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藍天 憶石油地質人生

記者（以下簡稱記）：羅先生您好！我們看過了很多資料，知道您是新中國第一代找油人，現已年近90歲，您這代找油人現在健在的已經不多了，您在石油地質科學和石油勘探作上了大量的工作，直到2014年還筆耕不輟，發(fā)表了大批著作。我們不遠千里來到海南三亞探訪您，是想通過您的經歷和工作，從一個側面印證中國油氣勘探事業(yè)從小到大的艱苦發(fā)展歷程，給以后的石油勘探事業(yè)以啟迪，

羅志立先生（以下簡稱羅）：我先把我的經歷簡述一下，我出生在川北蒼溪一個小縣城，幼年經歷過國內戰(zhàn)亂，青年經歷過抗}1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遭受過日本對大后方狂轟濫炸的苦難，也目睹過美軍在成都街頭的橫行霸道，飽嘗過同民黨時期的黑暗腐敗與物價飛漲的生活艱辛，1948年我抱著技術救國的信念考入重慶大學地質系。在地下黨領導下，參加過反蔣民主運動，參與組織過1949年重慶四大院校學生“爭生存，爭溫飽，要民主”的反蔣“421”全市大游行。

解放后，1951年到西北陜西、甘肅等地實習，跑過不少地方。1953年四川開展石油勘探工作，成立了西南石油地質調查處，組成了8個地質隊，我是隊長之一。當時四川盆地沒有油田，只有兩個小氣田，年產量不過1000多萬方，與當今年產量300多億方，不可同日而語。我領隊做過石油地質調查和多項科學研究工作，發(fā)現了三皇廟等構造，建立了中三疊統(tǒng)雷口坡組，把川北原稱白堊系的廣元統(tǒng)和千佛巖統(tǒng)地層劃歸侏羅系，并創(chuàng)建下侏羅統(tǒng)的白田壩組，這些地層名稱沿用至今。由于我工作的成就，深得蘇聯專家的好評，我任過綜合研究隊隊長、主任地質師。1956年被評為四川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并受到李富春和薄一波兩位副總理來川視察時接見。

可是好景不長，1958年川中噴油，我因認為是“裂縫儲油”受到批判，下放農場勞動三年。后又經歷文化大革命的災難，直到1980年我申請調入成都地質學院（現成都理工大學），處境好轉，好好教書育人，專心從事科研，取得大量科研成果，直到2014年還在寫東西。

回憶60多年來的石油地質人生和政治經歷，和全國同類知識分子相似，“兩頭甜中間苦”，直到1978年后國家進入改革開放時期，才有所作為，成為我們知識分子的科學春天。

記：1958年您為什么被“批判”和被“打倒”呢？以后又干過什么？

羅：1958年川中三口井（即蓬1井、女2井、充3井）同時噴油，石油部領導欣喜若狂，蘇聯專家祝賀中國找到了第二個巴庫大油田，并認定是孔隙儲油層，我在四川跑過很多地方，并與李德生總地質師（后來當了院士）到華鎣山查看過相當于川中地下噴油的下侏羅統(tǒng)地層，見到是生物灰?guī)r裂縫冒油，因而判斷為裂縫性儲油層。

1958年余秋里當了石油部長，為了川中會戰(zhàn)而整風，在克拉瑪依全國現場會上，上綱裂縫儲油是“貧油論”〔關鍵詞〕貧油論”是帝國主義的應聲蟲，在大會上點名批評李德生等。會后，在四川展開“拔白旗插紅旗”的運動，我是研究院以至全局批判的重點對象，直到1960年我被下放到雙流農場勞動（雙流農場是國民黨政府遺棄的黃田壩機場，現為雙流機場）。當時全國人民處于缺糧狀態(tài)，各單位要自力更生種糧食自給，我們在每月只供應18斤糧、半斤肉、二兩油的景況下，在堅硬的機場上種地，其艱苦程度可想而知。1962年我調回四川石油研究所，落實政策為綜合室主任。

1965年石油部又在川南組織“開氣找油”大會戰(zhàn)，我們研究所遷到威遠“紅村”總部參與會戰(zhàn)，我的室主任職務又被免去了。1966年，“文革”開始不久后的“資反路線”，我和搞測井的蘭家通工程師被定為“反動學術權威”，帶著高帽子游街，后在“牛鬼蛇神”隊勞動半年，受盡屈辱。文革后期，我厭惡了人事的紛爭，埋頭業(yè)務學習，直到1980年，經本人多次申請、省委領導的關懷和支持、用人單位的努力，始調到成都地質學院。在此之前，我在科研和勘探工作上做了五件有意義的研究工作。

一、推動威遠構造大氣田的發(fā)現。

1956年在威遠構造布置的威基井，到1958年因鉆機超負荷停鉆。1963年冬，石油部在大慶召開全國石油勘探會議，我與所長陳達臣一同參加，會上余秋里部長要求各石油局代表回去后，找?guī)讉€大慶式長垣構造的油田?；卮ê?，陳達臣把這個任務交給我負責的綜合室，我和全室同志日以繼夜的工作，寫出《四川盆地尋找大油氣田有重大發(fā)現地區(qū)的建議》，指出川南的威遠構造、川西地區(qū)和川東梁平地區(qū)比較有利，并特別指出威遠構造較為有利，并于同年春在四川局召開的鉆探會議上，向技術干部和司鉆做了口頭講解和圖片展示，再次強調威遠構造將是四川有重大發(fā)現地區(qū)。1964年10月，威基井加深鉆井至2859. 39米時發(fā)現震旦系產氣，揭開發(fā)現威遠大氣田的序幕。后經大量鉆探，獲得地質儲量400億方，它不僅是國內發(fā)現的第一個大氣田，而且是中國最老產氣層（晚元古界震旦系）的大氣田。1995年，陳達臣在一封證明信中寫道：威遠氣田勘探歷程及發(fā)現經過，羅志立及綜合室同志起到下述作用：（1）促進鉆探威遠構造的作用；（2）威基井第三次上鉆，作為重大發(fā)現地區(qū)，為加強鉆探起有重要作用；（3）向現場技術干部和工人宣講威遠構造將是有重大發(fā)現地區(qū)，有加強信心和促進工作的作用。

