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得怎樣?”
“不行。我真慚愧……”
“不急,不急……”
我一下子聽出電話那頭是闊別已久的何師傅。
初見何師傅,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何師傅開道場,教棋。年過五十,白發(fā)滿頭,針刺發(fā)型雷同自來也(出自動漫《火影忍者》);精瘦身材,修長手指,深邃眼神貌若張起靈(出自小說《盜墓筆記》)。顯然,這只是師兄們的杜撰,十歲的我也不知“自來也”“張起靈”為何人,然而初見何師傅時,著實有些驚訝——他手上少了把恐怖的戒尺,嘴上也少了根熏人的香煙,下棋時少了催人布棋的喊聲,只有一句:“不急!”
下棋,最能看出這“不急”的水平和境界。沏壺茶,不計時,安然一坐,管他對手是徒弟還是前輩,每一步棋都值得他去長時間思考。師傅長考時很安靜,很專注,既不會吹口哨逗學生,也不會中途與人閑談,只是很定心,偶爾抿口茶——連喝茶也安靜到毫無聲響。唯獨,性急的我耐不住長考的寂寞,略顯焦急時,他才會淡然一笑,道聲:“不急?!痹S久,他緩緩持子,修長的手指一上一下夾住棋子,隨后將棋子貼在棋盤上,再輕輕扶正,無聲又緩慢的動作,卻能使我全身都為之一震。
師傅不急。一盤棋往往能下上一整天——換是在別的道場,一上午便又是下棋、講解,又是復盤、打譜,能活生生地把徒弟折騰死,家長卻對這些師傅刮目相看。唯獨何師傅的不急,使得自己徒弟一向很少,棋友們對此均不解。每當提及此事,何師傅依然是淡淡一笑:“不急?!比欢嬲患钡囊膊⒎窍缕?,更非招生,卻是講棋。
沏一壺茶,他又安坐下來,讓我獨自復盤。復盤也是不同的,必須精確到收單官,一點點官子都不能剩。棋局復畢,師傅毀盤,又親自復盤,擺子時依舊毫無聲響,仍是兩只修長的手指夾著棋貼在盤上。從開局的序盤到中盤的纏繞再到收官的計算,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步棋他都會剖析,并引申出一些變式——這些變式或為定式書上所稱之“妖刀”,或為職業(yè)棋手的經(jīng)典棋譜,抑或是自創(chuàng)招法。每每這時,他便免不了翻箱倒柜,將原型撈出交與我看,也免不了進行大量的計算與推敲。唯有算完一步棋的完整變式,他才會略略停下,抿一口茶,將變式所用棋子一一放入棋簍,然后再繼續(xù)。
看著講棋時間越來越久,他又淡然一笑:“不急!”
一個下午,又在這不急的講解中過去了。我的五年,也在何師傅的不急中過去了。
闊別五年,我一直過得很急。何師傅的不急,也早已在學習壓力中被我拋到了九霄云外。直到這一通電話打來……
我回想起師兄們對何師傅形象的杜撰,仿佛看到了何師傅的樣貌。他依舊沏一壺茶,安然坐著,不語。只是偶爾淡淡一笑:“不急!”
【作者系江蘇省常州市高級中學高一(5)班學生,指導并置評:郭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