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外詩歌中月意象的同異性

摘 ?要：唐代詩人嚴維的《答劉長卿蛇浦橋月下重送》與德國著名女詩人許爾斯霍夫《月出》兩首詩中，分別描寫了月亮這一意象，其象征的涵義也是同中有異。本文試圖以這兩首詩為研究中心，并深入探討月意象在中外文化中象征意義的同異性，并從自然環(huán)境、價值取向和審美心理三個方面闡述其產(chǎn)生這種同異性的原因。

關(guān)鍵詞：嚴維;許爾斯霍夫;月意象;自然環(huán)境;價值取向;審美心理

作者簡介：伍令（1989-），女，湖南益陽人，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魏晉南北朝方向。

[中圖分類號]：G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12-0-02

月亮是中外詩歌中的一個重要的形象，以月亮為意象創(chuàng)作的詩歌也是比比皆是。翻開《唐詩宋詞鑒賞詞典》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本書后面附錄的名句索引中共收錄名句1921句，其中與月亮有關(guān)的就有183句。像李白《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本褪乔О倌陙韨黜灥募丫洹Ａ硗膺€有張九齡《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睆埲籼摗洞航ㄔ乱埂?“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币彩切攀帜閬?。而西方詩歌中，月亮也是常常頌詠的對象，如法國詩人魏爾倫歌頌月光“月光啊，憂傷、美麗、靜寂，照的小鳥在樹叢中沉沉如夢，照的那纖瘦的噴泉狂喜悲泣，在大理石雕像之間騰向半空。”德國詩人布倫塔諾《紡紗女的夜歌》“月光照耀，純潔，明凈。我唱著歌，悲泣難抑?！痹谶b遠的地方，歌頌著，和我們所同有的明月。由此，月意象成為了中外詩篇中最常見的意象之一。一方面，在各個不同的意象組合中，它往往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色和風韻，表達不同的情意。并在長期反復的使用中，有了約定俗成的涵義。另一方面，由于民族文化的影響，這些約定俗成的涵義，被后世一代代的沿用，而有了自身所特有的文化內(nèi)涵。

《答劉長卿蛇浦橋月下重送》一詩，是唐代詩人嚴維的作品。嚴維，字正文，唐代越州山陰人。唐肅宗至德年間進士。受諸暨尉，官至秘書省校書郎，與著名詩人劉長卿友善。《答劉長卿蛇浦橋月下重送》是嚴維現(xiàn)存詩集中唯一一首六言詩。雖然一花獨放，卻富有韻致，引人注目。詩云：“月色今宵最明，庭閑夜久長清。寂寞（一作愁盡）多年老（一作左）宦，殷勤遠別深情。溪臨修竹煙色，風落高梧雨聲。耿耿相看不寐，遙聞曉柝山城?！盵1]作者在這首詩中，運用了采用六言格式，打造出舒緩的節(jié)奏。詩中的月意象，在這里是一種見證，見證著詩人與劉長卿的深情厚誼，見證著他們的此次別離，及別離之后的思念。詩中的意象除了明白如水的月華之外，還寫了毫無纖塵的天空，一溪清水環(huán)繞、月華籠罩的修竹，風聲如雨吹過梧桐營造出別離時高潔雅致的氛圍。而相對孤燈之下，徹夜不眠的敘述傳達出了不忍別離的濃濃情意。

