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深處的少年

[一]

周末回家，饒可被奶奶嘮叨著收拾他的房間，其實(shí)房間已經(jīng)被愛干凈的奶奶整理得很整潔了，奶奶督促他收拾，其實(shí)就是讓他處理自己的那些舊書。

看著那一箱箱被裝得整整齊齊的書時，饒可無奈地仰天吐了口氣，真的是個很艱巨的任務(wù)吶，畢竟是從小學(xué)一直到高中的書本。

高中，突然思維被定格，然后拉到兩年前的日子里，那時候有一個白凈的女生，披頭散發(fā)，睜著大大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向饒可，因?yàn)榕⒁幌蛴袗圩o(hù)書本的怪癖，以至連自己的教科書都舍不得翻一下。耍賴似的纏著饒可和她共用。

女孩的心思永遠(yuǎn)是“男生，你別猜”，每每饒可回憶到此，都是止不住地?fù)u頭微笑。那個女孩叫白雪。

[二]

想起白雪，饒可就不得不想起那個令人頭疼的男生，他叫汪敬城。

至于為什么讓人頭疼呢，還得從那個夏天說起。

那應(yīng)該是自己做過最勇敢的事情吧，饒可看著窗外的天空不禁想到，可是汪敬城的出現(xiàn)，卻將勇敢變成膽怯，饒可始終沒有擺脫掉懦弱的性格。

老班舉著一只明黃色的信封憤怒地咆哮著：“這封信是誰的，或是誰用電腦打印出來的？這么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講桌的桌洞里，我想一定出自我們班同學(xué)之手！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你們已經(jīng)高二了，還有半學(xué)期就要升入高三，進(jìn)入戰(zhàn)場，現(xiàn)在還有心情談情說愛嗎？”老班因?yàn)閼嵟?，聲音變得高亢響亮，在這間明晃晃的教室里蕩起了一圈圈看不見的聲波。

“白雪，你說這到底怎么回事？”

在大家疑惑地討論為什么老班會問白雪事情的始末時，只有饒可握緊了拳頭，手心一直在冒汗。

白雪一臉茫然地起立，純?nèi)醯孟褚恢豢蓱z的小白兔，對著老班連連搖頭。

其實(shí)她想說的是“我也不知道”。但是在老班看來這信的收件人僅僅在狡辯維護(hù)某人而已，“那好，你跟我到辦公室，我們仔細(xì)分析！”

就在老班轉(zhuǎn)身離開時，身后響起了一個聲音，“是我！”

饒可和白雪都沒有回頭，但聽聲音也知道站起來的是汪敬城。兩個人的臉上布滿了驚訝，脊背僵了一僵。

之后進(jìn)行了一場漫長的思想教育，直到下課的鈴聲響起，老班丟下一句：“汪敬城，罰掃教室一個月，再追加檢查一份！”說完，氣鼓鼓地走出教室。

隨著重重的腳步聲，從他背后興奮地傳來一聲：“Oh，yeah，下課了！”

有時，饒可真的不得不佩服汪敬城，幾秒之前才接受過嚴(yán)厲的批評，幾秒之后灑脫得仿佛不存在剛才那檔子事。或許這就是他吸引饒可的地方。

[三]

放學(xué)后，教室陸續(xù)空了下來，饒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默著，白雪也已經(jīng)像往常一樣離開了。

饒可沒有回頭，透過右前方的窗戶玻璃，剛好可以看到汪敬城的位置。汪敬城一只手臂耷拉在課桌上，半邊臉也緊緊地貼近桌面，他的臉剛好扭向另一邊，饒可通過反射清晰地看見汪敬城毛茸茸的冬菇腦袋。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此時的動作恰恰表明著“泄氣”，他一定在為留下來打掃教室而煩惱。

饒可思考著要不要留下來，幫他一起打掃，或是說點(diǎn)什么?？墒且幌虿粫鲃哟蛘泻舻酿埧杉m結(jié)了好久還是放棄了，收拾好書包，沮喪地離開。

其實(shí)老班詢問那封情書是誰寫的時候，饒可就想站起來承認(rèn)，但是就像剛才的猶豫一樣，當(dāng)自己攢滿了勇氣之后，汪敬城跑出來替他接受了懲罰，雖然搞不懂他是出于什么原因。

但是在踏出教室的一剎那，一個慵懶的聲音從背后傳出，“你喜歡白雪？”

饒可木訥地轉(zhuǎn)回身。卻看見剛剛趴在桌上的汪敬城已經(jīng)站了起來，結(jié)實(shí)的身體在昏黃的日落下映射出長長的影子，剛好遮住饒可的半邊臉。

