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鋒：“當領導的難道就不要深入一線了嗎？”

“有危險！工人天天在井下做事怎么辦？當領導的難道就不要深入一線了嗎？”華國鋒火了，憤怒地說。

憤怒的質(zhì)問，發(fā)生在1969年8月間的一天。那天，時任湖南省主要領導的華國鋒正在岳陽檢查工作。聽說桃林鉛鋅礦出了點問題，他急匆匆趕了過去。生產(chǎn)指揮組組長周仲希向他匯報說，井下出了點小問題，正在著手解決。華國鋒揮著手，表情沉重，嚴肅地說，大問題都是由小問題釀成的，要重視呀！不休息啦，趕快帶我們下井看看。礦里領導考慮到井下有水，不好走，還怕塌方，有危險，勸他不要下去。這種情況下，華國鋒便憤怒地發(fā)出了質(zhì)問。

三條鐵規(guī)

歷史已經(jīng)證明：保證嚴格的群眾紀律，保證不脫離群眾，我們黨才贏得人民的支持和擁護。

1949年8月，28歲的山西人華國鋒率領的南下湘陰縣工作團接管湘陰，華任縣委書記兼武裝部大隊政委。很多湘陰人至今還記得當年華國鋒帶頭遵守群眾紀律的故事。

洪水的襲擊，讓湖泊星羅棋布的湘陰田園破碎，加之血吸蟲的危害，災民成群。

1949年10月下旬，華國鋒和警衛(wèi)員裴紅明迎著絲絲寒意，一前一后行走在和豐垸。走著走著，華國鋒彎腰鉆進了一座矮小破爛的棚子，裴紅明緊跟其后。棚內(nèi)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正蹲在臨時建的土灶前生火。

“你是？”中年男人問道。

“這位是縣委的華政委，是到和豐垸來看災情的?！迸峒t明趕緊說。

“哦，是華政委啊！快請坐，快請坐。”中年男人急忙站起來讓座。

棚子里只有一條臟兮兮的舊木凳。華國鋒一轉(zhuǎn)身正要坐下去時，裴紅明卻攔著要去吹。華國鋒沖他瞪眼睛，裴紅明趕緊退了回來。隨后，華國鋒并沒有再去坐凳子，干脆走到灶前，對中年男子說：“老鄉(xiāng)，我來給你燒火吧！”“不，不，不。那怎么行！”中年男子不肯。“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也好隨便了解些情況?！比A國鋒一再堅持，中年男子只好讓出地方。華國鋒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一邊加柴吹火，一邊與中年男子拉起了家常。

“老鄉(xiāng)，你家里幾口人啊？”

“老少共7口。”

“住在這里多少年了？”

“聽祖上說，清朝嘉慶初年從江西遷到這里的?！?/p>

正聊著，一只豬崽“哼哼”叫了幾聲，從床底鉆了出來。這可把裴紅明嚇了一跳。南方人怎么把豬放在床下養(yǎng)呢？人怎么睡覺呢？

“出去，出去?！迸峒t明悄悄地用腳尖踢小豬，想把它趕出去。

小豬看到家里來了客人，顯得親熱無比，竟然跑到華國鋒身邊去了。

“老鄉(xiāng)，你這頭豬崽養(yǎng)得不錯嘛！”華國鋒伸手摸了一下小豬，對中年男子說。

“嗯，要不發(fā)大水倒垸子才好，要不然一頭都保不住了。”中年男子嘆息著說。

接過中年男子的話頭，華國鋒又詳細問起了水災的情況，比如堤垸倒?jié)⑶闆r啦，有多少人逃荒去了啦，有多少人缺糧啦，如何盡快把堤防垸修好啦等等。華國鋒一邊細心聽著，一邊向灶膛里加蘆葦。蘆柴潮濕難得燒燃，他就隨手拿起吹火筒吹，吹得灶膛內(nèi)風聲呼呼，蘆柴也嗶嗶剝剝作響。

裴紅明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對華國鋒手里的那個吹火筒很感興趣。這個吹火筒既簡單，又很奇特，就一根竹筒卻吹得風很大。

“政委，您休息一下，讓我來燒一會?！迸峒t明說。

華國鋒便把吹火筒給了裴紅明，自己靠中年男子坐下，暢談起來，還不時拿出筆記本作記錄。

裴紅明拿著吹火筒，像是得到什么寶貝似的。他上下察看，原來這吹火筒是米把長的竹管做的，中間的竹節(jié)都打通了，但底部沒有打通，只在中間鉆了一個小孔，對嘴上的這端則是敞口，吹氣時，底部小孔便產(chǎn)生很大的風速。

裴紅明也學著華國鋒的樣子，把吹火筒的上端對在嘴上，把底端伸進灶膛鼓氣吹起來。果然有風，火趁風勢也大起來了。這底部的孔眼也太小了，如果把眼開大點，風力不就會更大些嗎？應該改進改進。裴紅明掏出小刀，用刀尖對準吹火筒底部的小孔用勁捅了又挖，挖得能伸進大手指。再吹，使勁地吹。腮幫子鼓得像氣球了，可不見什么大風，相反還沒什么風了。冒出的滾滾濃煙，熏得他淚水直流。

