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合體字研究

○王 妍

（沈陽師范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110034）

生活中，我們時常會見到一些似字又似畫的“奇怪”的漢字組合，如男女婚禮時使用的圓形“雙喜字”、商店柜臺上張貼的“招財進寶”、車內(nèi)吊飾“出入平安”等等。這類字往往蘊含著多財多福、平安喜樂的美好寓意，因此老百姓稱之為“吉利字”、“吉語字”或“團結(jié)字”。

從民俗學的角度來看，這類在民俗場合中較常使用的，通過變異字形、偏旁搭借等方法對兩個或多個漢字進行重新構建，具有圖畫性傾向，帶有趨吉避兇寓意的合成字，民俗學家通常稱之為民俗合體字。

一、民俗合體字的形成

合體字是指由多個漢字組合而成的獨特字體，如唐代武后創(chuàng)的“埊”字，字義為“大地”，即有山有水有土。合體字的源頭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君主借助兵符傳達命令或征調(diào)軍隊，為防人作偽，符文往往采用數(shù)字復合、筆畫交錯的手法，將多個篆字合并在一起，刻在玉板或竹板上，然后剖為兩半，君主與駐軍首領雙方各執(zhí)一半，調(diào)兵時合之以驗真假。

漢代道教開始流行，巫師、方士將先秦時“數(shù)字復合、筆畫交錯”的符文制作手法借用到所謂的道家符箓上，目前能見到的最早的這類符箓，書于東漢陽嘉二年戶縣曹氏瓶上。道教經(jīng)典《太平經(jīng)》中收錄的一些早期符箓，如“興善除害”、“令尊者無憂”等，實質(zhì)上就是隸字的合體。符箓一向被認為有著召鬼神、鎮(zhèn)精魅的奇特力量，到了道教盛行的唐宋時代，為渲染神秘氣氛，道士畫符愈發(fā)離奇。《太上洞玄靈寶素靈真符》載符箓中，符字筆形曲折盤紆，簡單的符僅以單個符字構成，較復雜的符則由多個符字依一定的規(guī)則搭配而成。

在道教盛行、符箓泛濫的影響下，民間興起了以吉語合成文字的風氣。將吉語合成文字鐫刻在玉石、錢幣或某些飾物上，以作厭勝之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厭勝錢”。從流傳下來的宋代厭勝錢可以看出：最晚從宋代起，合體字已經(jīng)從符文、符箓演變?yōu)橐环N表達趨吉避兇愿望的手段。及至清代，以四字縱向組合比喻財富積累的“黃金萬兩”，已跟如今商鋪門上張貼的大同小異，由此可見民俗合體字已基本定型。

民俗合體字脫胎于合體字，是整個合體字系統(tǒng)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最初以“防人作偽”為目的的合體字，經(jīng)過歷代的發(fā)展，最終孕育出承載民俗文化、表達美好愿望的民俗合體字。

二、民俗合體字的音形特點

民俗合體字作為“漢字文化的非主流形態(tài)”，一般不被標準的中文字典或詞典收錄。在語音方面，與常規(guī)漢字相比，更具有靈活性。在常規(guī)漢字系統(tǒng)中，除少數(shù)多音字外，大部分漢字遵循著“一字一音”的規(guī)則。雖然我們將“黃金萬兩”一類的民俗合體字稱之為“字”，但它并不完全符合這一規(guī)則。

絕大多數(shù)民俗合體字是沒有固定的一個音與之直接對應的，如“春和景明”、“人財兩旺”、“五谷豐登”等，它們的讀音往往是由構成該民俗合體字的單個漢字對應的音按順序組合得來。日常生活中被廣泛使用的“招財進寶”，運用“進”字的偏旁，將“招、財、寶”三個字涵括起來，形似車載，表達著招引財氣、財寶的愿望。關于它的讀音，有人認為讀作“mǎo”，有人認為讀作“biang”，然而大部分人還是習慣性地將其讀作“zhāocái jìnbǎo”。

