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一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我等的人他在多遠的未來……”

車站的廣播每天的這個點都重復著這首孫燕姿版的《遇見》。

她在等車。女人二十歲出頭，面無表情的臉上點綴著些許素顏的清秀，手里拎著一個行李包。

一個中年婦女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逗著懷里的孩子，孩子大概剛滿周歲，已經(jīng)睡著了。

車到站了。

登上車的那一會兒，女人若有遲疑的回了回頭。那一瞥，她看見了一對停在電線桿上的鳥兒，彼此啄理著對方的羽毛，不時親熱地交纏著頭頸……《遇見》的旋律在它們的上空回蕩著。

二

他在等車。

“我看著路夢的人口有點窄，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終有一天我的謎底會揭開……”車站的廣播每天的這個點都重復著這首李宗緯版的《遇見》。

車站里人流潺動，廣播站的電線上落著的一只魚尾鳥。

男人額頭寬寬，長著又濃密又黑的眉毛，卻是塌鼻梁，一身西裝革履的他手里拎著一個花格子公文包，站得筆挺的，在人群里顯得有點凸兀。他的頭微微斜向廣播那邊，或許是在看那只他不知道名字的鳥，或許是在側耳傾聽著，臉上露著松弛的微笑，完全不似以前的他。

車到站了，下車的人遇見了上車的人，上車的人遇見了車上的人。男人煞然發(fā)現(xiàn)了一雙眼神，熟悉、陌生、莫名其妙……

可能是停車時揚起了路邊的灰塵嗆著了，男人猛的打了一噴嚏。抬頭，卻發(fā)現(xiàn)那雙眼神沒了。男人上了車，走向了一個靠窗的座位。遲疑了一會兒，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然后才坐了下來斜過頭去望向窗外。他很喜歡窗邊的座位，喜歡窗外的風景，也喜歡遇見窗外的人。

一個切換，車上響起了《愛你一萬年》……

車身搖晃著女人，女人面無表情的望著前面不遠處的又一處站牌，車緩緩停了，女人的眼神好像受了陽光的刺激顯得異常的光亮，直勾勾的盯著窗外的站臺。突然的停車使女人感到身體有些不適應了，仿佛座位上有蟲子在作祟似的弄得她坐臥不安，只得用手不斷地摩擦自己的兩腿讓自己好受一些。

男人上車的時候，女人猛然對上了他的目光，年輕氣質里流露出一絲滄桑。不知為什么，她有些慌亂，不知所措地將頭埋向了內座上抱著孩子的母親，不時抬頭看一下眼前又迅速低下頭去。瞥見男人徑直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女人一臉茫然轉而又面露微笑，很快失望彷徨。男人在女人前面的座位旁猶豫了一會兒便往靠近窗戶的座位坐了下去。女人才長舒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失落，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呆看著腳下。

四

《愛你一萬年》的歌聲漸漸消遠。一個切換，車廂里又回蕩起熟悉而又美妙的旋律，是鋼琴版的《遇見》。裊裊輕音的鼓舞下，女人漸漸抬起了頭，不時瞥向左前方的那片窗戶，那里倚著那個男人。

五

車子“咚”的一聲，女人旁邊的孩子倔強地哭了起來。是車沒開穩(wěn)碾過了一個大坑，把孩子給嚇哭了。乘客們噓聲一片，頓時，鬧聲遮過了一切也壓住了美妙的《遇見》。女人偏過頭看著旁邊哭啼的小孩，小孩的媽媽哄了兩句，孩子就繼續(xù)安然的入睡了。女人細打量著熟睡中的孩子，額頭寬寬，長著又濃密又黑的眉毛，卻是塌鼻梁……

女人好久沒有眨眼，直到有沙子飛進眼里吧咂出幾圈新鮮的眼淚。

六

趁著車內的一陣騷動，男人若無其事的將頭扭動了兩下。他瞥見了眼里噙著淚花的女人，卻不知道她為什么。

車又到站了，上來一位年輕的小伙子。

七

車上仍響著優(yōu)美的曲子，男人卻好像毫無心思去傾聽，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倚在座位和窗戶形成的犄角，只是出神的望著窗外。窗外灑水車經(jīng)過的路面變濕了，飄來一絲帶著泥土味道的清新的水汽，好久不見這股新鮮。窗外，男人又遇見了那個年輕的城管，看見他將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停好后走向菜市場那邊，熟悉的身影有些成熟的晃了起來；他又遇見了那位賣糖葫蘆的大叔，還是重復著將糖葫蘆棒上的串串糖葫蘆拔起來又插上去，好像永遠都整理不好；他又遇見了那件流動著的環(huán)衛(wèi)工人服，只是今天穿它的是一個滿臉稚嫩年輕伙子，腳有點跛，正趁著灑水車留下的一絲干凈悠閑而不失利落的清掃著路邊的垃圾堆。男人似乎遇見了以前的自己，略微咧了咧嘴。

男人又遇見了那一排高大的榆樹，榆樹掩映下的車窗像一面銅鏡倒影出了一雙熟悉的眼神，他的臉頓時繃緊了起來。

男人好一會兒才才緩過神來，有些不自在的在包裹里摸著，似乎摸到了什么就將手停留在那里，頓了頓，又將手挪開，然后又繼續(xù)在包裹里摸著，如此重復了幾遍。最后他還是從包里拿出了一件什么東西，開始在座位上忐忑地動著。

八

車又到站了。匆匆的，男人起身準備下車。

男人的突然起身讓女人打了一下冷顫，女人也不由自主的突然直起身來緊捏著雙手，直到看著男人匆匆走下車去，女人才如釋重負的長嘆了一氣。

“嘿，大哥，你東西落在座上了！”小伙子發(fā)現(xiàn)那人起身離開的座位上有一個小盒子，馬上熱情地朝窗外喊了過去，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朝小伙子揮了揮手就轉身離開了。小伙子奇怪的打量著那個小盒子，搖了搖頭。

女人盯著小伙子手上的東西，臉上露出幾絲焦慮，她一次又一次地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跟小伙子打招呼卻又收了回去。

“把那個盒子給我吧！”女人猶豫了好一會兒，咬著唇，終于下定決心開了口。小伙子詫異地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手中的盒子，想了想，聳聳肩，將盒子遞給了女人。

女人看著手里的小盒子，期待而又不安的呆愣了半天。她小心翼翼的打開著盒蓋卻又三番兩次的在那一縫之間關上了，盒子，臉上時而露出稀有的笑容又時而沉寂。

車在搖晃著，女人終于還是打開了盒子，整個車廂在這一刻似乎也在為著女人而沉寂。女人的臉色平淡了許多，她扭頭去想要看見什么，可是汽車尾氣激起的灰塵已經(jīng)模糊了那身影。女人回過頭來，卻是滿臉的微笑，一種重拾回來的淡然的微笑。

九

女人關上了盒子。

盒子里面什么都沒有。

責任編輯：陳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