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劍》外傳

周勝

電視劇《亮劍》風(fēng)靡大江南北，劇中的主要人物李云龍、楚云飛自然也為大家熟悉。今天要講的故事，是一段大家不知道的傳說 ……

1942年10月的一天，駐晉西北日軍司令部發(fā)出一份懸賞令，通緝楚云飛和李云龍，每人賞金五萬個大洋！

當(dāng)時晉西北地區(qū)有三股主要的抗日武裝力量，一是中央軍，二是晉綏軍，三是八路軍。這懸賞令一出，可就激怒了中央軍上校團(tuán)長吳大彪，懸賞五萬個大洋捉拿楚云飛，這一點(diǎn)勉強(qiáng)可以說得過去，畢竟楚云飛出身黃埔，又是閻老西身邊的大紅人。可李云龍，他算什么，一個目不識丁、名不見經(jīng)傳的泥腿子，他的腦袋也值五萬個大洋？！這還不是最讓吳大彪大發(fā)雷霆的原因，讓他氣爆肚皮的是，這懸賞令上竟沒有自己的名字！簡直就是沒把中央軍放在眼里，沒把他吳大彪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吳大彪決定要給日本人一點(diǎn)顏色看看。

吳大彪精挑細(xì)選，最終選定偵察連戰(zhàn)士段鵬和團(tuán)指揮部炊事員馬大忠兩人，馬大忠被任命為隊(duì)長。他們的任務(wù)是刺殺河源縣日軍憲兵隊(duì)長平田一郎，為什么是他？哼哼，就是平田一郎向他的上級提出的那份懸賞令！

1.蒜泥白肉，跳水黃瓜

不久，馬大忠和段鵬化裝成藥材商人來到了河源縣城外，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城門前鬼子和偽軍正在挨個盤查過往行人。兩人閃進(jìn)一片林子里，馬大忠左右看了看，見到一個被盜過的古墓，馬大忠指了指，說：“武器暫時擱那里面去?！倍矽i倒吸一口冷氣，說：“擱那里多不吉利，換個地方……”段鵬還沒說完，馬大忠一瞪眼，喝道：“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段鵬氣得不輕，但沒辦法，只好把武器交給馬大忠。他想不明白，團(tuán)長怎么讓一個伙夫參加這么重要的任務(wù)，而且還讓他當(dāng)了隊(duì)長，真是活見鬼！

馬大忠將兩人攜帶的武器用一件衣服包好藏進(jìn)了古墓里，然后兩人順利地混進(jìn)城里。他們先找到一家叫醉仙樓的客棧，這里有吳大彪安排的接頭人員。現(xiàn)在正是傍晚時分，店里只有三五個散客，迎接兩人的是跑堂的小二，這人個頭矮小，眉宇之間透著一股機(jī)靈勁。

“二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小二和氣地招呼著。

段鵬正要回話，馬大忠搶先說：“先給我們安排一個房間，我們等會兒再下樓點(diǎn)餐?！?/p>

“好哩?！毙《饝?yīng)一聲，領(lǐng)著馬大忠、段鵬來到柜臺。掌柜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人，他登記完，便扯著嗓子沖樓上喊：“樓上，客官兩位！”

樓上有人答話：“好哩，客官樓上請?！?/p>

馬大忠、段鵬上到二樓，過來一人自稱阿貴，負(fù)責(zé)客房服務(wù)。阿貴說話時和顏悅色的，但那種笑卻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馬大忠、段鵬選定西屋的一個房間，這個房間的窗戶開在客棧的后面，馬大忠低頭看了看，窗戶下邊是一個矮屋，那是廚房，廚房外邊是一個小院壩，三五個廚工正在那里忙碌著，有的洗菜，有的劈柴，有的洗碗……再看遠(yuǎn)一些，院外有一條后巷，正對院子的那邊有一個舊宅院，院墻里一棵高大的老槐樹格外地顯眼……

放好行李，左右查看了屋里屋外的情況，兩人便下樓來到大廳。大廳里已經(jīng)坐了好些食客，大廳最里邊有一張大圓桌，兩個皇協(xié)軍正和兩個日本少尉在那里把酒言歡。

馬大忠、段鵬剛在角落一張桌子坐下，小二就過來問：“客官，請問你們需要些什么？”

馬大忠說：“趕了一天的路，餓得不行了，哪樣菜上得快，就上哪樣吧?！?/p>

小二說：“那就上拌菜吧，一個熱拌菜，一個涼拌菜?！?/p>

馬大忠說：“行。”

“喝些什么酒呢？”小二又問。

馬大忠不露聲色地朝段鵬使了個眼色，示意段鵬對暗號。

段鵬“噢”了一聲，說：“晚上我們還要做賬，酒就免了；另外……”說到這里，段鵬頓了一下，“你給我上個醋碟。”

小二臉色稍變，但很快就做出疑惑的樣子：“我們這里是川菜館，只有紅油碟、香油碟、辣椒面碟……沒有什么醋碟?！?/p>

段鵬答道：“哦，我是河北廊坊人，我們那里吃包子都要打個醋碟。你就用個碟子倒上醋就可以了，不用加別的作料。”

小二點(diǎn)了點(diǎn)頭，高聲說道：“行，二位稍等。”

馬大忠心里大喜：真順利，這暗號對上了。

很快，小二端著托盤走到桌前，吆喝著：“蒜泥白肉一份?！毙《⒉朔旁谧郎?，又將醋碟放在了段鵬跟前，臨走時，用手指刻意敲了敲菜盤旁邊的桌面，說：“客官，慢用?！?/p>

段鵬哪里會注意到小二的手勢，他的眼睛早就掉進(jìn)了菜盤里：這是一大盤肥瘦相間的豬肉，淋上帶有蒜粒的香油辣子，隨著熱氣，一股醬油、辣椒油和大蒜組合的香味直撲鼻端，他趕緊夾了一塊肉塞進(jìn)嘴里：“好吃，真是人間美味！”

沒多久小二又端上了一盤跳水黃瓜和兩碗白米飯，同樣，臨走時又敲了敲菜盤旁邊的桌面，意味深長地說：“客官，慢用。”

