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仇貓狂歡節(jié)”是西方文化中一種具有深厚底蘊的文化現象,它表現為文學文本中的復調狂歡、社會政治層面的象征性倒錯等。仇貓狂歡節(jié)是一個包容有文學空間、性話語空間等多重空間交疊并置的“仇貓異托邦”。
關鍵詞:異托邦;仇貓文化;狂歡節(jié)
一、仇貓狂歡節(jié)與異托邦
(一)巴黎印刷工的“屠貓記”及其他仇貓現象
1762年,孔塔《印刷工趣事》這本小書中記下了這樣一樁奇事:“他們在閣樓和儲藏室的窗戶張掛布袋,用來捕捉想要跳窗逃命的貓?!鹄滓退耐窘軤柲分鞒诌@一場節(jié)慶。雙雙配備在店里找到的鐵棒。他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小灰,就是夫人的貓咪。雷維耶快手出招攻擊它的背,杰爾姆接著把它了斷。然后。雷維耶把尸體塞進臭水溝……一群男人在屋頂上制造恐怖,一群貓嚇得屁滾尿流,看到袋子就跳就鉆。有的當場一命嗚呼,其他的注定會被吊死,好為整個印刷鋪提供娛樂……”類似的“屠貓記”并不單單發(fā)生在印刷業(yè),也不僅在巴黎上演,而是深植于西方文化的傳統(tǒng)節(jié)慶之中。在比利時的伊普爾有一種源于中世紀的民間狂歡慶典,叫做“拋貓節(jié)”,即在每年5月的第二個星期,向空中拋貓以慶祝耶穌升天。在法國梅茲,直至1765年被禁止之前,人們以焚貓來慶?!笆ゼs翰(Saint John)紀念日”(6月24日)。
是什么讓兩個世紀之前的人們如此鐘情于虐貓并樂在其中呢?在貓的哀鳴聲中,他們舞蹈縱樂,上演著一出出“仇貓狂歡節(jié)”。
(二)仇貓狂歡節(jié)和異托邦
前蘇聯文學理論家巴赫金關于“狂歡節(jié)”的理論建構是基于對歐洲傳統(tǒng)民間文化中狂歡慶典的反思而提出的。在古法語里,“狂歡節(jié)”這個詞的意思就是“大吃大喝、暴飲暴食”。基督教文化征服歐洲之后,將“狂歡節(jié)”設定為四旬節(jié)(Lent)前持續(xù)一周左右的慶祝活動?;浇桃煌瑲W洲后的“狂歡節(jié)”進入了符號學、語言學的領域之中,成為一種被編碼了的符號,其“能指”指向作為“所指”的,原始狂歡慶典的文化元素,這也就是巴赫金所說的“狂歡化”過程:“隨著時代、民族和慶典的不同而呈現不同的變形和色彩”的原始狂歡慶典“形成了整整一套表示象征意義的具體感性形式的語言,從大型復雜的群眾性戲劇到個別狂歡節(jié)表演?!睙o論是印刷場學徒們自發(fā)的、小規(guī)模的“個別狂歡節(jié)表演”,還是“拋貓節(jié)”、“圣約翰紀念日”等民間慶典,作為其中重要戲碼的“仇貓狂歡”都在巴赫金的理論范疇之內。
20世紀法國哲學巨匠??聫目臻g詩學的視域出發(fā),認為“狂歡節(jié)”是一種典型的“異托邦”。??抡J為,異托邦“是一系列介于真實空間和烏托邦之間的,實際存在或觀念上的社會空間的集合”,并進而提出“節(jié)日烏托邦”,以歐洲文化中傳統(tǒng)的“市集”為例,“市集是處于城市邊緣未占用的、令人贊嘆的地方,每年一次或兩次,市集上滿是小船、貨架、古怪的東西、摔跤的、耍蛇的女郎和女算命的。”上文所述的種種“仇貓狂歡節(jié)”即是??滤f的“節(jié)日異托邦”的一個典型例子,在這里,它將多種異質的、不可相容的空間強硬的壓縮到特定的時空轄域之中。
二、“仇貓狂歡節(jié)”:多種異質空間的并置和雜糅
(一)文學空間
早在文藝復興時期,巴黎印刷工的“屠貓記”已經在莎士比亞、薄伽丘這些啟蒙學者的筆下一次次的“預演”。它是在隨處可見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或者只是一貫被人忽視的)理性的縫隙之中不經意的流露,在文本的世界里,上演著理性與非理性復調的狂歡節(jié)鬧劇。莎士比亞的作品中有40多處對貓的明指或暗示。例如在《無事生非》中:“斯蒂番諾,給我爬過來,張開你的嘴巴!這時會叫你說話的好東西,你這只貓!張開嘴來,這會把你的顫抖完全驅走,我可以告訴你?!比f提斯塑造的《唐吉訶德》,以刺殺貓為一種騎士壯舉。十九世紀恐怖小說鼻祖、美國作家愛倫﹒坡的代表作《黑貓》(1843年)中,貓被直指為惡魔:“那只可怕的畜生,張開血盆大口,獨眼里冒著火,它搗了鬼,誘使我殺了妻子,如今又用喚聲報了警,把我送到劊子手的手里,原來我把這怪物砌進墓墻里去了!”