“知道為什么那封信那么湊巧落入老班手里嗎？因?yàn)槲乙蚕矚g白雪。正想以特殊的方式向她表白，剛巧看到你打印好的情書。”汪敬城說這些的時候，完全入戲，一臉得意的樣子。突然，汪敬城瞇起丹鳳眼，緊緊盯著饒可，鄭重其事地說，“喜歡一個人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饒可，作為一個男生，來場公平的較量吧！”

可是還沒等饒可回答，汪敬城就將不知何時拿的掃帚扔給他，仿佛是認(rèn)識很久的鐵哥們，“饒可，既然咱倆都是朝著一個目標(biāo)努力奮斗，那我們也就算是兄弟了。現(xiàn)在兄弟有難，做朋友的你也不能坐視不理，對不？何況這事也是因你而起的呀。”說著，還露出中華健齒白的牙齒。

[四]

和饒可相比，汪敬城真是稱不上一個好學(xué)生。他是班里有名的紅燈王，成績差到慘不忍睹。分班過后的第一次模擬考，汪敬城就原形畢露了，穩(wěn)穩(wěn)地和饒可同居在“第一”的位子上。只不過汪敬城是倒數(shù)第一。據(jù)他自己說。他是為了白雪才奔赴了理科的銅墻鐵壁中，他還說，為了白雪，去哪里他都甘愿。

說著，汪敬城問起了饒可的愛情宣言。

“愛情……宣言？”饒可說的時候，舌頭有點(diǎn)打結(jié)，不過也是，他這樣的好學(xué)生，老師眼中的乖乖牌，怎么會和早戀扯上關(guān)系？但盡管這樣，青春期的悸動還是讓他注視到一個叫白雪的女孩兒。

“對啊，我的愛情宣言就是為了白雪，到哪里都甘愿?！蓖艟闯球\地看著遠(yuǎn)方，目光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我……我沒有愛情宣言?！?/p>

“怎么會，看樣子，你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喜歡白雪啊？”汪敬城突然捂住嘴，藏不住暗笑，只能跑到教室的墻角釋放自我了，其實(shí)饒可知道他在為自己會贏得兩個人之間的比賽而竊喜。

那這場比賽。自己是不是也要盡力一些呢？饒可用手揉著太陽穴的位置，感到很傷腦筋。

[五]

體育課上。

“饒可，我在班里組織了一場籃球賽，是男生的話，就參加吧！”汪敬城說著，就順手將球扔到饒可手中。自己向著操場跑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一時腦抽還是怎么了，可能只是饒可體內(nèi)的荷爾蒙分泌指數(shù)式上漲，男性所特有的不屈和好戰(zhàn)的因子瞬間爆發(fā)出來，促使他拍著籃球走向汪敬城所站的球場上。

可是比賽剛開始，饒可就被砸了個“熱烈歡迎”，天知道，運(yùn)動白癡的饒可對上天才球員的汪敬城是一種什么樣的場面？

在饒可踉蹌的時候，汪敬城已經(jīng)帶人抄走球，閃過敵對的防守，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迅速灌籃得分，全場頓時歡呼，場上所有的人幾乎都在為汪敬城這個天才運(yùn)動員而鼓掌吶喊，只有饒可一瘸一拐地像個幽靈一樣晃蕩在這緊張刺激的操場上。

球賽結(jié)束后，汪敬城看著滿臉球印的饒可捧著肚子大笑道，“饒可，這一次我又贏了！”

“哦，是啊?！别埧蛇呎f著邊打開水房的水龍頭的開關(guān)，合起手掌，接著冰涼的水向臉部潑去，這樣的動作來回幾次后，才確信將臉部清洗干凈，抬起頭，拿著汪敬城遞過的毛巾，說，“因?yàn)槲覍\(yùn)動不在行，換之，比拼學(xué)習(xí)的話，你鐵定贏不了我！”

汪敬城那股不認(rèn)輸?shù)膭乓还赡X地沖上來，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好啊，那就試試看，就以這學(xué)期的期末考的成績?yōu)闃?biāo)準(zhǔn)，看我像不像你說的那樣！”

“好啊，”饒可也露出久違的微笑，“我不會逼你考第一，只要你的成績達(dá)到班級的前二十名，我就承認(rèn)你贏了！”

就這樣，另一場蓄謀已久的比賽開始了，只是這次汪敬城比以往更加地用心了。

[六]

早起的晨讀開始出現(xiàn)汪敬城的身影，上課的聽講他也開始專心了。有時還會在書本上寫下潦草的筆記。第一次。汪敬城拿著課本來到饒可面前詢問問題的時候，不僅讓身為當(dāng)事人的饒可愣了很久，也把饒可的同桌白雪給驚住了。連白雪都拍著汪敬城的肩膀，安慰地說，“汪大天才，開始好好學(xué)習(xí)了，不錯。孺子可教也！”