段鵬看那盤跳水黃瓜：一條一條的，切得有棱有角，青色的黃瓜搭配紅色的泡椒，真的是嬌艷欲滴。段鵬趕忙夾了兩條黃瓜放進(jìn)嘴里，這味道真絕：酸中微甜，酥脆爽口。到這時，他才想起自己還有個伙伴，忙轉(zhuǎn)過頭對馬大忠說：“你也吃呀！”

看到段鵬那餓死鬼投胎的樣子，馬大忠笑笑，他拿起筷子，正要夾起一塊肉，突然卻停住了，嘴角抽搐了一下。

段鵬小聲地問：“怎么了？”

“沒事，吃?！瘪R大忠說著大口吃起來。

吃完飯，回到房間，馬大忠一聲不吭抽著煙卷，若有所思的樣子。

段鵬忍不住問：“這暗號都對上了，你怎么沒有一點(diǎn)高興的樣子？”

馬大忠重重地吐出一口煙，沒有好聲氣地說：“你就知道吃，你沒見那小二上菜的時候有意在提醒我們：菜里有問題！”

段鵬大驚失色：“有問題！有問題你還吃！”

馬大忠說：“我說的問題不是你想的，還記得第一道菜嗎？”

“蒜泥白肉，怎么了？”

“今天上的不是蒜泥而是蒜粒。蒜泥是搗出來的，蒜粒是切出來的。拌菜用蒜泥，炒菜用蒜粒，燉菜用蒜瓣，這一點(diǎn)，作為醉仙樓的廚師不可能不知道！”

沒想到小小的蒜瓣還有這么多門道，段鵬心里佩服，不愧是伙頭軍！但他突然又想到：“會不會剛好蒜泥用完了，廚師就隨手撒上了蒜粒。反正一般的顧客誰會去分什么蒜泥跟蒜?！?/p>

段鵬還沒說完，馬大忠瞪起了大眼，罵道：“你以為是大鍋菜呀！醉仙樓是名店，它的廚師這樣做，這不是砸招牌嘛！”

段鵬見馬大忠發(fā)火了，趕緊賠著笑臉轉(zhuǎn)移話題：“好，好，你分析的是對的，哦，那盤跳水黃瓜該沒問題吧?！?/p>

馬大忠吸了一口煙，肯定地說：“就是那盤跳水黃瓜，讓我確定他們是想用菜來提醒我們！”

段鵬徹底傻眼了，那“跳水黃瓜”就是切成條的黃瓜和幾個泡椒而已，提醒我們什么？

馬大忠說：“正宗的跳水黃瓜是用刀拍出來的。黃瓜的內(nèi)部有三個瓜囊，只要掌握好力度，用刀一拍，黃瓜便會均勻地分成三瓣，只有拍出來的黃瓜味道才最純正，這一點(diǎn)，即便是個三流廚師都知道，醉仙樓的廚師能不知道？所以我斷定這是廚師故意將菜做錯，其目的就是引起我們的注意?？磥磉@次的行動一定出了狀況?！?/p>

段鵬越聽越玄，他在想：既然暗號都已經(jīng)對上了，那聯(lián)絡(luò)處的人就應(yīng)該安排和我們正面接觸呀，為什么要把話“藏”進(jìn)菜里？還有，他們怎么知道我們能看懂菜里暗藏的隱語？

這一夜，屋外靜靜的，只有負(fù)責(zé)住宿的阿貴偶爾巡夜走過。馬大忠、段鵬輾轉(zhuǎn)反側(cè)，他們焦急地等待著接頭人的到來，可門一直就沒被敲響……

2.夫妻肺片，魚香肉絲

由于一夜未睡好，第二天馬大忠、段鵬很晚才起床，雖然不知道這聯(lián)絡(luò)站出了什么問題，但事情不能懈怠下來，他們整理好一些藥材，做出要找藥鋪談生意的樣子走出了醉仙樓。兩人東一家藥鋪西一家診所地找人談生意。當(dāng)然這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暗地里卻在收集縣城里的軍事情報。

下午，他們來到日軍憲兵隊(duì)門口，見這里崗哨林立，大門兩邊各架一挺機(jī)槍，圍墻上有電網(wǎng)，墻四周還有瞭望臺。馬大忠、段鵬心里涼了半截，這里防守如此嚴(yán)密，別說他們兩人，就是調(diào)一個加強(qiáng)營來，估計(jì)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兩人一直轉(zhuǎn)悠到天黑，這才走回酒店，中午湊合地吃了個燒餅，現(xiàn)在肚子早就餓得呱呱叫了。段鵬還沒坐下就叫嚷著點(diǎn)菜。小二拿著菜單迎上來，馬大忠說：“還是你安排吧，我們都餓著呢?！?/p>

小二說：“好哩，那就先上一個拌菜，再上一個炒菜。”

“呃，你們快點(diǎn)！”段鵬不耐煩地說，其實(shí)他這是一語雙關(guān)，臨行前團(tuán)長交代：來河源縣后先和小二接頭，再聽從聯(lián)絡(luò)處負(fù)責(zé)人也就是醉仙樓廚師的安排，可來了都快兩天了，那廚師不僅沒下指令，甚至連照面都沒打一個，真是要把人急死。

小二下去后沒多久端上一盤菜來：“菜來啦，夫妻肺片一盤，客官慢用?！?/p>

段鵬一看：一大盤的牛雜拌著紅油辣子，點(diǎn)綴著金黃色的油炸花生粒和綠油油的蔥花，他垂涎欲滴，連忙拿起筷子敲了敲盤子，對馬大忠說：“趕緊喔，我要動筷子了！”他這是在提醒馬大忠趕緊看菜里有沒有什么玄機(jī)，看完了他好吃。

馬大忠斜了段鵬一眼，拿起筷子，夾起三五片牛雜塞進(jìn)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段鵬一看，好嘞，菜沒問題，那你吃我也吃！他趕緊用筷子挑了幾片牛肉，疊在一起放進(jìn)嘴里，不錯，牛肉切得薄薄的，麻辣鮮香、細(xì)嫩化渣。

很快，小二又端上了一盤熱菜：“來啦，魚香肉絲一盤，客官慢用。”

喲，這菜好：烏黑的木耳絲、金黃的油炸肉絲、鮮嫩的冬筍絲，三絲交織在一起，閃爍著明黃剔透的糖油醬，一股酸中帶甜的氣息撲鼻而來，段鵬也不管什么玄機(jī)了，夾起一大撮塞進(jìn)嘴里，哇！咸、甜、酸、辣、鮮、香，六種味道相得益彰、并行不悖，真的是妙不可言。

