦按下，那巨大盲目的幸福撲面而來。2009年7月22日，我們義無反顧領(lǐng)取結(jié)婚證?；槎Y當天死黨特別給力，他組織了一幫好友用一頂大紅花轎將羅琳從虎泉一路抬到中南路安華酒店里。沒有婚慶和主持，朋友卻將婚禮操辦得格外熱鬧。

婚后，我陪羅琳回波蘭繼續(xù)完成研究生課程。其間，我在波茲蘭的孔子學院任職中文代課教師。羅琳擔心我沒有朋友和語言不通，組織各種周末派對，并烹飪滿滿一桌子中國菜肴。波蘭華人朋友紛紛羨慕。我沉浸在幸福之中，深知每段路都有它的講述，跟愛情一樣，尋找到最適合的方式和對象，就是跋涉的意義。

2010年3月2日，我們的女兒出生，我為女兒取名艾米（Noemi），意思是“我的甜蜜”，女兒中文名字叫汪然。2011年，羅琳研究生學業(yè)完成后，我們在孔子學院任教。2013年，因想念中國的親人，我們一家三口從波蘭來到廈門定居，羅琳在廈門一家培訓機構(gòu)做外教，我在一家唱片公司做人事管理，女兒則在附近上幼兒園。

我在森海麗景租了一套兩室一廳，作為新家布置起來。羅琳不僅是位好妻子，還是位好媽媽。因為艾米是在波蘭出生，一直由我們帶大，羅琳擔心孩子與祖輩感情疏遠，堅決要求把我爸媽接來廈門同住，她的孝心令我動容。我們每天坐著公交車上下班，到菜市場和超市買菜煮飯，周末一家人到公園散步。

2014年7月，我們考慮艾米即將面臨入學，且我的事業(yè)有了新目標，于是離開廈門再次返回波蘭，在波蘭波茲南開了一家小型翻譯公司，生意漸漸步入正軌。

然而，老天卻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大波蘭省腫瘤中心的癌癥晚期診斷書，將我從云端推入深淵。

颶風襲來，愛妻教我笑著活下去

坐在商場咖啡廳休息，突然覺得每一根鋼管，每一個階梯，來往的行人，上帝都設(shè)計得那么美麗……我怎會感到疲憊？又怎能就此離去？

2015年1月18日，我加班到晚上9時許，腹部開始隱隱作痛，我以為是早年胃炎發(fā)作，沒有太在意，喝了杯牛奶繼續(xù)處理工作。

回波蘭后，我將全部精力放在新成立的公司上。前期員工短缺，我既是總經(jīng)理又擔任業(yè)務員，有時候雇用的翻譯忙不過來，我就充當臨時翻譯。整整半年，基本每天早晨6點就到公司，晚上11點才到家。當晚回家后，羅琳見我臉色蒼白，讓我次日去醫(yī)院檢查，我告訴她是老毛病，吃幾片胃藥就好了。接下來幾天，腹痛似乎好些了。偶爾間歇發(fā)作，我也是拿普通胃藥對付。

2月25日凌晨，我因腹部疼痛難忍醒來。羅琳連忙驅(qū)車送我前往離家最近的大波蘭省腫瘤中心做全身檢查。上午10時許，羅琳握著化驗單走到病床前，滿臉悲愴。我故作輕松問她：“老毛??？”羅琳“哇”的一聲當眾大哭。我知事態(tài)嚴重，拿過診斷書，上面化驗結(jié)果：HCC彌漫性肝癌，晚期。

這時，我內(nèi)心的震驚已經(jīng)取代了腹痛。我強撐著沖到主治醫(yī)師Michal Tomala的辦公室，用波蘭語大聲質(zhì)疑：“醫(y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是誤診吧！我在中國時患過胃炎?！盡ichal Tomala表情堅定地告訴我：“我們化驗了兩次，這是最終確診結(jié)果?！蔽覂赏劝l(fā)軟，跌坐在地。羅琳沖過來，緊緊抱著我。

更為悲催的是，我竟被判了兩次死刑。我主動與主治醫(yī)師的一番長談，商討治療方案，不料他告訴我一個噩夢般的事實：波蘭社會公共福利成熟，實行免費醫(yī)療，治療環(huán)境舒適優(yōu)越。但如果是癌癥晚期的病癥，院方會進行評估，腫瘤大小不能超過6厘米，而你嚴重超過該評估標準。