回到縣城后，華國鋒語重心長地對裴紅明說：“以后到貧雇農(nóng)家去，沒有凳子就坐地，有凳子也不要去吹灰打灰，一吹一打就把我們與群眾的感情吹掉打散了。吃飯、喝茶也一樣，群眾能吃能用的，我們也應該能吃能用，不能有反常表現(xiàn)。按群眾說法叫有鹽同咸，無鹽同淡。吃飯時，也不要吃‘啞巴’飯，要多與群眾交流。飯前飯后空閑時間內(nèi)，不要拿著書報看，要幫群眾做點什么事。沒有得到農(nóng)家人同意，不要去亂動人家的東西……”

我從老同志的口中得知，后來，華國鋒把這一指導思想提煉成“干部下鄉(xiāng)的三條鐵規(guī)定”：第一，到農(nóng)民家里，坐凳子不吹灰；第二，群眾做飯時，要幫助燒火；第三，吃飯時要和住戶拉家常，不能吃“啞巴”飯。正是這三條規(guī)定，拉近了干部與群眾的距離。

群眾才是真正的英雄

修建韶山灌區(qū)，是新中國成立后湖南的一大手筆，更是湖南水利史上的傳奇詩篇。當時，已經(jīng)擔任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常務副省長的華國鋒兼任工程指揮長兼政治委員。

位于湘潭、寧鄉(xiāng)兩縣交界的皂林沖隧洞，是引漣水進入寧鄉(xiāng)花明樓的咽喉。它的施工是整個工程最為困難的，因為那里的地質(zhì)是狗皮泥，支撐力差，搞不好就要塌方。

1965年10月上旬的一天。

“苦干實干拼命干，打通隧洞過元旦！”正當大家干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號斜井忽然大面積塌方了！離洞頂30多米的山坡有幾處裂了縫，寬的竟達到10厘米，地面下沉了30厘米，洞內(nèi)背板墻的支撐，有的壓得炸裂了。

“為了安全起見，最好改道！”有技術(shù)員提出。

正在二號豎井跟班勞動的隧洞工程指揮所的負責人老賀，聽技術(shù)人員這么一說，沉默了，他感到壓在肩上的重擔突然重了許多。皂林沖隧洞是韶山灌區(qū)左干渠的咽喉工程，全長996米，通過流量11.5秒立方米，要通航10噸木船，干渠穿透巖是整個灌區(qū)工程中有名的難工險段。為了及早打通隧洞，保證第二年3月全線通水，除在進出口采取明切外，還特地開挖了兩個60多米長的斜井和一個30多米深的豎井。因為怕人手不夠，總部又從省水利電力廳工程總隊調(diào)來人馬，配合道林民工團一道開挖。經(jīng)過幾個月的辛勤勞動，斜井、豎井都已到達主洞，并已分為八個工作面向隧洞展開全面進攻。想不到這里地質(zhì)如此復雜，如今竟出現(xiàn)了這樣大面積塌方，下一步怎么辦？他感到事關(guān)全局，非同小可，必須請示灌區(qū)工程總指揮部決定。

第二天清早，一輛越野小汽車爬上了三仙坳，急速地開到了皂林沖隧洞工地。從汽車上走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總指揮華國鋒。

“開挖隧洞，我們沒有經(jīng)驗，究竟是改道還是不改道，要請總部決定?！崩腺R說。

華國鋒思索了一下說：“群眾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們還是先聽聽群眾的意見再定吧！”華國鋒說著站起身來，提出要到塌方現(xiàn)場去看看。

來到塌方現(xiàn)場，華國鋒察看完地面裂痕之后，又要進到洞里去看看。

“洞里已經(jīng)停止施工了，情況危險，不要下去看了吧！”老賀和其他同志紛紛勸阻說。

“應當下去看看，只有情況明，才能指揮靈嘛！”華國鋒微笑著說。

從塌方現(xiàn)場察看回來，華國鋒一行立即召開了有干部、民工以及全省精通隧道工程的專家參加的座談會。會上，大家各抒己見。有主張改道的，有主張不改道的。華國鋒認真地聽著，有時插幾句話，有時在筆記本上記點什么?！拔襾碚f幾句?！边@時，一位老民工站起來，望了望華國鋒等指揮部的領導，然后大膽地開講了，“我是不贊成改道的。塌方難不住我們。事在人為嘛！”華國鋒點了點頭，然后說：“老同志，你再具體談談戰(zhàn)勝塌方的辦法?！?/p>