段鵬狼吞虎咽地吃完，待回到房間，見馬大忠還在想著什么，就厚著臉皮問：“菜里不是沒有問題嗎，你還想什么呀？”

馬大忠慢條斯理地卷著煙絲，憂心忡忡地說：“菜的問題倒是看出來了，但寓意卻不很明白。”

“哦？說來聽聽?！?/p>

馬大忠吐出一口煙，慢慢說來：“第一道菜叫夫妻肺片，民國二十年，成都有一對年輕的夫婦看到宰牛場將牛的內(nèi)臟都扔掉，他們覺得可惜，于是就將內(nèi)臟撿回，經(jīng)過反復(fù)試驗(yàn)做到了牛肚白嫩如紙，牛舌淡紅如樺，牛頭皮透明微黃，最后再配以夫妻特制的調(diào)料，最終炮制出這道后世傳誦的美食來。因?yàn)槭侨拥舻臇|西，開始時稱其為“夫妻廢片”，又因“廢片”難聽，于是更名“夫妻肺片”。夫妻肺片實(shí)質(zhì)是以牛頭皮、牛心、牛舌、牛肚、牛肉為料，并不用肺，可是奇怪的是，今天的夫妻肺片里卻放了豬肺。”見段鵬聽得認(rèn)真，馬大忠又問，“還有那魚香肉絲，難道你沒吃出那肉不太對勁？”

段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傻傻一笑：“我……我只知道好吃?！?/p>

馬大忠說：“那肉絲是用烏魚肚腹上的肉，裹上濕淀粉油炸出來的?！?/p>

“這有問題嗎？”

“當(dāng)然有，”馬大忠說，“很久以前在四川有一戶生意人家，他們家里的人很喜歡吃魚，對調(diào)味也很講究，所以他們在燒魚的時候都要放一些蔥、姜、蒜、酒、醋、白糖、醬油等去腥增味的調(diào)料。有一天晚上，這個家中的女主人在用豬肉絲和黑木耳絲加上冬筍絲炒菜時，她為了不使配料浪費(fèi)，便把上次燒魚時用剩的配料倒在這款菜中炒和。后來老公回到家，吃了這道菜連連稱贊。就這樣一次不經(jīng)意的搭配，卻成就了一道千古名菜。因?yàn)檫@道菜是用燒魚的配料來炒和其他菜肴，才會回味無窮！所以取名為魚香肉絲。”

段鵬終于明白了，“魚香肉絲”里是沒有“魚”的，“夫妻肺片”里也沒有“肺”，而原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些食材的菜肴，醉仙樓里卻出現(xiàn)了這些材料。這到底是暗示我們什么？

此時，馬大忠半閉著雙眼，嘴上煙頭的火星時明時暗，濃重的煙云彌漫在整個房間里。良久，馬大忠突然眼睛一亮，說：“明白了：不該有的卻有了，這不是畫蛇添足？他們一定是借此告訴我們：這聯(lián)絡(luò)站里有特務(wù)！”

“特務(wù)！”段鵬背上冒出了冷汗，馬大忠點(diǎn)著頭說：“一定是這樣，這醉仙樓里一定是被鬼子安排進(jìn)了他們的人，廚房的雜工、管客房的阿貴，甚至是收賬的掌柜都有可能是他們的人，正是如此，小二和廚師才不敢貿(mào)然和我們正面接觸，只能把話‘藏在菜里?！?/p>

難道我們的行蹤已經(jīng)被日本人掌握了，在醉仙樓布下了陷阱？段鵬看著馬大忠，這時他才覺得團(tuán)長選馬大忠當(dāng)隊(duì)長是多么正確！

很快馬大忠的臉色又陰暗了下來，說：“奇怪，如果要告訴我們這醉仙樓里有特務(wù)，一道菜就足以說明問題了，為什么要用兩道菜呢？”

段鵬不假思索地說：“他們是怕我們悟不出道理來，所以多加了一道菜，多提醒你一次?！?/p>

馬大忠并不理會段鵬的話，他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3.東坡肘子，梅菜扣肉

第二天，馬大忠他們帶上藥材樣品，提了藤箱，依舊出門去“談生意”。

兩人轉(zhuǎn)了一天，去了好幾家藥鋪，沒有打聽到有價值的線索。傍晚時走進(jìn)了一家叫“回春堂”的藥鋪。進(jìn)門還沒坐定，就見兩個身穿灰西裝，肩挎“盒子炮”的漢奸，大大咧咧地走了進(jìn)來。

店老板慌忙從柜臺里走了出來，奉承地笑著：“噢，劉爺，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

為首的那漢奸掏出一份請?zhí)?，說：“后天是平田一郎太君的生日，到時他會在‘醉仙樓舉辦晚宴，城里有頭有臉的名流、日本軍官、皇協(xié)軍官都要來。王老板，你作為醫(yī)界代表而受到邀請，這可是無限的光榮??！”

藥店老板趕緊接過請?zhí)c(diǎn)頭哈腰地說：“好，好，老朽一定準(zhǔn)時赴宴。”

漢奸走了，藥店老板收起笑容，朝著漢奸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

馬大忠拉了拉段鵬的衣袖，走出了藥店。

段鵬跟著出來，小心地問：“怎么了？”

馬大忠左右看了看，欣喜地說：“我明白了，平田一郎后天要在‘醉仙樓舉辦生日晚宴，那些特務(wù)是提前進(jìn)駐到‘醉仙樓里邊的，目的就是排查可疑人員，暗中保護(hù)平田一郎，看來我們的聯(lián)絡(luò)站沒暴露。”

段鵬心里暗暗叫好，說：“生日宴是我們下手的機(jī)會?！瘪R大忠點(diǎn)頭：“走，回客棧，看看聯(lián)絡(luò)處的人給我們什么指示?！?/p>

兩人回到客棧，找了位置坐下，依舊讓小二安排飯菜。

過了一會兒，小二端著菜走了上來：“來啰，東坡肘子一份，客官，慢用。”

