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與親情

楊琴

林姨中年守寡含辛茹苦地把一對兒女拉扯大?，F(xiàn)在兒子落林事業(yè)有成，在大城市結(jié)婚定居，考慮到林姨年紀(jì)大了，三番五次地要把她接去同住。林姨堅(jiān)決不同意，她有自己的想法，兒子好不容易有今天，她一個不中用的老太太去干嗎呢，影響年輕人的生活。女兒娟子也做她的思想工作，想讓她搬去同住。林姨一聽直搖頭，她還沒老到需要人照顧的地步呢，再說，這個老房子住了幾十年，早就住出感情來了。孩子他爸雖然不在了，可這房子里都是他的影子。

最近這棟樓房可有點(diǎn)不太平，接二連三地出事。先是幾戶人家遭了賊，接著三樓的李阿妹突然半夜在廚房的角落割腕自盡了……

警方勘察現(xiàn)場后，初步斷定是李阿妹因失戀而自殺。但是整棟樓的人添油加醋地對她的死妄加評論，謠言滿天飛。有些膽小的租客也匆匆搬離了這棟樓。林姨心里也有點(diǎn)發(fā)毛，但她卻不敢對兒女說，她不想讓他們擔(dān)心。住在隔壁的趙軍是兒子的初中同學(xué)，對林姨也非常照顧，平時跑腿之類的活兒隨叫隨到。對于現(xiàn)在的局面，趙軍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林姨也不好意思問他，更不敢透露自己的害怕。

這天，趙軍一大早就來找林姨，滿臉沉重地說：“林姨，這個房子恐怕是不能住了，有人說半夜在樓道間聽到女子的哭聲，還有人說看見女子飄忽不定的身影時常在廚房徘徊……反正這房子也很破舊了，我打算把房子賣了搬出去，以后恐怕不能照顧您了，您要多保重?！绷忠绦睦镆弧翱┼狻?，她強(qiáng)顏歡笑，揮了揮手，趙軍張張嘴還想說什么，林姨“砰”一聲關(guān)上了門。這個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她得好好消化一下。

娟子也聽說了關(guān)于樓房的傳言，趕緊來找母親?！皨?，那個房子的事我都聽說了。咱不住了，馬上搬到我那兒去。雖然窄點(diǎn)，但也能將就住?！绷忠虜[擺手：“你那兒只有兩間房，我可不能住川川那個屋，會影響他學(xué)習(xí)的。房子的事你不要操心了，我還是找落林吧。”林姨深吸一口氣，給兒子落林打了個電話。很快，落林就給母親找了一套稱心如意的房子住下?？墒悄翘桌戏孔佑殖闪肆忠痰男氖?，她計(jì)劃著早日賣了把錢給兒子，好減輕兒子的負(fù)擔(dān)。雖然兒子說不用賣，要賣也不急，可林姨還是心急如焚，晚上也睡不踏實(shí)。

就在林姨一籌莫展的時候，趙軍突然上門來，他說他在房介所有朋友，賣房子的事就交給他好了。林姨緊皺的眉頭立即舒展開來。

趙軍的辦事效率非常高，一個星期后，就把厚厚的一摞錢交給了林姨。什么過戶啊，辦手續(xù)之類的都不用林姨操心，他全包了。林姨激動得緊緊握住趙軍的手說不出話來?，F(xiàn)在林姨了了一樁心事，別提心里有多舒暢了，睡眠也好了，整個人容光煥發(fā)的。

這天一大早，林姨去原來的房子附近辦事，突然看見前面有個人影像極了趙軍。林姨一下子興奮起來，趙軍幫了她這么大的忙，還沒好好感謝呢。林姨緊走幾步追上去，剛要打招呼，卻聽到一陣說話聲，原來趙軍在打電話。林姨輕輕跟在趙軍身后，想等他打完電話給他個驚喜，卻沒想到隨意聽到的電話內(nèi)容讓她大吃一驚。原來這才是事情的真相啊，盡管事實(shí)是那么殘酷！

林姨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耳邊就像飛過無數(shù)的蒼蠅一樣嗡嗡作響。她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趙軍走出自己的視線，心里泛起一陣酸澀。

林姨既難過又委屈，想找人傾訴，便去了女兒那里?？吹脚畠?，她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來。娟子嚇壞了，追問再三，林姨終于把事情和盤托出。原來趙軍在電話里說：“我是3樓13號的房東，是你要租我的房子嗎？我也住在那里……”