德國著名女詩人許爾斯霍夫的《月出》又是另一番風味。詩的最后一節(jié)這樣寫道“月兒啊，你宛如我的遲暮的友人，以青春之身結(jié)交我這個淪落人，你讓我那些行將死滅的回想，籠罩著一層生命的柔和的回光，你不像太陽，令人目眩神迷，在火海之中生活，在血中長逝——你仿佛病詩人的詩篇一樣，雖屬冷淡，可卻是柔和的光?！痹谶@里，月亮已不單單是一個意象，而是擬人化的作者的朋友以及頌揚的對象。借助月光抒寫淡淡的憂傷情懷。全詩采用的是第二人稱的手法，用“你”情感距離拉近了詩人與月亮之間的空間距離。另外，在這首詩中，伴隨月亮出現(xiàn)的意象還有菩提樹冠，飛舞的夜蛾，火蟲，花兒，群峰等，在黑夜當中，夜蛾，火蟲，花兒等停止了運動，唯有群峰像一群陰沉沉的法官，“渺小萬物的生存和活力、聲音、氣息、光線、映象、搏動，甚至于微不足道、了無生機的細粒的存在和本性在這里都得到極其細膩的描繪，同時又借助隱喻和幻影得以提高，取得間離效果”。[2]98當月亮升起，“一幅銀紗垂降到湖上，……你輕撫著高山的陰暗的額頭”緊接著當月亮照在高山上，“法官全部變成了溫和的老頭，水波的顫動變成含笑的秋波，各處枝頭都看到水珠在閃爍，每一顆水珠都仿佛一間小房，里面閃亮著故鄉(xiāng)的燈火之光。”體現(xiàn)的是柔和的月光給詩人情緒帶來的微妙變化。

在著兩部詩篇里，月是作為重要的意象來表現(xiàn)的，一方面，兩首詩歌的月亮都是明亮的，溫柔的。另一方面，兩處月光都透露出詩人憂傷的情懷，一個是對友人離別而產(chǎn)生憂傷的情懷，一個是對社會而產(chǎn)生的憂傷情懷。

在中外國的詩篇當中，月意象的所指在傳承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來象征意義的同與異以及其產(chǎn)生這種同異性的原因。

一、表現(xiàn)著詩人對故鄉(xiāng)的思念。

“月是故鄉(xiāng)明”這一說法，在中外的詩篇都能發(fā)現(xiàn)相似的痕跡。就古代中國而言，就有李白《靜夜思》“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最是直接的坦露思鄉(xiāng)之切。杜甫《月夜》“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蓖瑯右彩峭聭燕l(xiāng)。而在外國詩歌，也同樣的喜歡將月亮與故鄉(xiāng)聯(lián)系在一起，如德國詩人艾興多爾夫在詩歌《月夜》中寫道“這時分，我的心靈。寬廣地展開了翅膀，飛過著寧靜的大地，恰像是飛向家鄉(xiāng)?！逼淞硗庖皇住段覊粢娭赜謿w去》中寫道：“我夢見重又歸去，回到我的家園，……當我募地醒來，林邊已升起皓月?！痹乱庀蟪蔀榱酥型馐銓懰监l(xiāng)的共同情懷。

二、表現(xiàn)著詩人對友人或戀人的思念。

明亮、純潔的月高掛在黑夜的上空，給離別的黑夜帶來了光亮，是與友人離別的見證，柔和的月光營造優(yōu)美、高雅的意境，見證著他們深厚的情誼或者真摯的愛情。而遠方的友人或戀人在孤獨的夜晚能仰望同一輪明月，更能慰藉彼此的相思之苦。我國古代有李白的“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陳亮有黃昏庭院柳啼鴉，記得那人，和月折梨花。國外同樣也吟唱著海涅的《還鄉(xiāng)曲》“月亮升起在海上，月光把海浪映照;我擁抱著我的愛人，我們的心在漲潮?！狈瓶死滋氐统霸谖叶ňδ暎滓沽聋惖姆畷r，而月光下白鳥的啼囀，凄涼地消逝在曠野里，激起我對那位姑娘的懷念。”

同樣是寫思念，月意象在古代中國，是通過故鄉(xiāng)的月亮，表現(xiàn)含蓄著思念，故鄉(xiāng)是現(xiàn)實的故鄉(xiāng)，是作者真正的家鄉(xiāng)所在，友人也是真實的友人，戀人亦是真實的戀人。而外國的詩歌，思念的對象一般都是理想化的，理想中的故鄉(xiāng)，理想中友人與戀人，超越了現(xiàn)實的存在。