段鵬一看，一個大大的豬肘子，覆蓋著黃燦燦亮晶晶的油漿，香氣四溢。他拿起筷子，從肘子上扯下一塊肉來，不錯，火候正好，酥而不爛，段鵬把肉放進(jìn)嘴里，嚼了嚼，太棒了，粑糯爽口，肥而不膩。

馬大忠看不慣段鵬的吃相，罵道：“慢點(diǎn)吃，你就不怕噎死！”

段鵬斜了馬大忠一眼，又故意大力地張開筷子夾了更大的一塊肉放進(jìn)嘴里，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來啦……”小二又吆喝著走了上來，“梅菜扣肉一份，客官，慢用?！?/p>

咦？這是什么菜？整個一碗爛糟糟、干癟癟的菜渣渣！段鵬立即想到了：“夫妻肺片”里沒有“肺”，“魚香肉絲”里沒有“魚”，于是恍然大悟地說：“哦，我明白了，這‘梅菜扣肉里也沒肉，對吧？”

馬大忠懶得搭理段鵬，他從桌上拿過一個水碗，扣在了那碗菜上面，接著兩手配合著來了一個倒轉(zhuǎn)的動作，于是水碗在下，菜碗在上。馬大忠變戲法一般地揭開了上面的菜碗，哇，整個一大碗被蒸得滾瓜爛熟的五花肉！段鵬等不及了，夾起一塊肉片來，一股濃郁的梅菜香味撲鼻而來，他趕緊放進(jìn)嘴里，輕輕一嚼，好，口感滑溜，味道醇香。

段鵬吃完一塊肉，又伸出筷子：“我再嘗嘗！”說著，他張開筷子又夾起一塊。馬大忠見了，橫起筷子將肉片打落在碗里，怒氣沖沖罵道：“你這狗日的，給老子留點(diǎn)！”

段鵬憨憨地笑了起來……

這一頓段鵬吃得飽飽的，他打著飽嗝，屁顛屁顛地跟著馬大忠回到了房間里。段鵬一臉嬉笑，問：“今天的菜里又有什么名堂？”馬大忠板著臉一聲不吭。

段鵬見笑臉討不到好，也拉下了臉，說：“不就少吃了幾塊肉嘛，至于嗎？”

馬大忠突然一聲怒喝：“就你屁話多，還不趕緊收拾東西，明天一早走人！”

走人！段鵬腦子里嗡的一聲，他先想到，馬大忠絕不會是為少吃一塊肉發(fā)飆，就趕緊問：“為什么？我們還沒完成任務(wù)呢！”

馬大忠不理會段鵬，自己收拾起行李來。

段鵬急了，問道：“聯(lián)絡(luò)站的人給我們指示了？那菜里面說什么了？哎呀，馬大廚，真急死人了！”

馬大忠將衣物重重地丟進(jìn)藤箱里，嘆了一口氣，他掏出煙紙，拿出煙絲，心事重重地卷起煙卷來。

段鵬心急如焚，等馬大忠將煙卷好，他趕緊劃上火柴恭恭敬敬地替馬大忠點(diǎn)上。

馬大忠抽了一口煙，問：“還記得第一道菜嗎？”

“記得，記得！”段鵬點(diǎn)著頭說，“東坡肘子。”

馬大忠說：“這道菜用料選材、加工流程還有成品的色香味都沒問題。我也是從第二道菜反推理過來，才明白了它的含義?！?/p>

段鵬深吸了一口氣，問：“你是說那道‘梅菜扣肉？”

馬大忠說：“梅菜扣肉屬粵菜客家菜，北宋末年傳入四川，并成為四川農(nóng)家宴席‘三蒸九扣中不可缺少的菜。制作時，將切碎的梅菜干鋪在經(jīng)特殊處理過的五花肉片上面，壓實(shí)后，再放入蒸鍋內(nèi)用大火猛蒸，吃的時候用一個大盤扣在蒸肉的碗上，翻轉(zhuǎn)過來，將上面的碗移走即可?！?/p>

段鵬一臉茫然，他仍然沒聽出這道菜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難道菜里有叫我們走的意思？”

馬大忠說：“菜是沒問題，但上菜的程序出了問題?！?/p>

“程序？”

“對，梅菜扣肉是現(xiàn)蒸出來的熱菜，所以那碗也非常燙，上菜的時候，這翻轉(zhuǎn)倒碗的動作不可能交給顧客來完成，而剛才小二卻讓我們自己將這份‘梅菜扣肉倒了過來，這就是告訴我們四個字?！?/p>

“哪四個字？”段鵬急切地問。

馬大忠一字一句地說：“自己倒梅（霉）！”

段鵬想起了今天上的第一個菜“東坡肘子”，剛想細(xì)問，馬大忠開口了：“‘肘子，‘肘子，諧音就是‘走之，所以兩道菜加在一起，那就是：一走了之，否則，自己倒霉！”

段鵬是服了，馬大忠的話并非危言聳聽，從今天在“回春堂”藥鋪獲取的信息來看，平田一郎的確早有準(zhǔn)備。這可怎么辦，不能完成任務(wù)，那五十個大洋的賞金就泡湯了。臨出發(fā)時，吳大彪團(tuán)長許諾，只要?dú)⒘似教镆焕桑酮劥笱笪迨?。段鵬好不容易才盼來了這次掙大錢的機(jī)會，有了這五十塊，娶‘小綠豆的錢就綽綽有余了。小綠豆是誰？她呀，是段鵬心尖尖上的肉，段鵬和小綠豆青梅竹馬，可她爹，非要段鵬拿出二十個大洋的聘禮，段鵬實(shí)在沒法，只能出來當(dāng)兵掙錢，這次，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肥差，現(xiàn)在好了，沒戲了！段鵬心里打起了小算盤，想了想說：“我們好不容易來一趟，連平田一郎長啥樣都沒見到，就這樣回去，丟不丟人呀！”

話說到這里，段鵬發(fā)現(xiàn)馬大忠拿煙的手抖了抖，他趕忙又說：“要是戰(zhàn)友們問起來，我們怎么說？難道說：憲兵隊(duì)戒備森嚴(yán)，我們進(jìn)不去，而他的生日宴會又早已安排好了伏兵，我們也不好下手，所以只得回來……”

“別說啦！”馬大忠突然打斷段鵬的話，他把煙蒂往地上一丟，使勁地踩滅了，說：“嘿嘿，不把那狗日的平田一郎的腦袋擰下來，老子絕不回去！”