臨別前，醫(yī)生還告訴我，為了不浪費醫(yī)療資源，波蘭將沒有醫(yī)院對我進行手術(shù)。他的話猶如一把匕首插進我的心臟，我覺得自己像丟了靈魂的肉體，已搖搖欲墜。羅琳拼命央求醫(yī)生想想辦法，可他只能無奈攤攤手。

回家的路上，我望著窗外熟悉的街道，悲從中來，眼淚嘩嘩往下流。羅琳受到我情緒影響，捧著我的臉說：“寶貝，我不會放棄你的?！边@時，天空下起瓢潑大雨，仿佛在為我的不幸哭泣。我汪一漂洋過海，娶洋妻，生混血寶寶，開翻譯公司，一切順利得令人眼紅。

可我畢竟還是幸福的，我的人生即將走入黑暗，我的愛妻卻甘愿陪我走向黑暗深處。

羅琳知道我的精神已經(jīng)垮掉，她立刻振作了起來，前往孔子學院辭職。我生病后，她每天早上七點就起床，承擔家里的家務，照顧女兒。晚上，她則查閱肝癌的相關(guān)資料，還兼職做翻譯來賺錢，常常伏案工作到凌晨兩三點才能休息。我心疼地勸她早點休息，她也只是應付兩句，就繼續(xù)工作。

3月中旬，我們家的餐桌上多了一道菜——“抗癌大餐”，原料是羅琳從波蘭各地搜集而來的各種奇形怪狀的食材，且寡淡無味。我從小口味重，愛辛辣，吃了幾天抗癌食物便十分抵觸。羅琳見我不樂意，每次都會烹飪兩份，自己一份，我一份。艾米見食物跟她不一樣，強烈要求吃一份。愛妻的心意令我動容，女兒的真誠令我汗顏，我硬著頭皮吃了整整半個月。

其間，羅琳帶著我在波蘭各家有可能治療肝病的醫(yī)院進行咨詢，均被告知治療肝病技術(shù)不成熟，而我突然性晚期肝癌，醫(yī)院也束手無策。考慮艾米已經(jīng)懂事，我們不能把她帶到悲傷中來。白天我們都是強顏歡笑，但是入夜后我們常常抱頭痛哭。不知命運為何如此不公，但我們決定堅強起來，共同面對。

我的斗志重新被點燃了，我開始從床上下來，修剪小花園的雜草，教女兒認識新單詞。同時，我還成了女兒的專職造型師，幫她剪頭發(fā)、設(shè)計每日穿戴。我才發(fā)現(xiàn)，生活細節(jié)這么耐人尋味，每處都有風景。

一場重疾，不僅鍛造了我的身體，還讓我心靈得到升華：以前覺得活下去，要有人在捍衛(wèi)自己?，F(xiàn)在發(fā)現(xiàn)活下去，是因為要去捍衛(wèi)兩個女人，捍衛(wèi)一個家。

一天半夜，羅琳興奮地來到床邊，小聲告訴我：“寶貝，我們回中國吧。這段時間，我上網(wǎng)結(jié)識了一批病友，得知國內(nèi)有些肝癌的病人換了肝后，能很好地繼續(xù)生活很多年，我們重新看到了希望。”說完，她遞給我一個小筆記本，密密麻麻寫著病友病癥、聯(lián)系方式等。我望著熟睡中的女兒，堅定地點點頭。

4月8日，我即將離開波蘭，朋友們聚會為我送行。我大口吃肉，他們大碗喝酒。我告訴他們：今天的離開，是為了明天更好的相聚！

2015年4月9日，我們一家三口經(jīng)過14小時的國際航班，抵達香港。在深圳羅湖港口，妹妹汪美紅全家前來接站，看到喘著粗氣的我、扛著行李和抱著孩子的羅琳，她失聲痛哭。然而，我們卻樂觀地告訴她：“放心吧，沒事的?！?/p>

真的沒事嗎？其實我心里也沒有底。

回到中國，一路狂奔與死神賽跑

感謝這35年里有你們陪我走過，但我還想再陪大伙兒走上一程，至少再來個15年，那年女兒正好20歲……可70萬元的巨額移植費用讓我承受不起，希望朋友們能伸出援手，讓我再多陪伴我可愛的女兒幾年好么？