三、抒寫文人的落寞與憂傷。

在中國有關(guān)于嫦娥奔月的神話，嫦娥奔月后在月宮里受到的確實無盡的清冷與寂寞的對待。這個意象，經(jīng)過歷代中國文人的加工與錘煉，已經(jīng)成為了文人失意與落寞的象征。于是就有李商隱《嫦娥》“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感嘆。另外，由于月隨時節(jié)的陰晴圓缺，于是就有白居易的《暮江吟》“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鉤”的吟詠。有人曾用“月亮文化”來比附中國文學作品中的柔性的悲。這與中國標舉的含蓄是異曲同工的。月亮的自我表現(xiàn)性也是婉約的，于是“嘆月傷情”已成為中國古典詩人的重要主題。同樣的在外國，也有同樣抒寫以月意象為代表的文人的悲傷與憂愁。如西班牙詩人巴列-因克蘭《憂郁的玫瑰》中寫道：“世界的和諧的聲音，是一陣撞碎在黃金海灘上的藍色波浪，歌唱著月亮潛在的力量，蓋過了人間合唱的命運。”雖然是飽含憂傷，但是詩歌中卻表達了對月亮的贊美與崇拜之情，其感情也體現(xiàn)得更加外露與直接。

四、表達哲理性的感悟。

說到人生的感悟，不得不提到中國詩歌中關(guān)于月意象的哲理詩。如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蓖ㄟ^月的陰晴圓缺表現(xiàn)人的悲歡離合也是不可避免地存在。而另外一首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湖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碑嬅嬉彩穷H為開闊。而外國詩歌里面也頗多感嘆。如巴列-因克蘭《憂郁的玫瑰》寫到了世界的和諧，所以他們更多的是體現(xiàn)偉大的思想、深厚的感情和崇高的風格。其月亮也是飽含了潛在的力量，是能戰(zhàn)勝一切的希望。而張若虛筆下的壯闊海面之后，也只是對“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的人生無常的感嘆。

對于中外詩歌中月意象的同異性原因如果做深層的探討，那么可以歸結(jié)到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影響，價值取向的影響以及美學心理傾向的影響這三個層面。并且三者是屬于層層遞進的關(guān)系。中國是屬于基本封閉的大陸地區(qū)，以農(nóng)業(yè)為主的社會將自然看成是朋友，并努力地保持自己與自然的統(tǒng)一與和諧。對于自然體現(xiàn)出來的是一種更為柔和、含蓄的態(tài)度。而月意象，也是寓意著母性，是神話中的嫦娥，是柔美的象征。而月亮的陰晴圓缺，朝生日落使得農(nóng)業(yè)型社會的中國人看來是非常神奇的。所以我們會對其進行朝拜和祭祀，道德化的傾向也更加明顯。而就審美心理傾向性而言，中國屬于內(nèi)傾型的社會，中國的文學更多的屬于主觀，正如朱光潛所說：“中西民族比較，西方民族屬于外傾，中國民族屬于內(nèi)傾。所以通盤計算，西方文學偏于客觀，以史詩悲劇見長，中國文學偏主觀，以抒情斷章見長。”[3]不僅如此，外國國家中眾多的西方國家，屬于海洋型社會，主導征服，所以其詩歌更加的宏偉、壯觀。月亮在他們的文化當中也代表著“女性”和“美麗”，同時也代表著“權(quán)威”和“崇高”。

通過對月意象象征含義的歸納和深入探討，我們可以追溯到中外文化形態(tài)的差異。月意象在中外文化中都主導著女性的柔美，但是中國文化卻內(nèi)傾為對人生和生命無常，適應(yīng)社會的變化。外國文化卻外傾為對社會的反抗，對自然的向往，對理想的追求。

參考文獻：

[1]綜仲銏.大歷詩人嚴維的生平與詩作[J].古典文學知識.2001，（05），65-70.

[2]彭少健.外國詩歌鑒賞辭典近代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

[3]朱光潛.詩論[M].北京：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