4.火爆腰花，宮保雞丁

這客棧里到處都有日本人的特務(wù)，如何才能把他們打算留下來的消息傳達(dá)給聯(lián)絡(luò)站的人呢？馬大忠和段鵬在屋子里冥思苦想。最后馬大忠有了主意，他走到段鵬跟前，如此這般地耳語起來，段鵬聽得不停地點(diǎn)著頭……

第二天，兩人依舊到城里四處尋找藥鋪談生意，傍晚時，兩人回到客棧，找了一張空桌坐下。小二一邊倒茶水一邊問：“二位客官今兒個吃點(diǎn)啥？”

馬大忠對段鵬說：“四川的‘回鍋肉挺有名的，要不來個回鍋肉吧?！?/p>

段鵬故意問：“這‘回鍋肉肥嗎？”

小二笑了，說：“‘回鍋肉是把肥肉放進(jìn)湯料里煮得七分熟，然后去肥質(zhì)撈起切片，再回到鍋里加入作料炒制而成……”

段鵬不耐煩地打斷小二：“這一會兒‘肥一會兒‘回的，我就想知道這‘回鍋肉到底肥還是不肥？”

馬大忠好像要幫小二解圍，說：“是肥肉，但吃起來不肥?！瘪R大忠故意把“不肥”發(fā)音成“不回”。

“你確定不肥（回）？”段鵬又問。

馬大忠說：“我確定不肥（回）。”

小二愣了片刻，點(diǎn)點(diǎn)頭，說：“客官如果不要肥，那我再安排其他菜。”

這次，等了很久，小二終于吆喝著端上菜來：“客官，火爆腰花一份，這菜沒一點(diǎn)肥肉?！?/p>

段鵬一看，喲，這刀工可了不得，平淡無奇的豬腰硬是切成了麥穗狀！段鵬夾起一朵腰花，放進(jìn)嘴里。馬大忠也拿起筷子，夾了一朵腰花放進(jìn)嘴里，嚼了嚼，他的眉頭微微一皺。

段鵬看到了馬大忠臉色的變化，知道里面有文章，不過反正“讀懂”菜里邊寓意的活兒不歸他管，他呀，只管吃。

沒多久，小二又端上一道菜來：“宮保雞丁一份，客官，慢用。”

喲，這米白色的雞肉丁搭配青色的黃瓜丁，點(diǎn)綴著深棕色的油炸花生米，光看著就是一種享受了。

吃了飯，兩人回到了房間。段鵬趕緊問：“那菜里說什么了？”

馬大忠不緊不慢地說：“恭喜恭喜，你可以留下來掙你的五十塊大洋了?！?/p>

段鵬樂了，再一想： “咦，不對，為什么是我，你不留下來嗎？”

馬大忠陰陽怪氣地說：“我就不留下來了，有什么好吃的，都讓你擼光了，我還留下來干什么？”

段鵬眉開眼笑：“好，好，下次我一定管住自己，好吃的都給你留著，嘿嘿，你也知道我就會吃，這里沒你可不行。嘿嘿，馬大哥，趕緊說說吧，菜里說什么了？”

“這話還算是人話！”馬大忠抽著煙，說起了那兩道菜，“第一道菜，火爆腰花，雖然味道純正，但整個菜色澤微暗，腰花的口感也顯得軟中帶綿，而正宗的火爆腰花做出來后色澤油亮，質(zhì)地脆嫩?！?/p>

段鵬認(rèn)真地聽著，問：“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馬大忠說：“腰花在爆炒之前要放在沸水里汆至半熟，取出后再加料酒、鹽、姜末、濕淀粉拌勻，這道工序稱之為‘熗。熗好的腰花再經(jīng)過爆炒最后成菜，這樣炒出來的火爆腰花才能達(dá)到色澤油亮、質(zhì)地脆嫩的效果。而今天這道火爆腰花從口感和成色上來看，顯然是直接油炒腰花再加水煮出來的?！?/p>

段鵬想了想，說：“你是說廚師缺了‘熗這道工序?！?/p>

馬大忠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說：“那宮保雞丁更是錯得明顯。做菜三料：主料、輔料、調(diào)料。調(diào)料是油鹽醬醋之類的就不多說了，這宮保雞丁的主料是雞丁和油炸花生米，輔料是黃瓜丁和蔥等，而今天這道宮保雞丁的主料卻是雞丁和黃瓜丁，花生米卻成了輔料，就那么幾粒?！?/p>

段鵬回想起來了，確實(shí)剛才花生米少得可憐，但段鵬還是不明白這些跟他們留不留下來有什么關(guān)系。

馬大忠笑了笑，說：“現(xiàn)在你把兩道菜的問題點(diǎn)聯(lián)系在一起，想一想?！?/p>

段鵬一邊思考，一邊自言自語：“第一道菜缺了‘熗這道工序，第二道菜少了花生米……花生米？是！啊，缺‘熗少……”段鵬叫了起來！

“噓……”馬大忠趕緊豎起食指，壓低聲音說，“小聲些，對，就是：缺槍少彈！”

段鵬樂得不行，興奮地說：“也就是說聯(lián)絡(luò)處的人同意我們留下來了，這是叫我們準(zhǔn)備‘家伙呢?！?/p>

馬大忠笑說：“你腦袋終于開竅了一回！”兩人連夜想好了運(yùn)武器進(jìn)城的方法。第二天，馬大忠、段鵬一大早起了床，輕裝出城，從古墓里取了武器，在運(yùn)糞老翁的幫助下偷偷地將武器運(yùn)進(jìn)了城。

馬大忠、段鵬拿了武器剛回到客房，就聽到樓道里鬧哄哄的。段鵬從門縫里看了出去，只見負(fù)責(zé)客房服務(wù)的阿貴帶著三五個漢奸正挨個敲房門。

段鵬掏出雙槍，準(zhǔn)備拼命，馬大忠見狀，連忙搶過段鵬的槍，塞進(jìn)了被窩里。

槍剛放好，漢奸敲門了，馬大忠開了門。一個漢奸問：“大白天的，窩在屋里干什么？”