二、負責川中女基井的地質設計、選定井位、參與試井，取得良好的地質效果.打成中國第一口超深井。

20世紀50年代，石油部從羅馬尼亞購買了兩部7000米鉆機，其中一部就投放在四川，研究所要我負責井位選擇和地質設計任務，要求按蘇聯基準井設計規(guī)范，編寫出《川中龍女寺構造基準井設計書》（地質部分），該井位設計把井位選在龍女寺構造上，不僅因為它是川中地塊上面積最大的局部構造，而且是四川盆地“明三塊”中最易鉆達基底的地區(qū)。設計鉆探目的：取得川中地區(qū)下三疊統(tǒng)至震旦系完整地層剖面，查明二疊系至震旦系含油氣情況，為勘探川中地區(qū)古生界油氣指出方向。1966年前后，石油部向羅馬尼亞訂購的7000米鉆機，運到隆昌火車站，因文革動亂，無人料理，大鉆機堆放在隆昌火車站，每年罰款數百萬元。直到1967年，四川石油局軍管會在“抓革命，促生產”的號召下，才重視此事。我剛從“牛棚”出來，即奉命與有關工程人員組成工作組，去遂寧川中油礦與該礦總地質師霍本東等進一步落實井位和鉆前準備工作。時不相濟，恰逢“反擊二月逆流”和抓“反革命”白色恐怖時期，傳說地質所已有三位技術人員被抓到監(jiān)獄中去了。我們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完成任務，為了避免回威遠“紅村”石油會戰(zhàn)總部受到迫害，借口要了解女基井的井下地層，上華鎣山看地質剖面，拖了一段時間，方逃過這一劫難。1976年女基井在井深5974米進入基巖，完鉆井深601 1米。并發(fā)現Py、O、∈和Zd2四個產氣層。為查明川中深部含油氣條件，提供了重要資料。女基井完鉆后，國務院授予7001鉆井隊為“勇攀高峰鉆井隊”。石油部為慶賀鉆井成功，1976年在四川遂寧召開6000人的慶功大會，要求為該井出過力的工程技術人員和大專院校師生均要赴會，我作為該井地質設計負責人，選定井位人和中途參與試氣的人，前后參與工作歷時十余年，卻在當時“批判右傾翻案風”的氣氛中，被排斥在6000人的慶功大會之外，這無公道之事，只能徒喚奈何！

現在來說女基井完鉆后取得的地質效果：

（1）由于井位選擇和設計恰當，順利鉆完該井，獲得四川盆地從侏羅系至盆地基巖的完整地層剖面，成為中國第一口超深井。并發(fā)現Py、O、∈和Zd2四個產氣層，為以后勘探川中地區(qū)古生界和震旦系氣層提供依據。

（2）證實樂山龍女寺古隆起向川中延伸，為以后古隆起找氣提供方向。

（3）獲得四川盆地基底巖層的年齡和性質資料，為中國南方大地構造演化研究提供重要依據。

女基井雖在1976年鉆至基底巖石，但未取樣作基底巖石年齡和性質研究，我與劉樹根（現成都理工大學副校長）在承擔“六五”國家課題期間，于1981年冬去女基井和威28井采基巖樣品，經分析女基井為流紋英安巖，代表島弧上的裂谷火山巖產物，可與川西南區(qū)蘇雄組對應，Rb-Sr年齡為701. 5Ma；威28井基巖為花崗閃長巖，為造山帶和島弧區(qū)的火山巖，Rb-Sr法全巖等時年齡為740. 99Ma。女基井和威28井的基底年齡資料，已公布30多年，成為可貴的基底巖石信息資料。據我們從大地構造學研究，認為川中為“古弧核”而非“古陸核”，揚子古板塊基底為“兩弧夾一盆”的構造格局?！肮呕『恕钡挠^點得到朱夏先生臨終前（ 1991）報告的認同。

