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懸橋巷顧家花園4號,是一座看上去極其普通的蘇州民宅,墻面斑駁殘舊,如果不是門口掛著“顧頡剛故居”的牌銘,很難有人想到一代知名學者顧頡剛就是從這所民居里走出來并被世人所熟悉。顧頡剛1893年5月8日生于蘇州的一個書香世家,一出生就背負了“江南第一讀書人家”(康熙語)的諄諄厚望,祖父的宋元善本,父親的詩詞律賦,叔父的近代史書籍,為他日后成為我國“古史辨學派”創(chuàng)始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顧頡剛一生愛好藏書, 自十歲買第一本書開始,積至抗日戰(zhàn)爭之前,其藏書已達十萬冊之巨,堪稱中國現(xiàn)代藏書最富的學者之一。古今中外大凡讀書人多有在自己收藏的書籍上書寫題跋的習慣,顧頡剛也不例外?;蛴泩D書之由來,或記成書之始末,或記作者之印象,或記閱讀之心得。這些藏書題跋大都是顧頡剛隨手所記,是不經(jīng)意間的創(chuàng)作,但也是他治學情感與態(tài)度最真實自然的流露。
在這些題跋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顧頡剛:他嚴行慎思,一絲不茍,有著錚錚傲骨和堅韌品質;他視學問為生命,對傳承學術之薪火懷有強大的使命感;他學識淵博,品位不凡,有著深厚傳統(tǒng)的文化基礎??梢哉f在顧頡剛的藏書題跋中,他自身作為中國傳統(tǒng)學者的人格精神與情趣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對于考察顧先生之治學思路、歷程及學術胸懷,極具重要參考價值。
《目錄學發(fā)微》題跋:“季豫先生在輔仁大學講授目錄學,著有《發(fā)微》一書,予聞之久矣,而其書尚未見。今年春節(jié),聞先生逝世訊。不久得此于中國書店,遂嘗宿愿,而恨此次到京不克作最后之一面也。一九五五年二月二十日,顧頡剛記?!笔菚巧鲜兰o三四十年代余嘉錫在北京各大學主講目錄學課程時的講義,以“辨章學術”為核心,建立了自己的目錄學體系,對中國現(xiàn)代目錄學研究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不著出版處,似為輔仁大學發(fā)給學生的講義。
《西洋文明史要》題跋:“此予平生購書之第一冊也。予生光緒十九年,此書為二十九年出版,是時予虛歲十一。此書為蘇州皮市街靈鷲橋北國民學社所發(fā)行。大約學者何普即是蘇州人。予憶是時蘇州觀前街東首開有東來書社,想系是時譯書大抵日籍,故有此名,此書即購于彼社者也。彼社無幾時即停歇,予少長即買新書于小說林矣?!鳖欘R剛對于這次購書經(jīng)歷實在難以忘懷,民國十三年1月29日,顧頡剛在《李石岑講演集》的序言中說:“十一歲時,買了一本《西洋文明史要》回來,我父見了說道,這是你不懂得的,買它做什么!但是我覺得自己實有買這本書的要求,至于懂不懂乃是無關重要的。這是我所買的書的第一部,使我不能忘記。”1903年蘇州國學社出版的《西洋文明史要》,據(jù)《中外日報》刊登的出書廣告,是書系西洋史各部選輯合撰而成。
《小說閑談》題跋:“錢君杏邨,筆名阿英,畢生搜羅近代小說,各為提要,以彰社會之變化,實與史學有裨。近世搜羅小說者有馬隅卿、鄭西諦諸人,然皆偏重版本,不如此書之有歷史價值也。一九七二年七月顧頡剛記?!卑⒂ⅲ村X杏村,現(xiàn)代著名的文學家、文學史家、戲劇家,也是收集明清小說甚多的藏書家。該書為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印行,1936年6月10日初版。
《近世中國秘史》題跋:“此書予幼時熟讀,因以養(yǎng)成反抗清室統(tǒng)治的觀念。長成后失去,久尋求之不能得。一九五四年到蘇州,得于舊書肆中,宛似良友之重逢,為之喜謹。顧頡剛記?!笔菚鹈麙惺劵⒖停髡吒鶕?jù)曾國藩的刻本再加刪改,交由廣智書局出版,其遍搜史料,名為中小學堂教師提供輔助教材,實則乃是傳播民族革命思想。捫虱談虎客,真名為韓孔廠。
《名學淺說》題跋:“學術為公,自當如此,吾竊志之矣?!薄睹麑W淺說》原著名《邏輯初級讀本》,1876年出版,作者為英國的S·耶方斯,概要地介紹了傳統(tǒng)邏輯和古典歸納邏輯的基本知識。嚴復譯書名為《名學淺說》,1909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到1921年印行了11版,1931年又收入《嚴譯名著叢刊》。嚴復當年在天津講學,有相熟之學生請他講授邏輯學,他遂選擇耶方斯這本書,邊譯邊講。
《管子今詮》題跋:“此書于抗日戰(zhàn)爭中出版,其時予在隴滇,不但未見,亦未知也。今日閱書于中國書店,得之。知其用力甚深,而仍不詳石君為何如人也。世之學者湮沒不彰者何限,而我輩以居都市之故,遂易欺世盜名,書此志愧?!薄豆茏咏裨彙穼懹谏鲜兰o三十年代,作者按照自己的意思,對《管子》全書重新加以改編。1938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是書作者石一參曾集日本侵華資料成《明恥篇》,揭露了日本侵略中國、滅亡朝鮮,法國滅亡越南以及袁世凱賣國的罪行,并且提出了救國的方法。毛澤東閱讀此書后,在封面上題寫了“五月七日,民國奇恥;何以報仇,在我學子”16個字。
《章句論》:“呂氏一生寫作甚多,而身后竟無人提議為編一全集者,并其著述目錄亦不可見,悲已。”呂思勉為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章句作為古時文獻中一種符號文字與一種注釋形式,不僅于保存文獻方面擁有不可意期的地位,對中國文化的傳承起到了絕對的作用。顧頡剛表彰他人學術,發(fā)潛德之幽光,顧先生三致意焉。
《堯舜時代之制度》:“民國四年四月頡剛購于東安市場。此書淺薄無謂,而留學界已驚異若重寶,又連類及于物競天擇之說,其志可稱,其鑒殊弗足道?!睆念}跋可以看出顧頡剛對古代傳說的研究與日本一些學者不同的治學道路。該書為日本人戶水寬人著,吳人達譯,清光緒三十一年東京並木活版所印刷,清國留學生會館發(f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