馬大忠點(diǎn)頭哈腰地說：“剛出去談了點(diǎn)生意，這才回來，準(zhǔn)備整理一下，然后下樓吃午飯呢?！?/p>

漢奸粗聲粗氣地說：“吃了午飯趕緊滾蛋，今兒晚上你們得換個地方?。　?/p>

“?。　瘪R大忠故意裝著吃驚的樣子，“為什么呀？這幾天的房租我們可是早就交了的呀！”

漢奸唾沫飛濺地罵道：“屁話多，叫你搬你就搬，再啰嗦，斃了你！”

阿貴趕忙賠著笑臉說：“客官，您多包涵，今天有貴客包場，還請你們暫時回避，你們的住宿我們已經(jīng)做出安排，暫時住到‘曉月樓，我們已經(jīng)和那里的東家溝通好了。”

馬大忠這才點(diǎn)頭：“好，好，有住的地兒就好，那我們吃個午飯立馬就搬過去。”

漢奸罵罵咧咧地走了。馬大忠臉色嚴(yán)峻，這小鬼子真是奸猾無比，派了暗探不算，還要清場！這下怎么辦，怎么去接近平田一郎？

馬大忠嘴里叼著煙卷，呼呼地冒著白煙，煙剛抽到一半，他突然站起身來。

段鵬高興地問：“你想到主意啦？”

馬大忠一揮手：“走！吃飯去?！?/p>

吃飯？段鵬立馬反應(yīng)過來：對，吃飯，吃飯能吃出名堂來！

5.螞蟻上樹，水煮魚片

馬大忠和段鵬下了樓，在一空桌前坐下，見小二過來招呼，馬大忠故意氣呼呼地說：“這可真是的，住得好好的叫我們搬走?！?/p>

小二賠著笑臉說：“客官，請多擔(dān)待，也就今晚而已?！?/p>

馬大忠話中有話地說：“晚餐看來是不能在這里吃了，沒法子，這頓午餐你可得給我們安排好了?！?/p>

小二點(diǎn)著頭說：“客官放心，我這就去給二位安排?！?/p>

沒多久，小二端著一盤菜過來：“客官，‘螞蟻上樹一份，請慢用?！?/p>

段鵬一看，這不就一盤肉末粉絲嘛，他夾起一束粉絲來，立馬笑了：“肉粒好比是螞蟻，粉絲就像樹，這菜名取得生動形象。”段鵬將粉絲送進(jìn)嘴里，嗯，不錯，粉絲爽滑，肉末香嫩，真的是風(fēng)味別致。

吃了一會兒，小二吆喝著端上一個陶瓷盆來：“客官，來啰，水煮魚片一份！稍等?！毙《f完轉(zhuǎn)身走了。

段鵬開心得不得了，這幾天牛肉、豬肉、雞肉都吃過了，就差這魚了。

段鵬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可他的筷子剛要接觸到魚片，馬大忠卻用筷子將他的筷子隔開。

“干嗎？”段鵬被嚇了一跳。

馬大忠不耐煩地說：“就你著急，沒聽小二說‘稍等嗎！”

段鵬沒搞明白，這菜都上桌了，還等什么？

馬大忠沒有好臉色地說：“這水煮魚片還有一道工序得現(xiàn)場完成！”

馬大忠話音剛落，小二端著一個托盤上來了：“客官小心，燙！”

小二將托盤放在桌子上，那盤里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菜油和兩個小碟子，兩個碟子里分別裝著辣椒面和花椒面，小二端起碟子仙女散花般地將辣椒面和花椒面均勻地灑在魚片上，接著他用抹布墊著油碗端了起來，小二說：“一定要小心，從上往下倒?！毙《f著將那熱油淋到了魚片上，立馬整個盆里嗤嗤作響，一陣陣的青煙直往上躥，頃刻之間，一股花椒混著辣椒的油炸香味彌漫開來，段鵬禁不住咽起了口水。

小二又說了一遍：“就這樣從上面往下倒。好了，客官慢用?！?/p>

兩人吃了飯，收拾好行李和其他住客一起，由阿貴帶著來到曉月樓客棧。曉月樓客棧與醉仙樓就半條街之隔，一進(jìn)房間，馬大忠就對段鵬說：“你馬上去醉仙樓的后巷，那里有一棵老槐樹，你把那里的環(huán)境摸清楚?！?/p>

這些日子，段鵬跟著馬大忠進(jìn)步不小，他立馬想到了那道‘螞蟻上樹的菜，點(diǎn)頭答應(yīng)：“好，我這就去?！?/p>

段鵬來到醉仙樓后面的小巷，那里有一戶大宅，宅門緊鎖，那鎖上早已銹跡斑斑，段鵬抬頭望了望，院里果然有一棵高大茂密的老槐樹。

段鵬繞到院子的側(cè)面，正好院墻和另一棟屋子的墻壁挨得很近，他雙手撐著兩堵墻壁，手腳并用，爬上了墻，又跳進(jìn)院子里。院子里長滿了雜草，段鵬四處查看，確定沒人，這才縱身爬上了老槐樹，這老槐樹樹冠茂密，確實(shí)是一個隱蔽的好地方，透過樹葉的間隙，那醉仙樓后院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此時，醉仙樓的后院是一片忙碌，殺雞的殺雞，宰鵝的宰鵝，洗菜的洗菜……段鵬看得分明，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壯漢，好像是軍人。段鵬本想看看那掌勺的廚師，可惜只能聽到那廚房里傳來噼里啪啦的炒菜聲。

段鵬靜靜心，再觀察，那餐廳后邊有一扇窗戶朝著這邊，從這個角度看去，通過窗戶剛好能夠看到小半個大廳，關(guān)鍵是大廳上位的大圓桌也在視線范圍之內(nèi)。到時平田一郎如果坐在那張圓桌旁，呵呵……段鵬心里正樂著，突然他又愣住了，老天，從目測的距離來看，這樹到那餐桌的距離怎么說也有一百五十米——這已是駁殼槍有效殺傷距離的極限值了。

這可是要命的大事，段鵬趕緊從樹上下來，偷偷地溜回了曉月樓客棧。段鵬見馬大忠正將幾顆手榴彈捆在一起做成集束炸彈，就問：“你這是干什么？”馬大忠說：“小二不是說了嘛，螞蟻上樹，就是讓我們選擇在樹上作為伏擊地點(diǎn)。最后那道水煮魚片的用意就是讓我們從上往下丟手榴彈！”