在字形方面，民俗合體字存在著圖畫性傾向和“顧字思義”一看即明的特點。

河北遵化萬佛園景區(qū)蓮花池旁，刻寫著“一片冰心在玉壺”這一民俗合體字?！耙弧⑵?、冰、玉”四個字被組合在一起，刻畫出一只“玉壺”的形狀，“心、在”二字仿佛被置于壺中，從整體上看，更像是一幅描摹玉壺的畫作，設計之巧妙讓人贊嘆不已。它傳達出清正廉明、心如止水的寓意，與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相映成趣。

民俗合體字與書法有著密切的關系，因為書法“可滿足民俗藝術中藝術審美和文化生活的需要……交融整合民俗生活和民俗藝術”。與一般的規(guī)范漢字相比，民俗合體字在字形設計上往往忽略單個漢字在書寫細節(jié)上的正誤，在字形上往往有著自己的變化，憑借筆畫的曲折、組合方向的多變、偏旁的搭借等方法構建出一個外形形象美觀、間架對稱均衡的合體字。民俗合體字與書法的結(jié)合，滿足了觀賞者的視覺需求。

三、民俗合體字的新發(fā)展

民俗合體字，因其包含著趨吉避兇、美好吉祥的寓意，一直頗受大眾喜愛。本文將民俗合體字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多用于納吉迎財、用法固定且為人們世代傳承的傳統(tǒng)民俗合體字，另一類是產(chǎn)生時間短，與現(xiàn)實聯(lián)系緊密，同樣寓意美好的新興民俗合體字。

以紅紙斗方書寫的傳統(tǒng)民俗合體字，是民宅納吉、商鋪迎財常用的民俗風物。民宅為納吉，在大門上、墻壁上張貼或刻寫“開門見喜”、“五福臨門”等字樣，營造“吉宅”的氛圍。新春佳節(jié)之際，民宅以“吉祥如意”、“出入平安”等裝點門戶、祈求來年順遂安康。商鋪則選擇張貼“黃金萬兩”、“招財進寶”一類的民俗合體字，祈求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新興民俗合體字，突破了以單張菱形紅色斗方、民間剪紙為主的形式，開始出現(xiàn)在各類材質(zhì)、各種樣式的物品上。它在保留歲時納吉迎財?shù)葌鹘y(tǒng)內(nèi)容的同時，增加了很多新的元素。形式和內(nèi)容的創(chuàng)新，使得新興的民俗合體字不再僅僅使用于傳統(tǒng)的民俗場合。如“中國夢”這一新興的民俗合體字，它整體上看與“夢”字的字形結(jié)構基本一致，只是草字頭被“中、國”二字巧妙替換?！爸袊鴫簟甭?lián)系當下的政治生活熱點，表達了民眾對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夢想的追求。

如今，有不少對合體字感興趣的人和書法愛好者，效仿傳統(tǒng)的、已定型的民俗合體字，聯(lián)系當下生活實際，創(chuàng)制出一些新的合體字。網(wǎng)絡上，有人將自己的名字設計成民俗合體字的樣式，以求美觀大方、與眾不同。被譽為2015開年第一詞的“duang”，是一個網(wǎng)絡詞語，意思是加特效。詞典中并未收錄讀作這個音的漢字，網(wǎng)友對“成、龍”二字或“特、效”二字進行組合，形成了十幾個合體字。

這些設計自由的合體字，無正誤之分，卻有優(yōu)劣之別。合體字雖有一定的隨意性，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規(guī)則。對漢字進行組合時，應遵循漢字的造字原則；力求結(jié)構的巧妙，避免簡單的漢字堆砌；姿態(tài)優(yōu)美符合單個漢字的形態(tài)；追求合理的偏旁搭借、筆畫穿插。

[1]陳五云.漢字系統(tǒng)形成過程中的民俗因素[J].上海師范大學學報，1988（4）.

[2]黃濤.語言民俗與中國文化[M].人民出版社，2010.

[3]曲彥斌.民俗語言學[M].遼寧教育出版社，1989.

[4]曲彥斌.漢字文化的非主流形態(tài)：民俗字—漢語民俗字學略論[J].百科知識，1994（9）.

[5]陶思炎.略談書法與民俗藝術[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2012（8）.

[6]魏亞輝.合體字概述[J].神州，20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