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的藝術有一個不變的主題,那就是:有還是無,這是用道家語說,用儒家語說就是廟堂還是山林;用是釋家語說就是空還是非空;用基督教語說就是靈魂還是肉身,總之,他的藝術探討的就是這類大問題,或者說根本的問題。當年豐子愷說他的老師弘一的出家“不是‘走投無路入空門’的,是為了人生根本問題而做和尚的”,王川的藝術也應歸于這類。藝術本是一件世俗之事、感性之事、此岸世界之事,但王川總在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將它變成一件超驗之事、理性之事、彼岸世界之事,從這一點看他很接近于卡拉瓦喬、貝爾尼尼或是王維、王維這類相信藝術有“神示”作用或“暢神”功能的藝術家,只不過他的藝術經歷表明:他更熱衷于在與世俗欲望永無休止的牽扯、抗爭和博弈中展開宗教的沈思,他的死亡經歷使這一點變得更加觸目驚心。海德格爾在《世界圖像的時代》中稱我們這個時代是一個制造“世界圖像”的時代,“棄神”是它的特征之一:“‘棄神’這個表述的意思并不是徹底把神消除掉,并不是粗暴的無神論。棄神乃是對于上帝和諸神的無決斷狀態(tài),棄神并沒有消除宗教虔信,而毋寧說,惟通過棄神,與諸神的關系才轉化為宗教的體驗?!彼囆g只有作為一種體驗、作為一種沈思和追問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當代表達,考慮到由現代性產生的無神論和科學主義現實,在我們的藝術中恢復人文性的努力理當包括這類宗教沈思和超驗追問的內容,在我看來,王川的藝術也正是因為具有這類內容才顯得格外單純和透徹。
2002年10月12日在尼泊爾波卡拉魚尾峰閉關的王川給在北京治病的我一封信,其中有這樣一段表述可以作為他藝術的闡釋:
尼泊爾之行,這種經驗一直潛伏在我的身體內部,我被開示:一個健康的人一直是往未來走的,無常也是確定的;但一個患了絕癥、死過多次的人是反過來走的。這是一種證悟之旅,它了脫生死、充滿智性,開始的時候什么都不會來,中間的時候什么都留不住,最后的時候什么都會在。我們用生命能量闖關,闖一關就是一個層次,體悟的事竟然如此不同:生命有何意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如何賦予它意義!
我想,在中國藝術界王川是離上帝最近的人,如果我們把上帝看成是真正能夠賦予我們的平凡人生和欲望肉身以意義的東西。
(本文發(fā)表于《王川油彩近作2005-2006年》畫冊,深圳OCT當代藝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