段鵬有些喪氣地說：“唉，別說一捆手榴彈，就是一個，你能耐，能丟一百五十米？”段鵬畫了一個簡易的地形圖，他比劃著說：“你看，這里是老槐樹，中間是小巷，在這邊是后院，這里是桌子，距離這么遠(yuǎn)槍都打不了，別說手榴彈了！”

馬大忠也吃驚不小，他看著地形圖發(fā)著呆，良久，突然問：“茅廁在哪邊？”

段鵬嘆了一口氣才說：“你不要把我當(dāng)傻瓜，我也想到茅廁了，可茅廁在廚房的旁側(cè)，直線距離比那餐桌還遠(yuǎn)，再說還有屋頂和墻壁擋著，根本看不到人。我看呀，聯(lián)絡(luò)站的人也是紙上談兵，根本沒有實(shí)地考察過地形?！?/p>

馬大忠皺起了眉頭，他一邊在屋子里跺著步子，一邊又抽起了他的紙煙。很快，屋子里就騰起了層層煙云。

“一捆手榴彈你最多能丟多遠(yuǎn)？”馬大忠突然問。

段鵬回想了一下現(xiàn)場的地形，又看了看床上的那捆手榴彈，肯定地說：“牛我就不吹了，不過把這捆手榴彈丟進(jìn)醉仙樓后院的本事還是有的?？墒牵ê笤河袀€屁用呀，難不成那平田一郎還跑到后院來洗菜劈柴？”

馬大忠嚴(yán)肅地說：“聯(lián)絡(luò)處的人長期潛伏在敵占區(qū)，每一步他們都會小心再小心，他們提供的方案，肯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p>

段鵬覺得有道理。

馬大忠抽了一口煙，說：“還記得我們來的第二天吃的那兩道菜嗎？”

段鵬想了想，說：“記得，當(dāng)時‘魚香肉絲里多了魚，‘夫妻肺片里多了肺，兩道菜就告訴我們，聯(lián)絡(luò)站里多了特務(wù)。”

馬大忠用拇指關(guān)節(jié)按了按額頭，說：“從頭到尾都沒有卡殼的地方，就是這里稀里糊涂的，假如‘夫妻肺片里多出來的肺是指特務(wù)，那么‘魚香肉絲里多出來的魚又指的是什么呢？”

馬大忠正在思考著，突然從街道上傳來了汽車聲，段鵬趕緊走到窗口，只見街道上一輛日本軍用卡車正朝醉仙樓方向駛?cè)ァ?/p>

段鵬說：“日本人已經(jīng)去醉仙樓了，我們怎么辦？”

馬大忠把煙蒂丟在地上，踩滅了，說：“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得按計(jì)劃先到樹上，然后見機(jī)行事?！?/p>

“那我們現(xiàn)在做什么？”

“吃飯，總不能餓著肚子上陣吧。”

6.醉酒豆芽，麻婆豆腐

這曉月樓不比醉仙樓，地方小條件有限，他們只提供住宿不賣酒菜，馬大忠擔(dān)心走遠(yuǎn)了出問題，畢竟武器都在屋里呢，他找到曉月樓的老板，希望借用廚房自個兒打火做飯將就一頓。老板爽快地答應(yīng)了。

馬大忠畢竟是伙頭軍，還真有兩手，沒幾下，便做好了兩道小菜并且熱好了兩碗冷飯。

段鵬看這兩個小菜，一盤是豆芽，一盤是豆腐。他先嘗了一口豆芽，這豆芽嚼起來咯嘣脆，口感清爽，略帶酒香。

馬大忠說：“這叫醉酒豆芽，是用曲酒腌制的，時間有限，可能顯得生了些。”

“這樣最好，生些吃起來脆?！倍矽i說著又用勺子舀起一塊豆腐，“哇，這個好，又鮮又嫩，味道又麻又辣，還有一種淡淡的特殊的香味?！?/p>

馬大忠笑了，說：“這叫麻婆豆腐，麻婆豆腐里原本是要加少許牛肉肉末的，不過，今天我加的是豬肝?！?/p>

段鵬聽馬大忠這么一說，緊張了：“什么情況，該加牛肉卻加豬肝，該不是這兩道菜里也有暗語吧。你有話可要直說，我腦子笨！”

馬大忠哈哈一笑：“看你，草木皆兵，我就隨便弄弄，哪有什么暗語，趕緊吃吧?！?/p>

兩人吃了飯，回到了房間，各自揣了兩把駁殼槍，段鵬又背了裝有集束手榴彈的包袱，一切準(zhǔn)備就緒。臨出發(fā)時，馬大忠突然拉住段鵬，從兜里摸出一個紙疊的三角形來，嚴(yán)肅地說道：“這次任務(wù)艱巨，給，護(hù)身符?！?/p>

“你還信這個。”段鵬笑了。

馬大忠想了想，說：“這只是暫時借給你護(hù)護(hù)身，等仗打完了，要是老子還沒死，你還得還我?！?/p>

“看你摳的，好，好，菩薩保佑。”段鵬說著將護(hù)身符放進(jìn)口袋里。

夜幕已經(jīng)降臨，馬大忠、段鵬悄悄地爬上了老槐樹。此刻，醉仙樓客棧里已是燈火輝煌，人聲鼎沸。今晚靠后院的窗戶打得特別開，客人差不多都到齊了，那大圓桌旁坐的全是日本軍官，只有上方的一個位置還空著，臨近的一張餐桌上坐了好些皇協(xié)軍軍官和身穿西服的漢奸們，再往下的餐桌坐的是普通的賓客。時間突然變得慢了起來，段鵬焦急地等待著。

“平田一郎閣下到?！?/p>

那邊突然傳來了雷鳴般的掌聲。段鵬趕緊看去，只見大廳里所有的人都站起來拍起了巴掌，一個日本軍官在兩個少尉的護(hù)送下，趾高氣揚(yáng)地走了進(jìn)來。

錯不了，這人應(yīng)該就是平田一郎，段鵬小心地掰開了槍機(jī)頭。

那平田一郎走到主位上，擺擺手，接著便嘰里呱啦地講起話來。

段鵬心里急得要命，這么遠(yuǎn)的距離，這仗該怎么打？他朝馬大忠看了看，而馬大忠則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餐廳的方向，活像老家村口的石獅子。