三、潛心鉆研板塊構造理論，為以后科研發(fā)展開拓了新思路。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調入四川石油局研究所情報室，有條件博覽群書，閱讀了大量全國交流技術的資料。這以前我學習和接受的是地臺穩(wěn)定論和地槽回返論的經典大地構造地質學，地槽因擠壓褶皺回返而形成的造山運動，在全球形成多期同時的造山帶（施蒂勒建立的定律），這種“洋陸固定論”的學說，統(tǒng)治地學界100多年歷史，也深深地影響了中國地質構造學研究的思維。1973年尹贊勛先生等把板塊構造理論引人中國并送我有關資料，我學習后頓開茅塞，1975年曾在內部刊物上發(fā)表了《試從板塊構造探討四川盆地新的油氣資源》一文，論證“西北方的板塊曾在龍門山一帶向東俯沖”。 《板塊與油藏的關系》等文章得到了尹先生的鼓勵和支持。1979年在《地質科學》發(fā)表《揚子古板塊的形成及對中國南方地殼發(fā)展的影響》。1980年在《中國石油學報》發(fā)表《中國含油氣盆地和遠景》。之后又得到《當代石油中國叢書》的肯定，稱： “閻敦實、張愷、羅志立等先后從板塊構造出發(fā)，提出了中國含油氣盆地的分類方案”。 《中國地學大事典》也評議為：“羅志立（1981）根據中國大陸地殼在歷史發(fā)展中的構造運動形式，海陸變遷發(fā)展趨勢演變中的特定位置，他從板塊構造學的實踐中得到許多專家的鼓勵，把中國大陸劃分為五大板塊”。羅蟄潭教授（1985）說：“羅志立同志對板塊構造理論及含油氣盆地有深入的研究，曾多次應有關單位邀請講授板塊構造，普遍得到好評，我國老專家黃汲清、尹贊勛、郭令智等對羅志立同志發(fā)表的論文及學術上的成就均有好評”。我雖是中國最早接受板塊構造理論并聯系中國地質實際寫出文章得到專家肯定的人，但新生事物的出現總會遇到波折的。如1977年我完成的《揚子古板塊形成及對中國南方地殼發(fā)展的影響》一文，投稿北京《地質科學》，他們同意發(fā)表，并來函要求單位蓋章和簽注意見，可是當時院領導卻利用職權扣壓、刁難，誣為“為名為利，抬高身價和無組織無紀律”的表現等。后在好心人的幫助和尹先生的大力支持下，此文到1979年才在《地質科學》第二期上發(fā)表，耽誤了三年。

四、以板塊構造理論結合中國地質實際，對中國大陸板塊進行劃分，得到專家的肯定。

由于我是中國最早接受板塊構造理論和發(fā)表文章的學者，得到北京石油勘探開發(fā)研究院的重視，1978年讓我自帶糧票和工資，借調去北京編寫在羅馬尼亞召開的世界石油會議的文章，我執(zhí)筆的《中國含油氣盆地劃分和遠景》一文，是國內最早用板塊構造理論劃分中國含油氣盆地的文章，引起國內學者廣泛地關注和引用。到1992年陳國達院士在編寫《中國地學大事典》中，作出以下正面評述“羅志立（1981年）根據中國大陸地殼在歷史發(fā)展中的構造運動形式、海陸變遷及發(fā)展中趨勢演變的特定位置，把中國大陸劃分成五大板塊，與中國六大學派研究中國古陸的形成大同小異，交相輝映?！?/p>

五、1978年我調到四川石油局研究院情報室，與趙幼航、曾志瓊等同事進行情報資料研究，編寫成《國外天然氣成因的研究及對四川勘探實踐的意義》一文，經戴金星帶到北京并推薦發(fā)表在《石油勘探與開發(fā)》1978年第5期上，這是中國最早提出要重視“煤成氣”的第一篇文章，并做出“川南二疊系天然氣資源可能部分來自樂平煤系，川西北的須家河組具備煤成氣原始母質條件”等論斷。這些推斷均得到以后的科研工作的證實，擴大了對四川盆地氣源層的新認識，并在1983年獲得四川石油局頒發(fā)的優(yōu)秀論文三等獎。該文對上世紀80年代，中國進行南方“六五”（1980～1985）大規(guī)模課題技術攻關科研項目中，開展煤成氣研究起到先聲作用。

記：您曾說過調到成都地質學院工作是您科學研究上的春天。

羅：上世紀70年代后期，我在四川石油局研究院處境很為難，政治上受歧視，技術上被打壓，文革前我已被任命為研究所主任地質師，1979年落實政策為副主任工程師，我下定決心離開，找一個合適的環(huán)境去研究中國的板塊構造學說。但我請調去成都地質學院工作的報告，受到院、局二級領導的阻攔，雖有省委杜星垣書記的批示，四川石油局也不“買賬”。拖到1980年底，忽然同意我調離，我高興地盡快辦完手續(xù)離開。讓我不解的是，為什么到1980年底同意我調離？后來才弄明白，1980年冬石油部渤海2號鉆井船失事，死傷100余人，康副總理和石油部長受到處罰，各地方石油局再不敢藐視地方黨委，我“因禍得?！保庞袡C會脫離四川石油局研究院。

1980年底我調到成都地質學院石油系（現成都理工大學能源學院）工作，先后出任教研室主任、石油系主任、副所長等職。1986年晉升為教授，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的專家，又是成都市九屆人民代表和四川省政協第五、第六屆委員?；叵胛凑{到成都地質學院前，地院老院長許亮親臨宿舍會見，1980年我已52歲，地院不僅接納我，還委以重任和付予重托，可以說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也以“士為知己者死”的理念、涌泉相報的精神，擔當起工作責任，除搞好教書育人，培養(yǎng)出幾位出色的中國和澳大利亞的碩士和博士研究生外，還主持承擔“六五”至“九五”國家重點科技攻關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及國際合作等項目。

據不完全統(tǒng)計，從1953年至2014年，由我執(zhí)筆編寫的石油地質調查報告、科研報告、專著和教材、科技文章達152份，1980年后為120份，約占總數的80%。從1983年至2013年得到科研成果獎和優(yōu)秀論文獎達27次，其中獲地礦部和四川省人民政府科研成果一二等獎4次，三四等獎10次。更重要的是，學術思想自由了，科研視野開闊了，厚積薄發(fā)，提出了中國有三期地裂運動和C俯沖（中國內陸俯沖）的創(chuàng)新地質科學論點，不僅得到國內多位院士和專家的肯定，聯系油氣勘探實際，也見到實效。這些事件就是我在政治上和科研工作中所體會的科學春天。