仇貓敘述讓我們反觀到了理性和科學的時代中的潛流——非理性的好惡凌駕于理性和正義之上,仁愛和高尚被撕毀而轉向殘忍、狂躁。仇貓敘述的非理性,反人文精神特質與表層文本中表現的光輝理性相互沖突、扭結,兩股逆流形成雙聲部的復調——文本里不止有虐貓的唐吉訶德在狂歡,還有理性與非理性、神性與魔性(或者說超我與力比多),人文精神與反人文精神的狂歡。
仇貓狂歡節(jié)的文本狂歡使我們能更清晰的反觀乃至重新建構歷史和我們自身。福柯認為,鏡子是一種典型的異托邦,“在鏡子確實存在的范圍內,在我占據的地方,鏡子有一種反作用的范圍內,這也是一個異托邦;正是從鏡子開始,我發(fā)現自己并不在我所在的地方,因為我在那邊看到了自己?!背鹭垟⑹鼍褪沁@樣一面將我們慣常冠以“理性”、“智慧”、“人文關懷”的理性文化加以空間上的審視的鏡子。它是一個虛幻的空間,卻可以使人們以此為據點重新審視自己。仇貓敘事作為一種分析文本的維度使得文本呈現為一個在原有的維度上不可理解(經驗)的實在,“這些虛擬出來的空間并不是一個烏托邦,它在自己的空間維度上是實際存在的,雖然這種存在有時要借助于想象力?!痹谶@面鏡子的作用下,我們不再受到作家的視域框定的范圍限制——相反,我們可以直視著作者的眼睛,更逼近歷史原貌,并且由這種時代狂歡反思人的理性和本質。
(二)性話語空間
西方學者彼德·勃克認為:“從現實或象征的意義上看,狂歡節(jié)上有三個主要主題:食物、性和暴力。”除了捕獵和屠殺貓,“性”是解讀“仇貓狂歡節(jié)”的一個重要的空間維度。在西方傳統(tǒng)文化中,貓一直是一種重要而且常見的性象征。在法國民俗中,女人如果踩到了貓尾巴,婚期會被延遲數年;德國人有在肥美星期二(基督教大齋戒(lent)之前的一天,即上文所述的狂歡節(jié))“演奏貓式音樂”來鬧新婚的傳統(tǒng),即讓數個年輕男子輪流傳遞一只貓,扯掉貓毛,讓貓發(fā)出類似于叫春的哀號,以嘲笑新人將會“戴綠帽子”。
“仇貓狂歡節(jié)”作為一種性話語,與18世紀的教堂懺悔室、“性科學”的研究實驗室具有類似的意味,在這場狂歡慶典上,性不再是禁忌和道德失范。印刷工可以將暴力行徑直接指向“師母”——畢竟師母才是最寵愛貓的人,而不會受到行規(guī)乃至法律的責罰。他們對貓的猥褻可以說即是對“師母”的猥褻。在這一與社會規(guī)范脫節(jié)的異質空間里,在“貓”作為文化符號的空間柵欄保護下,道德倫理規(guī)范被阻隔在空間之外——反過來說,這一由性話語交織的“偏離異托邦”也使得偏離社會規(guī)范的性話語有增殖的空間。
福柯富有詩意的將航船譽為最好的異托邦,他說,“船是空間的漂浮的一塊,一個沒有地點的地點,它自給自足,自我關閉,投入到茫茫的大海之中,從一個港口到另一個港口,從一段航程到另一段航程?!蔽鞣轿幕械摹俺鹭埧駳g節(jié)”就是這樣一艘在文明和歷史的經驗空間中穿行的航船,它是人們自以為理性光芒普照的世界中裹挾神秘、非理性的幽靈船,它溝通了巫術文化和現代科學,使兩股不可通約的異質文化相互碰撞、交融、形成真空的漩渦,在漩渦里勾連了瞬時和恒久,既包含了歷史終結處救贖圖景的碎片、又蘊藏著不可言說的遠古文明的化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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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陸啟宏,禁欲與放縱:魔鬼信仰與近代早期西歐的資本主義,史林[J],2007年第5期
作者簡介:劉繼英(1982—),湖北荊州人,廣西中醫(yī)藥大學賽恩斯新醫(yī)藥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學和英語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