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在2012秋起草歙縣檔案館“徽州文書珍品館”的布展大綱時,發(fā)現(xiàn)了館藏的《王茂蔭奏稿》手抄本四冊,為王茂蔭奏折選集,時間從咸豐元年九月至咸豐八年七月(1851—1858),共收錄了55份奏折。主要涉及三方面的內(nèi)容:一為理財,有15份奏折,集中體現(xiàn)了王茂蔭的經(jīng)濟理論。主要有咸豐三年(1853)十一月二十一日,王茂蔭給咸豐皇帝上的《陳大錢利弊折》,咸豐四年(1854)正月十二,王茂蔭上的《再論鑄大錢折》等。二為軍事,有35份奏折。主要為防剿太平軍、捻軍的方略,集中體現(xiàn)了王茂蔭的軍事理論。如咸豐三年二月二十二日上奏的《請選將練兵以振軍威而消奸宄折》,咸豐三年二月二十五日上奏的《捻匪四起請速剿除以防勾結(jié)而彌患萌折》等。王茂蔭指出在作戰(zhàn)中要注重攻心戰(zhàn),以瓦解敵方的士氣;特別是對徽州的戰(zhàn)略防御提出許多有針對性的策略,如在咸豐三年八月二十二日《為請遏土匪之萌折》中指出:“徽州處萬山之中,四面交界之處,多有崇山峻嶺天險可守。守徽州與他郡不同,他郡務在守城垣,徽州務在守邊界?!比秊橛萌耍?份奏折,集中體現(xiàn)了王茂蔭的人才觀。如咸豐三年十月初二上奏的《請破格用人以期得力折》中,他建議使用人才,要不拘資格,且要知人善用,人盡其才:“其人皆有將才之人也,以有才之人而交無才之人用,上既不知所以用,而下又不樂為用,則有用亦歸于無用矣?!?/p>
該奏稿集為宣紙手寫,線裝,開本23.3×13.1厘米,半框17.3×10.3厘米,共四冊。第一冊封面題有“奏稿”二字,內(nèi)頁為豎的紅格線隔開,每頁9行,中縫下部印有“同春號”字樣。均為蠅頭小楷,字跡娟秀、工整、一筆一畫皆一絲不茍,雖版刻而不及。對于該抄本頗有爭議,有人認為是版刻本,但是經(jīng)仔細查看,字透紙背,且少數(shù)文字有增刪、修改的痕跡,當為手抄本無疑。但是過去能寫一手漂亮蠅頭小楷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是否是王茂蔭本人的手稿還未可知,我們找到了國家第一史館保存的王茂蔭奏稿原件的復印件,對兩者的書寫風格及字體進行了認真的比對,初步確定其為王茂蔭親自整理書寫的奏稿手抄本。筆者聯(lián)系了當時征集該手稿的工作人員,據(jù)他介紹,該手稿為歙縣檔案館1990年從居住在歙縣桂林公社牌頭村王茂蔭的后裔手中征集。結(jié)合檔案的來源及與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館藏的王茂蔭奏章原稿比對,初步鑒定為王茂蔭本人親自謄寫。2014年6月,我們再次聘請徽州文化博物館副研究館員、中國西泠印社社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董建先生對手稿作進一步的鑒定,董建先生從字體結(jié)構(gòu)、用筆習慣、書法風格等方面作了考證,確定其為王茂蔭手稿無疑。
王茂蔭(1798—1865),字椿年、子懷,歙縣杞梓里人。清道光十二年(1832)中進士,歷任太常寺少卿,太仆寺卿,戶部、工部、兵部、吏部侍郎,并兩度出任御史。前后歷道光、咸豐、同治三朝。咸豐三年,授戶部右侍郎兼管錢法堂事務,上疏反對鑄造當千、當五百、當百的大錢,指出“官能定錢之值,而不能限物之值”,鑄造大錢必然導致物價上漲、私錢擾市、貨幣貶值。四年,針對新發(fā)行的不兌現(xiàn)紙幣(大清寶鈔、戶部官票)貶值現(xiàn)象,上折《再議鈔法》,提出兌現(xiàn)主張,以通商情、利轉(zhuǎn)運。咸豐皇帝嚴責:“為商人指使,不關(guān)心國是!”旋將其調(diào)任兵部左侍郎。此事被帝俄使節(jié)寫進《帝俄駐北京公使館關(guān)于中國的著述》一書中。馬克思在《資本論》卷一注83中記述了王茂蔭的貨幣改革主張,是《資本論》中唯一提到的中國人。王茂蔭居官清廉,在京為官30 載,不攜眷屬,一直獨居京城的歙縣會館,以高風亮節(jié)、直言敢諫著稱。