記：中國地裂運動是您一個重要的理論創(chuàng)建，您是怎樣完成這一學說創(chuàng)建的？它在石油地質勘探上究竟有什么作用？

羅：這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問題。首先談中國地裂運動的創(chuàng)建及指導四川盆地油氣勘探實踐的有關問題。我通過對全球板塊構造的了解和學習，發(fā)現板塊構造運動有擠壓以致碰撞，有洋中脊的擴張以致深入大陸裂開形成裂谷，也有板塊內走滑運動，這些運動形式在現在的印度洋板塊及與周邊大陸的活動中展現得生動有序?？墒俏覀冞^去學習的洋陸固定論只講造山褶皺運動及其命名，而無拉張運動的命名。反思中國大陸地史，自1927年翁文灝先生創(chuàng)建的第一個“南嶺運動”名稱起，到1978年全國地質學家共建立了156個地殼運動名稱，均是代表地殼擠壓的造山運動，而對陸殼存在的大規(guī)模拉張運動，多視而不見。

我自1979年以來，考證了中國區(qū)域的構造演化史，研究了華北裂谷含油盆地形成機制，分析了西南峨眉山玄武巖噴發(fā)的構造背景，參閱了大量國內外有關裂谷的文獻，借用1922年德國地質學家E.KrenKe將“因張力作用分裂地殼為區(qū)域性斷塊，是造山運動（Orogenesis）的同期對應物”命名為地裂運動（Taphrogenesis）的概念，在中國創(chuàng)建了“興凱”（ Pt3-O2）、“峨眉”（D7-T1）、“華北”（K3∈）三期地裂運動（詳情可參閱我1991年在石油工業(yè)出版社出版的《地裂運動與中國油氣分布》一書）。成為我們科研團隊持續(xù)研究30多年的學術指導思想和應用在四川盆地油氣勘探實踐的“sss理論”。中國地裂運動專著及相關文章的發(fā)表，除得到王鴻禎、郭令智院士和駱耀南等專家的肯定外，還引起同行的關注，據對發(fā)表的50篇文章的統(tǒng)計，被引用25～107次的有10份，被下載100～974次的有35份，表明社會反映良好，具有相當的學術價值。

我1981年首次在《四川地質學報》第2卷第一期上發(fā)表的有關地裂運動的文章，不僅提出和論述了三期地裂運動，還大膽預測可在四川盆地川東北地區(qū)的萬縣至達縣、川西可能找到上二疊統(tǒng)生物礁塊氣田。在文章發(fā)表之前，盡管1976年銀玉光等在湖北建南構造已發(fā)現上二疊統(tǒng)生物礁氣田，但還沒有一篇文章論述在四川盆地找生物礁塊氣田，這是提出在四川盆地找礁塊氣田的第一篇文章。1983年四川石油局在川東石寶寨構造上鉆的寨1井發(fā)現上二疊統(tǒng)長興組生物礁氣藏，不僅證實了我的推測，還開拓了川東北找氣的新局面，為盆地科研指出了新方向。

在我們團隊承擔“六五”～“九五”國家重點科技攻關項目中，均安排有峨眉地裂運動對尋找生物礁氣藏的研究內容。1995年在四川盆地川東北圈出14個地震礁異常區(qū)。其中的C區(qū)和M區(qū)即為今日普光和元壩大氣田的位置。國內許多大專院校和生產單位的石油地質研究課題也關注此事，1998年中石油研究院王一剛等的研究工作，在川東北劃分出廣旺開江梁平二疊系海槽，指出海槽邊緣相控制礁塊分布的規(guī)律，并承認海槽形成與峨眉地裂運動有關。2000年后中石化的勘探工作，從云南轉入四川，在前人研究基礎上，于2002年在達縣境內發(fā)現普光大氣田，探明Tf-P2層的天然氣儲量3812億方。2006年中石油在川北儀隴等地，發(fā)現龍崗礁塊大氣田，三段地質儲量超過5000億方。2005年中石化在重慶舉辦的下組合油氣勘探技術討論會上，我在會上發(fā)言建議鉆探蒼溪元壩上二疊系的礁塊，會后還函復鄭和榮和戴少武二位院、處領導，指出確切位置，他們采納了建議，從2006年開鉆到2011年，探明天然氣儲量1592億方的大氣田，這些大氣田圍繞廣旺開江梁平海槽的發(fā)現，形成川東北大氣區(qū)，這與我30多年前提出的峨眉地裂運動找礁理論有關。我們團隊與友鄰研究單位的共同實踐和研究，積極建議中石化鉆探元壩氣田，對元壩氣田的發(fā)現起有重要作用?？珊敛豢鋸埖恼f，峨眉地裂運動觀對川東北大氣區(qū)發(fā)現的指引作用并非言過其實（參見《峨眉地裂運動觀對川東北大氣區(qū)發(fā)現的指引作用》， 《新疆石油地質》2012年第4期）。