就在這時，突然，那平田一郎中斷了講話，他嘴里“八嘎，八嘎”地罵著走到了一個餐桌前，對著兩個正在狼吞虎咽吃東西的特務(wù)大吼大叫起來。

段鵬傻眼了，這是什么情況，鬼子怎么和他的狗腿子吵起來了。就在這時，只見那兩個“特務(wù)”唰地站起身，其中一個人聲如洪鐘地說：“哦，你小子就是平田一郎吧，你那五萬大洋在哪里？老子就是八路軍獨(dú)立團(tuán)團(tuán)長李云龍！”他說到這里又“嘿嘿”一笑，喊道，“云飛兄，你也該現(xiàn)身了吧?！?/p>

話音剛落，那邊的一張桌子上也躥起兩個人來，其中一個大個子一腳踢翻了桌子，雙手各拿一把“勃朗寧”手槍，喝道：“晉綏軍楚云飛在此，平田一郎，我那五萬大洋在哪里？”

段鵬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大名鼎鼎的李云龍、楚云飛怎么都來啦！該不會那“魚香肉絲”里多出來的魚就是指的他們？段鵬還沒徹底想明白，客廳里已經(jīng)響起了噼里啪啦的槍聲！

那幾位好漢果然名不虛傳，他們組成交叉火力，像一把鐵掃帚將餐廳里的鬼子漢奸掃倒了一大片。

段鵬看得正過癮，后院里卻突然冒出了好些黑影，段鵬看去，那帶頭的正是醉仙樓的掌柜和二樓的阿貴，他們果然是特務(wù)，此時，他們領(lǐng)了那些廚工跑到后院里，掀開了院墻邊的一個大簸箕，啊，不得了，那下面竟然藏了好幾挺歪把子輕機(jī)槍！

明白了，聯(lián)絡(luò)站早有準(zhǔn)備，就是要我們在這阻擊敵人，段鵬醒悟過來。

“發(fā)什么呆！扔手榴彈！”馬大忠吼叫著，“砰！砰！砰！砰！”他手里的兩把駁殼槍交替著接連噴出火舌。

后院的特務(wù)發(fā)現(xiàn)了樹上有人在偷襲，舉起機(jī)槍開始瘋狂反擊。馬大忠的雙槍不停地響著……

段鵬不敢怠慢，取下包袱，拉了引信，胳膊晃了一個360度的圈將這捆集束手榴彈拋了出去，手榴彈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越過小巷，直接飛落進(jìn)了醉仙樓的后院，后院里發(fā)出一陣嘈雜的絕望的尖叫，緊接著，一聲山崩地裂的巨響，火光沖天，強(qiáng)大的沖擊波震得樹上的槐角直往地上掉。

塵煙漸散，那醉仙樓的后墻被炸出個大缺口，敵人的尸體、殘肢斷臂、武器散落一地。

“哈哈！你看……”段鵬高興地叫了起來，他一側(cè)頭，卻不見了馬大忠，再一低頭，馬大忠正仰面躺在了樹下！段鵬趕緊跳下樹來，馬大忠一動不動，他的胸口多出兩個血洞來！

眼淚模糊了段鵬的視線，醉仙樓方向的槍聲仍然響著，段鵬抹了一把淚，提起雙槍，跑到院門口，一腳踢飛院子的舊門，他沖到小巷里，正好有兩個日本兵從那邊繞進(jìn)巷子里來，段鵬手起槍響，那兩人眉心中彈，倒地?cái)烂?/p>

很快李云龍、楚云飛等人從炸開的院墻里沖了出來，他們匯合在了一起，一起打殺著沖出縣城。

眾人趁著夜色跑到一個三岔路口，李云龍對著段鵬拱手抱拳，問道：“敢問好漢尊姓大名，什么來路？”

段鵬慌忙敬禮：“報告長官，我叫段鵬，還有一個兄弟叫馬大忠，他，他犧牲了……我們是吳大彪的人?！背骑w聽了，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李云龍“喔”了一聲，喃喃說道：“真沒想到吳大膽手下還有這么厲害的兵！嗯，好樣的。”

楚云飛說：“好了，現(xiàn)在情況緊急，此地不宜久留，大家都各為其主，就此告別吧，多保重……”

眾人相互道別。段鵬向著營區(qū)的方向一直不停地跑，天亮?xí)r才在一個樹林子里坐了下來，他無意間掏出了那個護(hù)身符，打了開來。這哪里是什么護(hù)身符，是馬大忠留的遺言：“段兄弟：當(dāng)你打開這張紙的時候，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犧牲了，賞金就都?xì)w你吧。哦，告訴你一件事，醉仙樓的廚師跟我是同門師兄弟，為了打鬼子，他一直潛伏在醉仙樓，而我則當(dāng)了兵?？蓞谴蟊氤恕４鎸?shí)力就知道吃麻辣火鍋，這次終于能和鬼子痛痛快快干上一場了，只要能把鬼子趕出中國，即便九死一生、肝腦涂地我也在所不辭……”段鵬的眼淚又一次滑落下來，他想起了馬大忠生前說過的話：“這叫醉酒豆芽，是用曲酒腌制的，時間有限，可能顯得生了些?！边@不就是“九死（酒食）一生”嘛，還有那道豬肝和豆腐腦做出來的麻婆豆腐，不就是“肝腦涂地”的意思嘛，他哪里是隨便弄弄，分明是借菜明志！

天黑時，段鵬終于回到了營地，而此時平田一郎遇刺身亡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晉西北。

吳大彪好不高興，將一百個大洋全部賞賜給了段鵬。段鵬領(lǐng)了錢離開了營地，不過他并沒有回老家，而是翻山越嶺向李云龍的營地跑去——他要痛痛快快地跟著李云龍殺鬼子，他要完成馬大哥未完成的心愿。

三天后，日本華北地區(qū)派遣軍司令官多田竣發(fā)布了一條懸賞令：李云龍之項(xiàng)上人頭，大洋十萬，楚云飛之項(xiàng)上人頭，大洋十萬，提供可靠情報者，大洋五萬。

吳大彪得知消息，氣得把茶杯摔碎在地上，罵道：“媽的，什么情況？怎么還是沒老子的名字！”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