就在白雪和他說話的間隙，饒可很明顯地看到汪敬城臉上的紅暈，縱使小麥色的皮膚，男生所特有的害羞還是顯露無遺，可能汪敬城是真的喜歡白雪，那么，我呢，我又喜不喜歡白雪？

正當(dāng)饒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期末考已經(jīng)如期來臨。之后是漫長的暑假生活，不記得是放假的第幾天，因?yàn)轲埧傻纳钍冀K單調(diào)得沒有色彩，每天關(guān)在屋子里看著怎么也看不完的書和資料。背上也仿佛背著一層又一層無形的東西。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汪敬城的電話突然而至。鬧騰的聲音一向是他的特色，“饒可，下來打球啊，這次我們對A中的校隊，可以一雪前恥，為上個星期的落敗而報仇雪恨吶！”

電話很快被掛斷，汪敬城的那句“饒可一定要來”還在耳邊回蕩，媽媽端著切好的水果走了進(jìn)來。

“小可，媽媽下午就要出差了，在家一定要聽奶奶的話，還有記得好好學(xué)習(xí)，明年就高三了，不能松懈啊！”說著，看了饒可一眼就挪著輕輕的步伐離開了。

其實(shí)自己多么想成為一個率性的人，像汪敬城那樣就很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自由自在，可是這一切對于汪敬城都是輕而易舉，但對于饒可來說，卻舉步維艱?；蛟S各自的性格導(dǎo)致的吧。

[七]

第二天，期末考的成績出來了，饒可依舊穩(wěn)如泰山的第一，而汪敬城也奇跡般地擠進(jìn)了班級前二十的行列中。

汪敬城得意地拿著考試的成績單大搖大擺地在饒可面前晃蕩，直到饒可聳聳肩無奈地說了一句，“你贏了，我選擇退出！”汪敬城才屁顛屁顛地離開了。

汪敬城離開后，老班帶著金絲邊眼鏡緩緩來到饒可身邊，“最近一段日子，你辛苦了！”

“沒有?！别埧沙鲇诒灸?，謙恭地后退了一步。

“看樣子，讓你帶動汪敬城這孩子學(xué)習(xí)，收獲還是不錯的，”說著，老班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望向汪敬城消失的地方，“可惜，你還是沒能從他身上變得陽光?！?/p>

“我希望汪敬城的成績進(jìn)步，同時也希望你能變得開朗點(diǎn)。”老班說完這句話后，深深看了一眼饒可就轉(zhuǎn)身走了。

[八]

饒可每天下午回家都會走過一片很小的樹林。而樹林的另一邊就是籃球場。領(lǐng)完成績單后，大家都離開了，喧鬧的校園一下子空曠安靜起來，饒可就是在這樣寂靜的小樹林里穿行著，卻依然聽到了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出于好奇，他越過樹林，來到籃球場邊，卻看到汪敬城一個人在自導(dǎo)自演個人的籃球show。

“你……”還沒等饒可說完。汪敬城一看來的是饒可就一把將球傳到他懷里，“來，我們再比一場?！?/p>

態(tài)度堅決不容抗議，單薄的饒可只能硬著頭皮充當(dāng)汪敬城的陪練，終于，一場大汗淋漓之后，汪敬城和饒可坐在籃球架下的空地上，靠著彼此休息。

“我向白雪表白了?！?/p>

“哦？是嗎？”饒可的眉梢輕輕一挑，這個人的行事作風(fēng)真是出人意料。

“可是被拒絕了，人家早已經(jīng)名花有主了，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和文科班的才子在一起了！”汪敬城特別平靜地說著這些，好像這一切與他無關(guān)似的。

饒可呆呆地“嗯”了一句，大家便沒有再說話。

那天的陽光很絢爛，光線耀眼地照在兩個人的身上，美好得仿佛人世間的童話一般，饒可想，時間就在這一秒被定格了，該有多好！

因?yàn)樵诖酥?，饒可很難找到像汪敬城這樣會吸引自己的朋友了。

[九]

高二下學(xué)期開學(xué)后，饒可便真的沒有看到汪敬城的身影，臨走之前，汪敬城給饒可打了個電話，他說感謝饒可和老班的苦心，其實(shí)自己都知道，老班對他總是恨鐵不成鋼，好不容易成績有了起色。卻因?yàn)楦改傅墓ぷ髡{(diào)動而轉(zhuǎn)學(xué)了，他感覺對不起老班和饒可。對于自己失敗的初戀，他并不感覺后悔，因?yàn)榍啻寒吘箯淖约荷砩献哌^。

最后，汪敬城還告誡饒可，別那么吝嗇，試著敞開心扉，變成一個勇敢的人，這樣才能讓青春無怨無悔！

手里握著汪敬城發(fā)來的短信。緊緊不肯松手，似有若無的愛情消失了，可是，他收獲了充滿汗水和陽光的友情，這也挺好的，不是嗎？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