中石化領導鑒于地裂運動理論在四川盆地指導天然氣勘探的意義，2008年在他們的前瞻性項目中，列出《華南古板塊地裂運動與海相油氣前景》大項目（合同編號：PH08001），五年課題經費1100萬元，受托方為成都理工大學羅志立、劉樹根（項目負責人）。一個退休老師還能獲得如此大的外協課題，這在成都理工大學是少見的。我們團隊2010年交出中期成果報告，經過評審通過。但由于中石化換了領導，與國內其他院校承擔中的石化前瞻性項目一樣，無端停止了該項目的經費。盡管如此，我們團隊結合國家973項目繼續(xù)四川盆地地裂運動研究工作，據2014年劉樹根、馬永生等最新出版的《四川盆地下組合天然氣成藏過程和機理》（科學出版社）一書總結，“團隊在四川盆地中西部發(fā)現與興凱地裂運動有關的綿陽長寧拉張槽”〔關鍵詞〕它與川中磨溪下寒武統(tǒng)龍王廟組大氣田（探明地質儲量4403億方）的成藏條件有密切關系?！边M一步證實中國地裂運動對四川盆地大氣田的發(fā)現有重要作用。

記：如今四川盆地在碳酸鹽地層中已找到好幾個大氣田，但您1997年在《勘探家》發(fā)表的《中國南方碳酸鹽巖油氣勘探遠景分析》一文，認為除四川盆地外，中國南方碳酸鹽巖地層油氣勘探是“雞肋”。您為何有此看法？

羅：中國南方13個省市（不包括四川），擁有100萬平方公里未變質的碳酸鹽巖地層，主要分布在滇、黔、桂等省及中下揚子地區(qū)，當時中石油的領導發(fā)表文章認為“本區(qū)是繼中東部和西部油區(qū)之后發(fā)展中國石油工業(yè)的后備基地”，我稱之為能找到大油氣田的“基地論”者；另一種觀點認為中國南方碳酸鹽巖地區(qū)已勘探和研究多年未見成效，有如“雞肋”，食之無肉，棄之可惜，只能找到小油氣田的“雞肋論”者。我深知那位領導的獨斷專行作風，有可能在南方地區(qū)又搞“大會戰(zhàn)”，我對四川兩次“大會戰(zhàn)”造成的損傷深有體會，于是寫了《中國南方碳酸鹽巖油氣勘探遠景分析》一文，列出贊成“基地論”者的6條依據，支持“雞肋論”者的5條依據。希望“石油學界權衡利弊和輕重得失，作出如實的討論和分析，才不致于盲目地投入造成浪費”。該文首先發(fā)表在南京的《石油物探信息》報上（1996年10月15日），后被《勘探家》雜志轉載于1997年2 （4）期上。當時此文可能對未大上南方碳酸鹽巖地區(qū)油氣勘探產生一定的影響，時至今日南方地區(qū)油氣勘探未有新的突破，可謂言而有預也！

記：塔里木盆地有無地裂運動？它與四川盆地構造演化有何關系？

羅：這個問題要從板塊構造角度來分析，因為兩個盆地分別位于塔里木古板塊和揚子古板塊上，它們的活動與兩個板塊構造運動息息相關。我2001年在<新疆石油地質》5期上發(fā)表的《塔里木盆地古生界油氣勘探新思路》一文，即從塔里木盆地有震旦系奧陶系火山巖分布、加里東早期存在張性斷裂、盆地北部存在庫滿裂陷槽和阿瓦提裂陷槽，認定塔里木盆地存在興凱地裂運動。再從盆地的鉆探等資料展示，塔里木盆地二疊系分布有20萬平方公里玄武巖，也認定存在峨眉地裂運動（1984、1991、2001）。因而建議塔里木古生界油氣勘探和研究工作，要轉變到注意拉張構造的新思路，并多次提出要借鑒四川盆地勘探古生界大氣田的經驗。

揚子古板塊在地史演化中，是與塔里木古板塊靠近還是與華北古板塊相近？是中國大陸再造長期爭論而又引人入勝的問題。我們地裂運動研究團隊，從巖石學、古氣候學、古生物學、同位素年代學以及板塊構造邊緣解析學等出發(fā)，認為晚元古代至古生代兩板塊沿阿爾金造山帶和龍門山造山帶連在一起，成為“塔里木揚子古大陸”。二疊紀后由于蛾眉地幔柱活動和峨眉地裂運動的影響，揚子古板塊向東漂移1900公里，在松潘甘孜三角地區(qū)，保留P2-Tl新生洋殼基底，充填20千米的中晚三疊世復理石地層，即是我2004年在《地學前緣》上發(fā)表《試解中國地質百慕大》一文的思路，此時，印支期才與華北古板塊拼合，并構成中國大陸的東部。這一研究成果，不僅可以從塔里木揚子古大陸的大格局探討油氣資源，爭取新的發(fā)現，我還在2003年10月在成都召開的“峨眉地幔柱及其資源環(huán)境應用研討會”上大膽預測：揚子古板塊西緣的攀枝花地區(qū)已找到50億噸的釩鈦磁鐵礦，有可能在阿爾金造山帶及相鄰塔里木盆地找到類似的礦產。當時得到翟裕生院士的贊許，后文章發(fā)表在2004年《地球學報》5期上。值得慶幸的，據《新疆鋼鐵》雜志報導：2007年和2013年張照偉等調查，在新疆喀什地區(qū)的巴楚縣境內發(fā)現瓦吉里塔格釩鈦磁鐵礦床，儲量可達1億噸，二氧化鈦資源量有600萬噸，釩資源量13萬噸。礦床脈可向下延深1000米，還有很大潛在資源量，是最近幾年來發(fā)現規(guī)模較大礦產之一。又據楊樹鋒教授研究，該礦床與塔里木早二疊世大火成巖省的地幔柱活動有關，進一步證明塔里木盆地不僅存在峨眉地裂運動，而且塔里木一揚子古大陸的重建研究，具有很大的科學和經濟價值。我們曾于2004年在《地球學報》和《新疆石油地質》、2006年在《成都理工大學學報》和《地學前緣》以及2007年在《石油學報》上連續(xù)發(fā)表5篇文章，引起了地學界較大的關注。

