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像做了賊似的,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覺得給女兒丟人了,手都沒處放。說,我看著瞎了怪可惜的……
小玲其實不叫小玲。她的名字上中學時自己修改成頗洋氣的名字在現(xiàn)在的大學里也不落伍。
小玲生在農村,整天跟土地、土路、農活打交道,感覺自己也土氣。
說心里話,小玲經過中學、大學的歷練,文化知識的填充,氣質潛移默化地拔高,看上去不光不土,反而很洋氣。皮膚雖然不是很白,但是模樣很耐看,一雙忽閃的大眼睛,嘴唇稍厚棱角分明,身材凹凸有致,齊眉的學生頭發(fā)型,配碎花淡色的連衣裙,高挑而清瘦,很是受男生青睞的類型??墒切×岬募彝l件差。土里刨食的父母,供養(yǎng)個女大學生,力氣賣到了十八兩。小玲受虛榮心的驅使愛和同學攀比,總想買上檔次的好衣服。
她考上了“山大”,入學時父親告誡她,妮啊,咱只能跟同學比學習,不能比吃穿!她點頭。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前半部在小玲身上應驗。小玲還是認爹娘的。頭年學習抓得還緊,各門功課中上游。二年放松了,干嗎跟自己過不去,反正畢業(yè)就工作。大學三年級時,已不注重學習,打扮得漂漂亮亮,成了她的必修課。
最近校園里女生流行高領貂絨呢子紅大衣。小玲的愛美心、虛榮心蠢蠢欲動,很想買件穿上身,在班上在校園里才抬得起頭來。
她跟母親通電話,說,娘啊,您和俺爹都好吧?
好著哩,好著哩,妮兒你要吃好喝好,肚子別受屈。照應好自己,??!
娘,我過得很好不用掛著。有個事兒你跟俺爹說吧,年假我先不回家,幾個同學合辦個高中補習班,可是要湊錢買教具、桌椅,租房子。
一聽女兒要錢,娘的頭“嗡”的一下子就大了。要多少錢?。磕輧?。
娘,每人要湊3000。
好吧妮兒,我跟你爹說,湊夠了就給你送去。
星期天小玲去工學院找高中同學想先借點錢,把大衣買了再說,等家里的錢來了,再還人家。她同學有點不太愿意借給她,知道農家女家庭困難,干啥穿這么高級?可一思忖,人家開口了,怎么合,還是解囊吧。
午飯小玲沒回校,干脆在工學院吃。她買了份飯菜吃起來。
不經意間,聽到位同學跟個農村老漢說話。大伯,您咋吃剩飯???
唉,瞎了怪可惜了的,都是好糧食呀,大米飯、白饃饃。菜也剩下半碗半碗的,都是錢買的。
您干什么工作?
我在學校的建筑工地打工,告訴你吧,俺閨女也上大學。
噢,她在哪兒上學?
也在這里,山大。
您咋不去山大打工,跟女兒一起。
我不能去孩子那里,打工的父親,叫閨女丟人沒面子。
小玲聽出來,這咋像爹的聲音。
她悄悄地扭臉看吃剩飯的老漢。爹蒼老多了,頭發(fā)亂蓬蓬的,滿臉的胡須,皺紋縱橫交錯地刻在臉上。破爛的衣服粘滿了白灰。
此刻,小玲的心靈震顫,熱血涌上心頭,她想趕快離開這兒,離開這個打工的爹,離開干苦活,吃剩飯,掙錢供自己花的爹。
但,她挪不開腳步,像磁鐵吸住一般,粘在那兒。
娘的話音從冥冥之中傳來:妮,你吃好喝好,肚子別受屈。
爹娘從來想的都是兒女,把兒女放第一位,把自己的冷暖放一邊,打工吃剩飯攢錢供閨女上大學。
小玲踉蹌地朝爹走去。當她站在爹面前,眼見爹吃著半塊半塊的饅頭,淚水流下來了。她哽咽地喊了聲,爹。小玲聲音雖不大,但,這聲爹,像一聲滾滾驚雷,把爹震懵了……
爹抬頭一看,真是閨女。爹像做了錯事的人。不!爹像做了賊似的,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覺得給女兒丟人了,手都沒處放。說,我看著瞎了怪可惜的……妮啊,3000快攢夠了,老板開了工資,我就給你送去。
小玲擦了把淚,說,爹,補習班辦不起來了,不辦了。
咋不辦了?爹的臉色顯出不易察覺的喜悅。
爹,沒啥,別問了。我給你買碗熱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