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犁與求助者

王家斌

我與老作家孫犁較多的接觸，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當時，孫犁雖身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天津分會的主席，編制和組織關系卻在天津日報社。為便于工作，就必須安排一個中間聯(lián)絡人。不知是何原因，孫犁竟然相中了我。

一天，我在作協(xié)發(fā)現(xiàn)一封幾個農民寫給孫犁的求助信。信中說，為擺脫貧困他們幾個人合伙辦了個開發(fā)山貨的小公司。因缺乏運輸工具，收上來的山珍干果都積壓在庫房里。困境中，便把希望寄托于他們最景仰的大作家孫犁。希望他能慷慨解囊，贊助一輛“解放”或“130”的大汽車。孫犁看了哈哈大笑說：“口氣不小啊，嘿，要頭小毛驢兒還差不多?！比缓?，又感慨不盡地說，這幾個農民并沒錯。壞就壞在某些所謂的現(xiàn)代派作家為抬高身價，到處吹噓自己的一本書拿了幾十萬上百萬元的稿費，于是人們都以為作家是大款。

那又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呢？他說，找他的人太多了。而且，除了要錢，再就是求他寫序借此出名的。對此，他都盡力而為給以最大的幫助。但這次，因情況不明亦不便于與其接觸，只能委托我代其回信示以歉意。但說罷又再三囑咐，要與人為善。即，多同情、多鼓勁，不能有絲毫情感和心理的歧視。結果，還真感動了這幾個農民?；匦耪f他們將另作他謀，一定會沖出目前的困境。

無獨有偶，跟著另一個求助者又出現(xiàn)了。一天，突然接到著名作家丁玲寫給孫犁的信，說她想來天津看老朋友。于是，孫犁就讓我代表他和天津作家協(xié)會去北京接丁玲。正在此時，一位老編輯急匆匆跑來說，一個背著行李從外地來的小伙子蹲在報社傳達室鬧著要找孫犁。問他有什么事，說家里太窮，只上到初中畢業(yè)就失了學，從小就做的作家夢也不可能實現(xiàn)了。絕望中自然就想到他最崇敬的孫犁，并希望孫犁能給自己最大的幫助。

孫犁聽說以后，沉默良久才唉了一聲說：“先把他安排到招待所住下?！闭f著，又從錢包中取出20元錢，“找個飯館把肚子填飽了再送他回家?！崩暇庉嬜邥r孫犁又囑咐：“告訴他，當作家，首先也該是個好農民?！?/p>

20元在當時是我全家一個星期的菜錢。想起那時天天喝小米粥的孫犁，更讓我不能不多有感慨了。