記：您對準噶爾盆地深部結構有什么看法？

羅：準噶爾盆地爭論最大的問題是盆地基底的性質問題。很多學者認為盆地是陸殼形成的地塊基底。根據我多年對中國板塊構造演化的研究，它的基底可能是殘余洋殼的基底。主要依據有：（1）它是西伯利亞板塊和塔里木中期板塊在晚古生代以圓弧和切線式在西拉木倫河構造帶發(fā)生的陸陸碰撞，在其西翼準噶爾三角形地區(qū)保留的殘余洋殼。（2）準噶爾盆地在航磁測量上顯示高磁異常，可間接證明殘余洋殼存在。（3）盆邊出露地層未發(fā)現老于奧陶紀的地層。（4）從盆地中部到盆地南緣的上二疊統(tǒng)至第三系陸相地層厚度巨大，8000～16000米，表明盆地不可能為穩(wěn)定的陸殼基底。（5）準噶爾盆地、三塘湖盆地和吐哈盆地石炭二疊紀有大量的火山巖噴發(fā)，形成的火山巖油氣藏，顯然與峨眉地裂期對應，值得進一步研究。

記：中國地裂運動有進一步研究的意義嗎？

羅：我們團隊雖然堅持研究地裂運動30多年，但僅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有聲有色的研究還在后頭。首先地裂運動既然是地殼運動中與褶皺運動對應的產物，那么在中國以至全球還應發(fā)現和創(chuàng)建許多地裂運動的名稱，方算完善地殼運動全面的研究工作。其次地裂運動與晚古生代全球聯合古大陸的裂解和與晚元古代Rodinia超級大陸的裂解的關系也值得關注。地球生物史演化過程中，有5次生物大絕滅事件，尤以二疊紀末到三疊紀初（ PBT）生物大滅絕事件最為嚴重，地球上90%的海洋生物和70%的陸上脊椎動物滅絕，這是否與峨眉地裂運動期有大量玄武巖噴發(fā)造成地球上的惡劣環(huán)境有關？如二疊紀時揚子古板塊有30～50萬平方千米玄武巖噴發(fā)，塔里木古板塊有10～20萬平方千米玄武巖噴發(fā)，西伯利亞板塊有200萬平方千米玄武巖噴發(fā)，印度古板塊的潘加爾巖被（Pangal Traps）也有大量的玄武巖噴發(fā)。

中國地裂運動的研究，還須進一步完善和發(fā)展，如三期地裂運動與褶皺運動的對應關系、地裂運動與地幔柱活動的關系、峨眉地裂期中國古大陸精細的重建問題、地裂運動對中國大油氣田成藏條件的影響、峨眉地裂運動與塔里木一揚子古大陸金屬礦產的賦存關系等，均有待我們進一步作精細的研究工作。

記：您在地質構造學上，創(chuàng)建的另一學術觀點：即C-俯沖（中國型俯沖）有何依據？又有什么實際意義？

羅：上世紀60～70年代，在加拿大和美國的洛磯山沖斷帶發(fā)現許多大油氣田后，引起了國內石油工作者的關注，把沖斷帶找油列為我國第二次石油普查的新領域，紛紛發(fā)表文章，套用Bally在全球大地構造學上劃分的A、B型沖斷帶的分類方案，并把中國的龍門山沖斷帶、克烏沖斷帶等劃歸為A型沖斷帶，與美國洛磯山A型沖斷帶對應。我在龍門山區(qū)工作多年和對克烏沖斷帶以及區(qū)域大地構造的了解，很顯然這些沖斷帶是在晚中、新生代中國大陸拼接后無洋殼俯沖帶（B型）才發(fā)生的，在動力學體系上不屬于Bally所指的與B型配套的A型沖斷帶，而且與龍門山沖斷帶形成的沉積和構造結構不符。因而提出可能是前陸盆地深部地殼向造山系潛滑（underplating）形成的俯沖帶，多發(fā)生在中國中西部盆地邊緣的前緣拗陷中，有中國的地質特色，故大膽另創(chuàng)名C型俯沖。這一學術論點于1984年在成都召開的喜馬拉雅地質科學國際討論會上發(fā)表，后成文為《試論中國型（C型）沖斷帶及其油氣勘探問題》，發(fā)表在1984年《石油與天然氣地質》第4期上。

上世紀90年代，在實施“穩(wěn)定東部、發(fā)展西部”找油的戰(zhàn)略方針中，國內找油的目光和勘探研究工作轉向西部“前陸盆地”，紛紛引用Dickinson（1974）和Bally等（1980）對前陸盆地劃分的概念，對中國前陸盆地研究在形成時間上和在分布空間上擴大化，任意性很大，可以說在認識上莫衷一是。我們團隊研究了中國中西部C型俯沖帶前淵形成中、新生代巨厚的沉積巖和復雜的構造活動后，認為它不同于Bally所稱的與A型沖斷帶配套的弧后前陸盆地，而是“陸內俯沖型前陸盆地”，簡稱為C型前陸盆地。這樣，就構成有中國地質特色、符合中國地質實際的一套地質構造名稱。中國大陸多塊體拼接后，在晚古生代和早中新生代盆地邊緣仍發(fā)生構造活動，稱為C型俯沖，后有的學者稱為“陸內俯沖”，又可分為兩類：L-型俯沖（即龍門山型單向俯沖）和T-型俯沖（即天山型雙向俯沖）。在俯沖前緣形成的前陸盆地，稱為C型前陸盆地。這個研究方向結合中國中西部前陸盆地油氣勘探的研究工作，從1984年起發(fā)表多篇文章和三部專著，得到國內外多數同行的關注和認可，也得到黃汲清、郭令智、王鴻楨、李德生、任紀舜等院士和趙重遠、徐旺、田在藝等專家的肯定和鼓勵。