回到深圳后，考慮父母年事已高，我和羅琳商量后隱瞞了病情。因波蘭社會公共福利政策好，再加上我處于創(chuàng)業(yè)階段，我們手頭并沒有多少積蓄。妹妹汪美紅得知后，主動拿出兩張銀行卡，還加入到妻子的行列：“嫂子，你為我哥做出這么多犧牲，我很感動，很感恩，現(xiàn)在請讓我跟你一起分擔吧?！睘榱瞬蛔尲胰藫模以诩艺{(diào)整期間，按時起床吃飯、喝水、吃藥，每天下午會獨自坐著輪椅外出溜達。

三天后，我的病情急速惡化，被緊急送往深圳市人民醫(yī)院。接診醫(yī)生直言：“這種癌癥晚期，真的沒有辦法治療了，別折騰了?！敝皇墙o我打一些止痛針和護肝針。

羅琳不甘心，汪美紅也不甘心。她們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聯(lián)系上各地抗癌病友，一有空便泡在網(wǎng)上搜集各類肝病信息和成功案例。

4月15日，羅琳聯(lián)系上紀錄片“與癌共舞”的主人公憨豆先生，并詳細告知我的情況。憨豆先生專程來深圳看望我。在他的建議下，我采取換藥靶向治療，但因藥物副作用大，我肝部損傷更為嚴重，吃藥兩周后再次被緊急送往醫(yī)院治療。羅琳堅持將女兒艾米隨時帶在身邊，并說服我：再優(yōu)秀的學習也抵不住一份父愛。

2015年4月20日，我前往天津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尋找新的希望。因為該院有治好彌漫性肝癌晚期的案例即換肝，可換肝費用高昂無比，需要70萬元人民幣。我全家砸鍋賣鐵也無法湊足這么多錢。羅琳當天便收拾行囊，馬不停蹄北上。我病后，她只有一個使命：救我。

其實，自回國后，我每天都吃不下東西，全身乏力，走路打晃。因吃太多止痛藥的緣故，便秘嚴重，每天呆在洗手間3-4小時，可無法正常排泄。剛躺回病床，腹部又腫脹難忍。晚上起夜更多，幾乎都睡不好。這種非常人的痛苦，令我好幾次都想從病房窗戶一躍而下。可羅琳總是輕聲細語安慰我：“寶貝，會沒事的?！?/p>

每天她都會幫我按摩手背腳背，還會扇風安撫我情緒。我知道她每天6點不到起床，晚上12點我睡下后才休息。中途我起夜，她幫我穿鞋、扶我去洗手間、幫我脫鞋、蓋被子……

她的堅持，令我不忍放棄。我生病后，許多親戚、朋友、病友、同學都向我伸出援助之手。

家鄉(xiāng)媒體報道我的故事后，許多讀者打來電話。他們給了我莫大鼓勵。廈大教授廖先生向我推薦了上海的一家醫(yī)院。家鄉(xiāng)雜志記者得知我的病情后，將我的故事發(fā)到相關(guān)商會和義工群，希望對我有所幫助。

26日，汪美紅過來換班，讓羅琳回深圳休整。見我跟同房病友暢談，她高興地摟著我的胳膊：“哥，真好?！贝巴?，風很淡，葉子在唱歌。

27日早晨，我起床后頭部眩暈厲害，心率超過監(jiān)控值。汪美紅哭著喊來值班醫(yī)生，得知我易血管爆裂，希望能盡快實施移植手術(shù)！我怕羅琳知道后更焦慮，也怕羅琳不知道哪天就將與我道別，內(nèi)心糾結(jié)無比……

目前，我正在天津市人民醫(yī)院等待合適肝源。移植醫(yī)藥費要70萬元左右，我們現(xiàn)在還缺40萬元左右，羅琳并不覺得這是困難，她理性地聯(lián)系深圳公益組織、電視網(wǎng)絡媒體。我的重生賬號已公布，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好心人給予幫助與關(guān)懷?？舍t(yī)生已下達病危通知書，且這病越早治療越有利，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給予我生的希望，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堅持到最后！因為我的波蘭妻子羅琳帶著女兒，正在救我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圖片，請掃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眾號二維碼，關(guān)注后回復“汪一”。）

編輯/艾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