聽華國鋒這么一說，老民工勁頭來了，他甚至手舞足蹈地講得十分來神：“據(jù)我們在洞內(nèi)觀察，壓力的大部分都集中在斜井與隧洞交接的丁字廳。只要能突破這個難關(guān)，問題就解決了。我想，可以先從二、三號工作面入手，那兩個工作面都已打進好幾米深了，而且壓力不大。如果先把那兩個工作面打上較厚的鋼筋混凝土，那么二、三號工作面就承受了一定的壓力，然后采取步步為營的辦法向丁字廳進攻。平日打洞，是先挖后撐，如今采取先撐后挖，或邊撐邊挖，并及時用鋼筋混凝土加固，塌方就可以戰(zhàn)勝?！崩厦窆傄恢v完，華國鋒便問大家：“要打多厚的鋼筋混凝土才能承受下沉的壓力？”“要打一米以上的雙層鋼筋混凝土。”技術(shù)人員說。老民工發(fā)完言，大家都點著頭，覺得有道理。

大家越談越有勁，戰(zhàn)勝塌方也越來越有信心。會議一直開到黃昏，此時主張不改道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搞技術(shù)的考慮問題要仔細一些，要把各種情況都估計到，同時要充分相信群眾，依靠群眾。民工同志們要把革命精神和科學態(tài)度結(jié)合起來，做到有勇又有謀?！迸R散會時，華國鋒又補充說，并建議晚上分工種召開班組會議，充分發(fā)動群眾，人人出謀獻策。

于是，不到兩天，指揮部就作出了不改道的決定。1966年初春之時，老賀他們在戰(zhàn)勝61次塌方之后，終于將隧洞打通了。

用心聆聽一線聲音

華國鋒在擔任黨和國家重要領導職務后，足跡更是踏遍大江南北，依然保持著接近群眾的生活本色。

1976年7月28日3時，唐山發(fā)生強烈地震，這座上百萬人口的工業(yè)城市頃刻間化為廢墟。其時，華國鋒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主持中央日常工作。

8月4日，華國鋒率領中央慰問團赴唐山。那天，天氣很熱，機場上氣溫高達40多攝氏度。在機場附近的帳篷里，華國鋒聽取了地方領導的簡單匯報，然后乘坐一輛北京牌吉普車，趕赴40公里之外的開灤煤礦呂家坨礦。

一到呂家坨礦，華國鋒就問礦黨委書記馬慶云：“井下工人怎么樣？”

馬慶云回答說：“沒有傷亡?！?/p>

華國鋒隨后在井口和洗煤廠仔細查看災情，問馬慶云：“這兒有長年在井下的工人沒有？”

“他就是?！瘪R慶云指著老工人甄景華說。

當時，甄景華正在蓋簡易抗震房，聽說中央慰問團來了，兩手泥巴沒顧上洗就跑了來。此時見華國鋒走過來，他忙把手上的泥往衣服上擦。華國鋒見了，笑著一把握住他的手，問道：“你們井下的同志們都上來了嗎？大家身體怎么樣？”

老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是使勁地點頭。

華國鋒聽說老甄正在蓋簡易房子，提醒說：“現(xiàn)在還有余震，老房子不要進去，簡易房子要蓋好?！?/p>

華國鋒又來到了洗煤廠。當時余震頻繁，大地不停地抖動。華國鋒不聽當?shù)仡I導勸阻，堅持查看了原煤倉倒塌的情景，又察看了皮帶走廊的毀壞程度。

離開呂家坨礦，華國鋒來到唐山鋼鐵公司。那時已是下午6時多了。院子里臨時擺了幾排凳子，放了張條桌，安了話筒。華國鋒站在桌前，正講著，余震發(fā)生了。他停了一下，然后平靜地望著大家，繼續(xù)說：余震還有，要注意安全；外面搭的棚子要堅固些，要能夠防雨，離高大建筑物要遠一點，要遠離高壓線……

回到北京，華國鋒仍然十分關(guān)心唐山的搶險救災，多次就恢復開灤煤礦作出重要指標，并親自調(diào)集各路人馬，年底開灤煤礦原煤生產(chǎn)便達到了震前水平。

華國鋒第二次到唐山是1977年4月26日，他在參加全國工業(yè)學大慶會議途中來唐山視察。他接見了來自基層、來自一線的正在唐山召開的河北省唐山、豐南抗震救災先進集體、先進個人代表大會的全體代表，并對唐山的恢復生產(chǎn)作出具體指示。

1978年元旦，華國鋒第三次來到唐山，看望唐山的廣大工人和干部。當天上午，華國鋒執(zhí)意冒險下到唐山礦600多米深的采煤六區(qū)，在井下5257工作面，與礦工們一起過元旦節(jié)。華國鋒這次來唐山，不僅關(guān)心生產(chǎn)建設，同時也關(guān)心著職工的生活。在唐山礦井下，華國鋒坐著隆隆作響的電機車礦車駛向礦井工作面的路途中，就問起了地震后礦上職工的生活安排等情況。華國鋒還指示開灤煤礦的干部說：“要關(guān)心工人和家屬的生活，一定要把這項工作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