可毫不夸張地說，中國油氣工業(yè)的發(fā)展是從前陸盆地起家的。建國前的獨山子油田和老君廟油田，建國初期發(fā)現的克拉瑪依、冷湖、鴨兒峽、依奇克里克等油田，20世紀70年代的柯克亞與中壩等油氣田的出世，20世紀80～90年代的鄯善、丘陵、三臺、北三臺、平落壩、呼圖壁、南八仙、新場、克拉2號等一批大氣田的發(fā)現，多位于中國中西部13個前陸盆地中，故沖斷帶和前陸盆地的勘探和研究，成為中國石油工業(yè)前40年勘探的發(fā)動機。

我們倡導的C型俯沖和C-型前陸盆地概念，在加強我國西部成山（造山帶）、成盆（沉積盆地）、成藏（油氣藏）以及動力學研究方面，提供了新認知，符合中國的地質實際，推動石油地質構造研究的進展，有助于油氣勘探的進程。正如劉樹根教授和馬永生院士等，在《四川盆地下組合天然氣的成藏過程和機理》專著（2014年科學出版社）的結論中所說的那樣：盆山結構（指川西前陸盆地和龍門山沖斷帶、川東北前陸盆地和大巴山沖斷帶）對四川盆地大氣田的保存和最終聚集有重大作用。

C-型俯沖和C-型前陸盆地的活動與地震也有密切關系。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縣映秀附近的8級大地震發(fā)生后，我在《成都理工大學學報》發(fā)表的《四川汶川大地震與C型俯沖的關系和防震減災的建議》（2008年第4期）中提到，從龍門山C-型俯沖（陸內俯沖）的地質、地球物理特征、這次8級地震展示的地震相和我多年對龍門山造山帶研究的對比分析，認為龍門山地震是C-型俯沖多年孕育發(fā)生的結果，其外動力來源為川西前陸盆地中地殼因陸內俯沖長期積累的地應力，由東向西俯沖而發(fā)生的地震，與許多地質和地球物理學家認為動力來源于印度板塊推擠的認識不同，從而提出研究中國地震的一個新觀點，即中國大陸百分之八十是構造地震，是由斷層活動引起的地震?，F在國內許地震學家，多把地震力源解釋成印度板塊或太平洋板塊推擠引起的，這是多從外部原因解釋，沒看到內部原因對地震的影響。我認為應把中國大陸引起構造地震的斷層先分個類，比如龍門山、六盤山南北地震帶上的許多地震就與L-型俯沖有關，其后發(fā)生的四川蘆山地震，以至今年在尼泊爾發(fā)生的8.1級大地震都屬此類型。天山造山帶南北兩側塔里木盆地北緣和準噶爾盆地南緣發(fā)生的大量地震與T-型俯沖有關。還有一種類型就是懷斷層走滑活動有關，如在郯廬斷裂帶和鮮水河斷裂帶上發(fā)生的地震。另外還有與裂谷盆地深部地殼拉張活動有關的地震，如華北唐山地震等。把地球物理和地質資料、內因和外因的研究緊密結合，充分利用現代網絡技術作區(qū)域的、局部的、精細的深入地綜合分析，才有可能對中國地震預報有所突破。

值得回顧而有趣的一件事是1996年前，許志琴院士負責中國大陸科學鉆探先行研究工作，邀請我在龍門山提出選址。我與劉樹根寫就《試論龍門山沖斷帶大陸科學鉆探選址問題》一文，該文1996年收錄在許志琴院士主編的《中國大陸科學鉆探先行研究》 （冶金工業(yè)出版社）一書中，文中除談到多年研究龍門山造山帶和川西前陸盆地的地質和深部地球物理特征外，并提出企望能解決4個地質關鍵問題：（1）汶川茂汶推覆體下有無大型金屬礦產存在的可能性。井位可選擇在灌縣汶川公路經過的茂汶雜巖體分布區(qū)，在映秀附近。（2）北川楓順場潛伏構造的含氣性，井位可選在江油至平武公路段的楓順場沖斷帶下的潛伏背斜上。（3）查明本區(qū)地震災害發(fā)生地質背景，提高預報地震水平。（4）查明本區(qū)韌性剪切帶向深部的變化。后2者井位可選擇在映秀汶川或汶川理縣公路段上。2008年5月12日發(fā)生的8級地震就在龍門山映秀北川斷裂帶上，震中在映秀附近，在我們所提的（1）項和（3）（4）項的井位附近。8級毀滅性地震發(fā)生后，甚為驚訝。我們所幸的是許志琴院士未采納我們的建議，不致因為科學鉆探而在映秀（震中）誘發(fā)大地震，成為“被罵死的罪人”。而該地人民所不幸的是，若許志琴院士采納了我們在映秀附近鉆科學探井的建議，可能因探井而提前引爆地震，降低地震級別，或許達不到8級大地震，死不了那么多人。這種境況的偶然性和必然性無法預料，只能聽天由命了。