關(guān)于王茂蔭奏稿手抄本的整理與傳承情況,筆者匯集了相關(guān)資料,現(xiàn)作一介紹。當年,屢受咸豐皇帝指責的王茂蔭心灰意冷,奏懇請給假,以醫(yī)治調(diào)養(yǎng)。后又稱“月來醫(yī)治,終未獲效”,要求“開缺”(免職,另選他人),并在奏折中說自己“性尤偏急,當事故之紛集,每過慮之獨深,往往晝夜彷徨,不能自己”。咸豐皇帝批準了王茂蔭的請求。
卸任官職之后,王茂蔭由歙縣會館移居廣渠門的玉清觀內(nèi),次年又接受了潞河書院的邀請,擔任主講。在此期間,王茂蔭一面調(diào)養(yǎng)生息,一面得有余暇整理自咸豐元年以來的奏稿,他按照奏折的底稿加以編輯,利用店號的空白印本,認真謄寫,匯為四冊,秘而藏之,傳之子孫。他在《家訓和遺言》中說:“我之奏疏,詞雖不文,然頗費苦心,于時事利弊實有切中要害處。存以垂示子孫,使知我居諫垣,蒙圣恩超擢,非自阿諛求榮中來,他日有入諫垣者,亦不必以利害之見存于心。能盡此心,自邀天鑒,可以望做好官?!?/p>
同治元年(1862),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后想起了“直言敢諫,志慮忠純”的王茂蔭,四月,起用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掌管監(jiān)察與彈劾;七月,補工部右侍郎;二年,調(diào)吏部右侍郎。同治三年(1864)因繼母喪而丁憂(朝廷官員的父母如若故去,無論此人任何官何職,從得知喪事的那一天起,必須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個月)回歙。次年,因杞梓里老宅被太平軍燒毀而移居義成村,六月二十二日病逝于家中,時年68歲,墓葬岑山渡御史山。值得注意的是,本奏稿只錄到咸豐八年七月初六,最后一篇奏稿為感謝咸豐皇帝準其開缺的謝恩折。此后的奏稿并未收錄在內(nèi),據(jù)筆者推測,此后王茂蔭忙于公務,再加上家中的諸多變故,王茂蔭直到病逝之前,再也沒有余暇整理此后的奏稿。
王茂蔭南歸時,隨身攜帶了親自整理的四冊《奏稿》。王茂蔭生有三個兒子,長子銘詔,次子銘慎,三子銘鎮(zhèn),俗稱老三房。從資料顯示,四冊奏稿是從老三銘鎮(zhèn)這一支傳下來的。銘鎮(zhèn)娶妻汪氏,生子經(jīng)守。經(jīng)守號善夫,娶方氏,生二子桂鋆、桂培。1936年,時任《徽聲日報》副刊編輯的王璜(安徽無為人)專程到王茂蔭在義成的故居“天官第”訪問時,王桂鋆(號采南)向其出示了此四冊《奏稿》和曾國藩為王茂蔭所作的《行狀》等,王璜在《王茂蔭后裔訪問記》中寫道:“那手折上的字寫得很是娟秀,行狀是極厚的一本,可以說在行狀中是少有的。手折是用紅格紙寫的,共有四大冊。”桂鋆生三子,長子自厚,自厚娶妻江素云,生子芳烈。1981年2月21日,安徽日報記者鮑義來先生與黃山市的陳平民先生二人訪問了已遷居歙縣桂林公社牌頭大隊的王芳烈(妻子張鳳仙,未育有子女),王芳烈再次向二人出示了此四冊《奏稿》。據(jù)陳平民先生在《〈王侍郎奏議〉刊刻史考略》一文中敘述:“這四冊奏議底本系線裝本,封面題‘奏稿’二字,內(nèi)頁均為紅格紙毛筆楷書,紅格紙上印有‘同春’字號。抄寫奏疏的毛筆楷書字體大小個個一樣,十分娟秀,雖為人工抄寫,但為木刻印刷所不及。”
1990年,時已70余歲的王芳烈臥病在床,貧困交加、孤身一人的他急需錢治病,因此他托人找到了歙縣檔案館,表達了要將四冊《奏稿》移交給歙縣檔案館的愿望。歙縣檔案館派員將此四冊《奏稿》接收進館,并給予了他一定的資金獎勵。此四冊《奏稿》也算是物有所歸,為我們保留了一份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