就這只字片語，林姨一下全懂了。原來她的房子是趙軍買的，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買來出租給別人，他自己的房子也并未出售，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他精心設(shè)的局，什么風(fēng)水不好，什么夜半鬼影，這都是瞎編出來的，就是為了把她嚇走，再趁機(jī)以低價買了她的房子。多么險惡的用心啊，這個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怎么會變成這樣了？

娟子聽后也很憤怒：“這個忘恩負(fù)義的東西，當(dāng)年他成績不好，家庭條件也不好，是媽您經(jīng)常照顧他，弟弟也經(jīng)常輔導(dǎo)他的功課。不然，他能考上大學(xué)嗎？他能有現(xiàn)在的工作嗎？我不會讓他好過的，我一定要他為這件事付出代價！”

林姨頹然地跌坐在沙發(fā)上，心里一時百感交集。

過了幾天，娟子帶回了更讓人吃驚的消息：老房子那一帶已經(jīng)納入棚戶區(qū)改造工程，馬上要動工拆遷了。不要房子的可以分到一筆可觀的補(bǔ)償款，要房子的在原面積上可以免費(fèi)增加十多個平方米，另外還有多項(xiàng)優(yōu)惠政策。老房子一下就升值了好多，原來的居民個個都?xì)g喜得不得了。這時娟子突然笑了：“老媽你也別氣，我和老公一起合計(jì)了一個好辦法，既能教訓(xùn)趙軍，又能要回房子，你等著瞧吧，好戲在后頭呢?！?/p>

林姨剛要開口，娟子的電話響了：“胡老師啊，你好。什么？川川在醫(yī)院？好，我馬上來！”等林姨和娟子急匆匆趕到醫(yī)院，一眼就看見川川和老師在那說著什么。娟子一下?lián)淞诉^去，拉住川川看個沒夠：“川川，哪里受傷了？給媽看看，你可嚇壞媽了?！薄皨?，我沒受傷，我過馬路不小心，差點(diǎn)被車子撞了，是趙軍叔叔推開了我，他卻被撞傷了手臂。”林姨連忙往旁邊的病房望去，一眼就看見趙軍靠在病床上，一只手打著石膏。林姨和娟子團(tuán)團(tuán)把趙軍圍住，除了滿口的道謝，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

還是趙軍開口打破了沉默：“林姨，我本來是去找您的，我把您的房產(chǎn)證帶來了，老房子要拆遷了，要辦很多手續(xù)呢。不過沒事，我可以幫您跑?！?/p>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房子我不是已經(jīng)賣了嗎，怎么這房產(chǎn)證上還是我的名字？”林姨疑惑不已。趙軍笑著說：“林姨您別著急，現(xiàn)在就為您揭開真相。您知道嗎？您的兒子落林為了讓您有個幸福的晚年，真是煞費(fèi)苦心。您處處為他著想，舍不得用他一分錢，他也舍不得您獨(dú)自居住在那個破舊的房子里，還要和幾家人共用一個廚房。一次我和他在網(wǎng)上聊天，他把這些煩惱全都告訴了我。剛好那時樓里接二連三地出事，我就靈機(jī)一動，和落林商量了一下，利用這一點(diǎn)，終于把您嚇走了，接受了落林給您買的房子?？山酉聛砟譃槔戏孔淤u不出去而煩惱，我們一合計(jì)，干脆再騙您一次，假裝房子賣了，讓您放心。林姨，這樣做實(shí)屬無奈，請您諒解！落林這樣做還有個目的，他時常說姐姐為了他付出了很多，放棄了學(xué)業(yè)，在外面打工供他讀書，他未能回報姐姐，一直自責(zé)不安。買下這個房子，現(xiàn)在給媽媽住，將來房子送給姐姐，為姐姐減輕點(diǎn)負(fù)擔(dān)。”

聽到這里，娟子哽咽著說：“那個傻孩子，誰要他回報?。坎还芩袥]有出息，只要開開心心地生活，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回報了?！?/p>

林姨緊緊拉住趙軍的手，泣不成聲：“阿姨錯怪你了，對不起！你還是那么善良，像小時候一樣是個好孩子?！壁w軍也激動不已：“林姨，我怎么會變呢？您和落林對我的好，我一輩子都會銘記的，你們的愛溫暖了我整個童年啊。我雖然沒什么能耐，但我愿幫落林盡一份孝，只是您別嫌棄我這個不中用的兒子?。　绷忠滩蛔〉攸c(diǎn)頭，說：“好??！以后你也是我的好兒子！”

淚光中，三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發(fā)稿編輯/蘇 ? ?朝 ? 插圖/盧仲堅(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