記：你對中國當前開展的非常規(guī)油氣勘探工作有何看法？

羅：對這個問題，分頁巖油氣田和無機生油論兩個問題來回答。人們把頁巖油氣資源稱非常規(guī)油氣資源，甚至有的文章夸大其辭認為中國的頁巖油氣儲量比美國還多。美國國土面積與中國雖相當，但它是北美板塊上一個完整陸塊，地史演化中較為穩(wěn)定。而中國是一個多塊體拼合的大陸，有多次強烈的地殼運動。我們都深知地下油氣是流體，要有良好的保藏條件，這樣不顧區(qū)域構造背景和實際地質情況，大肆吹噓中國頁巖油氣資源量超過美國，真是有點“忽悠”中國人了。再者，中國人口多、水資源寶貴、油氣管網少、地震頻度高，加之頁巖油氣層比美國深得多、構造復雜，在經濟上和環(huán)保上是否適合大規(guī)模開采也是值得討論的問題。近年來，國外殼牌石油公司與國內中石化和中石油公司簽有多個勘探頁巖油氣合同，除在川東找到一個涪陵頁巖氣田的報導外，其它合同區(qū)塊收益不大，有點“騎虎難下”之勢。所謂“頁巖油氣”為“非常規(guī)油氣”這一名稱，也值得探討。打個比方，所謂頁巖油氣，相當于磨黃豆（生油層）作豆?jié){（遷移到儲集層中的油氣）的過程，我們把豆?jié){或豆腐吃光了，現在又回過頭來到豆渣中（生油層）去找“油水”。按石油地質學的有機生油論的生、儲、蓋等產油氣要素分析，還是應屬常規(guī)油氣藏范疇，兼之開采頁巖油氣的方法與手段也與開采常規(guī)油氣無大的差別，這個名稱問題也不要被美國人“忽悠”了。

我認為無機成油論才屬非常規(guī)油氣資源。我在上世紀80年代初研究中國含有氣盆地的形成和分類時（1980、1983），即注意到中國東部4個盆地比西部6個盆地油的資源量和產量多。單純從陸相生油一元論無法解釋，我也注意到東部4個盆地中除有“華北地裂運動”外，多有地幔上隆和火山巖活動而形成的裂谷盆地，可能有深部無機成因油氣加入。因而大膽地提出《中國陸相生油二元論》的短文，發(fā)表在1987年5月1日的南京《石油物探信息》上，后收集在我1991年出版的《地裂運動與中國油氣分布》專著中（石油工業(yè)出版社）。到了1997年，隨著中國油氣勘探和研究工作的進展，不僅發(fā)現許多無機成因的氣體，而且贊成無機生油論的學者增多，我又寫了一篇《再論“中國陸相生油二元論”》，發(fā)表在1997年《復式油氣田》第4期上，吁請“在當前有機論者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也希望對無機論者留有活動的空間”〔關鍵詞〕也希望有機和無機生油論者，攜手共進，為繁榮中國石油地質理論做出更大的貢獻”。我從2004年起研究塔里木一揚子古大陸重建，深感二古板塊存在與地幔柱活動有關的大面積的玄武巖噴發(fā)（大火成巖?。?。峨眉地裂活動又可提供無機成因油氣上逸的通道，大規(guī)模的玄武巖均能從中、下地殼噴到地面，為什么深層無機成因的油氣不能上逸至儲層中成為無機成因的油氣田呢？于是與張景廉、石蘭亭合作，寫就《塔里木一揚子古大陸重建對無機成因油氣的作用》一文，發(fā)表在2008年《巖性油氣成藏》第4期上。我從多年研究中國地裂運動的實踐中，認識到無機論的油氣才是非常規(guī)油氣資源。你們雜志2014年把“無機成油論”列為“中國面臨石油危機的破解之道”的論點，有一定的依據和道理，值得大力支持和鼓勵！

記：感謝您的鼓勵。

羅：我的“石油地質人生”概述到此結束。我雖然在認識中國大陸構造發(fā)展的長河中，提出了“中國三期地裂運動”和“C-型俯沖”的論點，得到同行的關注和專家的認同，但只不過是“拾遺補缺”，或如1994年翁文波院士在我主編的《龍門山造山帶的崛起和四川盆地的形成與演化>專著的題詞中所言，“為地質事業(yè)添磚加瓦，為石油勘探鞠躬盡瘁”。我研究過全球板塊構造和世界石油地質，也到過北美、澳洲和歐洲，但我深感沒有哪一個國家的地質構造有中國這樣復雜，地層發(fā)育完全、古生物保存多樣性等地質現象豐富多彩。只要我們不唯上、不唯洋、只唯實而埋頭苦干，一定會有新的發(fā)現和創(chuàng)見。我已“米壽”之年，強弩之末，無能為力了，衷心期望年青的地學者努力創(chuàng)新，為實現中國夢，作出更大的貢獻。

我也要感謝你們，關心中國油氣勘探的歷程，不遠數千里來到天涯海角的三亞市采訪我，使我有機會縱述60多年來的石油地質人生和心路歷程，以享讀者并藉以自慰。

最后，以我在三亞編寫的《探尋油氣田六十春秋感懷》詩（此詩曾得到北京候鳥族書法家92歲的楊華老先生的斧正和手書）向支持和關心我的同行以及休閑讀品雜志社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